此刻駐守在懸圃外,并未前去尋找玄珠的象罔聽見黃帝的召喚,立馬就出現在了黃帝的面前。看著黃帝埋首看著手中的玉盒,象罔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對頭的地方,只是不停地撓著后腦勺,等著黃帝下令。黃帝只是緩緩地從玉盒上移開視線,犀利地像是可以把象罔吞下去似的目不轉睛地瞪著他。象罔唬得頓時就跪倒在黃帝腳下,顫抖地說著:“陛、陛下……出、出什么事了嗎?”說完沒多久,黃帝甩手就把棱角分明的玉盒砸在了象罔臉上,一滴滴鮮血就從象罔的額角滲透開來。
象罔一邊發著抖,一邊埋首看向玉盒內,空的!怎么會是空的!是他親自陪著黃帝把玄珠放進玉盒,再沉入池底的,怎么,怎么會是空的!象罔頓悟了,玄珠是真得被盜了!不是他們所計劃的,假意玄珠被盜然后來試探眾人,現在是,真得,被盜了!完了!象罔再也沒有了力氣支撐身體,直接癱坐在了一旁。轉而又忙著磕頭,又忙著說:“陛下,請求陛下給罪臣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罪臣一定會……”
“那你還愣在這里干什么!”黃帝大步流星地從象罔身旁走過,棄舟登岸。象罔忙嘴里答著謝,躍上坐騎化作了一個小黑點融入進了無邊的黑淵里。
暮春的夜晚總是透露著絲絲夏意的躁動。月色如潤滑的牛奶般傾瀉而下,拂過深山里一間間用黑水晶堆砌而成的拱形石屋。聒噪的蟲鳴,蓋過一名男子急切的腳步聲,還有他手中行囊里落水般的滴滴聲。
“咯吱”一聲,男子躡手躡腳地推開了一扇石屋的水晶門。屋內沒有點燈,開門瞬間的光亮隨后也被關在了門外。就算沒有亮光,男子卻很熟悉環境,隨手就將行囊放在了左手邊不遠處的石桌上。然后就徐徐朝床笫走去,此時原本躺在床上的一名女子坐了起來,輕聲詢問著:“今天你怎么來了?”
男子倚著床沿邊坐下,窗外的一束月光打在他身上,梼杌就像是從月光中走下的王子。他扶起女孩,柔聲細語地說:“你感覺怎么樣?耶羅巫師有沒有說你什么時候能好?”說罷,就伸出手去,一點一點撫摸過包裹著女孩雙眼的白布。女孩緊張地拉過梼杌的手,陣陣暖意如太陽般熾烈。
“我告訴過你不要聽信他們的話,你就是不聽!你是不是又……又……”
“為你做任何事情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我讓你不要沖動!你為我殘害這么多無辜的人,會,會有報應的,你知道嗎?”
“他們都是該死的人,四處欺壓百姓,反正我也是為民除害啊!”
“那對他們親屬而言,你是不是也是該死的人呢?其實、其實我才是最不應該活下來的人……”女孩顫抖著雙肩,化怒為悲。
“婭桑!”梼杌緊張地抬起女孩的下巴,嚴厲地說,“耶羅說過你不能再流淚了。你現在有我了,就不能不活下去!我真得很想有一天,你能睜開眼睛,親眼看見我啊!”
“我能看見的。每一次撫過你的眉,你的眼,你的鼻,你的唇,你的耳朵,你的臉頰,你的所有所有,我都能看見!請你,不要再為了我做這些無謂的事了。我瞎了一百年了,不介意再一百年瞎著。”
“可是我介意啊……”
“你介意!”婭桑突然牢牢地拽著梼杌,“不!不是你,是你爹,是不是?你說過你爹是一方之長,你們家世顯赫,是,是肯定會介意我的,是不是?是不是啊,傲狠!”被喚作“傲狠”的梼杌一把把婭桑摟在懷里,一個勁兒地搖著頭說:“不是不是!我不允許你這樣胡思亂想,我介意,是因為我迫切地想看著你好起來。既然現在耶羅有辦法,我就不能連試都不試一下,就宣布你的死刑啊!如果這些人的眼睛,加上耶羅的巫術,真能讓你重見光明,為什么,為什么連你自己都不愿意嘗試呢?就當是為了我,好不好?”
“可是,傲狠,我很累了……”
“累了,你就先休息吧!我會在這里守著你的,就像以前你守著我一樣,放心的睡吧。”
梼杌抱著婭桑,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躺了下去。
遠在玄宮寢殿里的釉湮,也靜靜地看著水晶球笑了,終于利用梼杌的血找到了依謠。
“我們追了她三天三夜了,她到底是想跑到哪里去?”精衛駕著瞿如鳥,正和元冥并排追著前方一位紅衣女子,玄珠在她的懷中閃著耀眼的光芒。元冥不假思索地說:“她應該是想把我們領到什么地方去。”“什么地方去?妖族向來就是詭計多端,會不會前方有埋伏?”“到時候苗頭不對,你就撤回去,這里交給我應付!”
精衛嗤笑一聲說:“你瞧不起我?”
元冥側頭看著她答著:“至少你回去還可以搬救兵來。”
“哈哈哈!原來堂堂的元大將軍是瞧不起自己啊!”
元冥也跟著笑了起來說:“一個人落難總比兩個人好。”
“得!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你陷入險境而袖手旁觀的!”
兩人談笑間,也跟著降落了,紅衣女子正在大海邊的淺水灣處,看著他們。
“你們誰是象罔的手下?”紅衣女子不屈不饒地問著。
元冥和精衛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地說道:“我們誰都不是他的手下。”
“你們都不是?”紅衣女子有些慌亂了,“可是玄珠不是歸象罔保存的嗎?”
“象將軍是和我們兵分兩路。”元冥有點搞不懂地回答道,側頭卻看見精衛收起了武器,上前一步說:“姑娘,你是在等象將軍嗎?”
“等?我等了他五百年了!”紅衣女子有點惱羞成怒了,“五百年對于你們神族而言,只不過是彈指一揮,對于我們妖族有限的生命而言,卻是極寶貴的年華啊!”紅衣女看了看手中的玄珠,苦笑著繼續說著:“我本是蒙氏之女,一心跟隨父親在蒙山修煉。誰料,象罔居然帶著重兵把我們族人團團圍住,整整僵持了半年的時間啊,最后父親不得不帶領我們向象罔投降,可是那一刻,何止是單純的時局上投降,投降的更有我對他崇拜的那顆心!”
元冥和精衛都情不自禁的松懈下來,眼前的這個女子只是一心為了所愛之人罷了。精衛輕聲猜度道:“那么,你盜走玄珠,就是為了,象將軍嗎?”
女子看了一眼精衛,以女性之間特有的熟稔感,向她娓娓道來:“我愛他,愿意為他付出一切!我跟隨他南征北戰,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的,我只要,能時刻看到他,看到他笑,看到他生氣,甚至看到他煩悶,我都覺得很滿足了。可是、可是,可是他卻下令讓我鎮守蒙山,以后都不要再和他上戰場了!我不知道為什么,他為什么要這樣對待我!難道,我只是他的累贅而不是他這一生中的可信之人嗎?難道我的心意他一點都不明白嗎?我生氣,我煩躁,我悲痛,我為自己感到不值!但是,自始至終,我都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對他的這份愛!我盜走玄珠,就是為了讓他能主動來見我,這三年來,我想盡一切辦法,他都避之不見。好不容易我打聽到,他掌管玄珠,我覺得只要盜走了玄珠,他就會……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出此下策,為了見到他!”元冥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子,她是如此瘦弱,如此的殫精竭慮,她需要多大的勇氣才可以直闖黃帝的懸圃,盜走如此珍貴的玄珠,“你有沒有想清楚,盜走天帝象征的玄珠,究竟是怎樣的下場!”
紅衣女居然甩給元冥一絲鄙笑,男人啊就是不懂得女人心。精衛拽了拽元冥衣角,替紅衣女子回答著:“她自然是深思熟慮過才決定這樣做的。因為現在在她心里,就算是一死,她也要親眼再看一次自己的情郎。如果是我,我也會這樣!”元冥看了看精衛,又看了看迎風而立的紅衣女,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些什么。
三個人就這樣僵持著,她不跑,他們也不追,海風帶著咸味撲打著他們的臉,他們的心,像是一攤濃粘的血水從心頭淋下。可是轉眼間,精衛和元冥才看清楚,那海風中飛揚的紅衣變得更加艷紅絢爛,像是七彩霞光。“姑娘!”精衛一個箭步沖了上去,紅衣女軟綿綿地倒在了她懷里,眼睛卻死死地盯著天上一個小黑點。元冥和精衛同時抬頭望去,象罔已經手舉弓弩,站在了他們面前。
“你,來了?”紅衣女開心地笑著,是的,是真心的開懷大笑,“我就知道,你,你一定,一定會來看我的……”
“象將軍!”元冥攔下了象罔射出的第二箭,冷眼旁觀著。象罔卻只是踏著堅實的步子,走到紅衣女面前,硬邦邦地拽扯出她懷中的玄珠,一句話都沒有說,回頭就欲走。元冥趕緊攔下了他來說:“她……你不該和她說些什么嗎?”
“我和她之間從來就沒有什么好說的!”
“我好開心……”女孩突然大笑了起來,皓齒上全都是濃濃的鮮血,這股咸味瞬間加劇了海風的氣息,“我不僅看見了你,還、還可以,死在你的黑尾箭下……這樣,就、就算我過了奈何橋,還會、記得你的……”一陣陣海風洶涌澎湃地敲打著這些人的神經,空中安靜的只有海鷗尋覓食物的聲音,精衛懷中的女子飄灑成了一股股紅煙逝去了,上空中似乎還回蕩著時強時弱的女子淺吟低唱聲。
象罔打開元冥的手抬步就走。精衛卻狠狠沖了上來拽著象罔的臂膀,原本已經到口邊的詛咒話語,卻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精衛手一松,象罔便逃也似的離去了,只是絲絲淚水從他眼角飛揚了起來。
“其實,說不定,象將軍是為了保護蒙氏女,才會讓她回歸家鄉。畢竟他不能對蒙氏女許什么諾言,尤其當忠義與情愛起了矛盾時,這是他唯一能為蒙氏女所做的了……”元冥看著精衛,緩緩地說道。精衛只是笑著揚起了頭,回望著元冥說:“其實,身為女人的我們,寧愿與心愛之人并肩作戰,共度黃泉,也不要一個人獨自茍活!”
原來,女人竟然是如此難懂,依謠也會這樣想嗎?元冥看向了波濤翻滾的海面,此時此刻的依謠,可還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