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婆娑,月光悽悽。本是夜深人靜之時,巫醫(yī)寨裡卻是忙進(jìn)忙去。
句龍攔下了一個正打水的小夥子問道:“寨子裡出何事了?”
“族長回來了。”小夥子說罷就提著水匆忙而去。
句龍愣愣地看著小夥子趕去的方向,口中囁嚅著:“瑯琊。”
老寨主坐在瑯琊的牀邊,蚩尤端坐在屋子中央的木椅子上,猰貐一襲紅衫側(cè)立在一旁。衆(zhòng)人只圍堵在門口,看著蚩尤和猰貐的氣勢,都不敢進(jìn)去。除了送水送藥,端菜送飯的人曾進(jìn)去過,其餘之人只能是伸長了脖子。
句龍在後面張望了一會兒,看見蚩尤也在,雖有一驚,但是也推開了人羣,自顧自地走了進(jìn)來。蚩尤冷眼打望了句龍一番,不曾多言。猰貐卻是眉飛色舞地笑開了:“喲,奴家這見到的人沒走錯吧?句龍陛下居然也在此?只是,這陛下的稱呼,估計你也不敢了吧?”
衆(zhòng)人面面相覷,都將目光聚集在句龍的身上。句龍只是淺笑,問道:“魔祁王怎麼樣?”
“可能不如你所願,死不了!”猰貐不屑地說著,移走了視線。
句龍也不計較,只是站在蚩尤面前,恭敬地說道:“我本要去黃帝那裡救人的。不曾想半路就遇見釉湮將依謠送了出來,眼下我正陪依謠在這裡療傷。”
“沒人問你爲(wèi)何在此,說那麼多廢話作甚?”猰貐絞著衣帶玩著,頭也不回。
蚩尤呷了一口茶,問道:“你告訴我,就不怕我現(xiàn)在衝過去就殺了她?”
“蓬萊仙閣上發(fā)生的事情,我並沒有忘記。我知道蚩尤將軍需要白漪靈的血。但是,我希望能爲(wèi)蚩尤將軍找到另一種方法,可以取得漪靈的血,而依謠不用陪葬。”
“方法?”蚩尤譏笑道,“白漪靈只是虛無縹緲的靈魂,她根本就沒有血。只有當(dāng)她依附在高陽依謠的身上,她纔有肉身,纔會有我需要的血。你所謂的方法,不就是把白漪靈逼出高陽依謠的體內(nèi),你要你的依謠,我要我的血,可是,一個靈魂,你讓我怎麼找到她的血呢?”
句龍坐到蚩尤的身旁,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他以爲(wèi)只要把漪靈逼出去就大功告成了。“若是重新爲(wèi)白漪靈尋一具肉身呢?”句龍問道。
蚩尤眉梢一挑,“你以爲(wèi)白漪靈爲(wèi)何選中高陽依謠?隨便一具肉身都能激發(fā)出白漪靈的能耐,那麼她早就爲(wèi)自己尋去了。還用你我擔(dān)心?白漪靈和高陽依謠之間是有親情,有血緣的牽絆。作爲(wèi)魔族最後一人,白漪靈不得不依靠與自己有感應(yīng)的高陽依謠。”
句龍十分不解地看著蚩尤,“親情?血緣關(guān)係?白漪靈和依謠,是一家人?我從未聽顓頊提起過自己與魔族的關(guān)係。”
蚩尤大笑了三聲,“爲(wèi)了一統(tǒng)大荒,取得百姓的擁戴。顓頊會說出自己與魔族不堪回首的往事,毀了自己的形象?這一切事情炎帝,是再知道不過的了。”
“可是炎帝之前爲(wèi)了解釋白漪靈和依謠之事時,並未說到這一層的關(guān)係。”
“有這麼多問題,就去問炎帝和顓頊。”蚩尤惱怒地站了起來,看向猰貐,“瑯琊交給你了。我回去還有事要處理。”
猰貐看著蚩尤說走就走的身影,瞪了句龍一眼,“話多!”
句龍冷哼了一聲,向老寨主問道:“魔祁王的神色,似乎和依謠很像。”
老寨主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讓你細(xì)細(xì)聽依謠姑娘的呢喃之語,你想必心中也有數(shù)。”
句龍心一緊。老寨主其實(shí)在暗示他依謠與瑯琊之間有聯(lián)繫和感應(yīng),句龍卻誤會成瑯琊和依謠之間有著自己所不知的情感糾葛。猰貐淺笑著,句龍所有的心事都在臉上表現(xiàn)了出來。於是他添油加醋地說著:“魔祁王事事對依謠姑娘上心,都讓奴家嫉妒了……”
“我回去看看依謠。”句龍落寞地頷首離去了。
“你……你在亂說什麼?”不知何時瑯琊已醒,正在老寨主的攙扶下坐了起來。
猰貐衣袖一拂,從瑯琊的鼻尖擦過,嬌滴滴地說著:“奴家何來亂說,你對高陽依謠的好,是讓奴家做朋友都嫉妒啊!”
瑯琊白了猰貐一眼,轉(zhuǎn)頭問向老寨主,“阿謠也在這裡養(yǎng)傷?”
老寨主一面點(diǎn)頭一面說道,“但是依謠姑娘並未甦醒過來。她的身子不及族長,儘管有靈力護(hù)體,但是這股靈力卻頗爲(wèi)詭異。說不清是好還是壞。我已經(jīng)換過很多種藥了,但是依舊不見有好轉(zhuǎn)。”
“阿謠不是隻有外傷嗎?”瑯琊著急地說著,“之前我就用靈力替她療過傷。何以如此之重?”
“外傷並不打緊。”老寨主幽幽地說著,“只是因爲(wèi)骨鎖在吸噬她的力量。”
“骨鎖會吞噬力量?”猰貐打趣地看著老寨主。
老寨主繼續(xù)說道:“這個骨鎖不僅僅是用族長的骨頭做成的,裡面還封印了歷來族長的靈力和巫術(shù)。危難之際,可以助族長一臂之力。若是骨鎖流落在外人手中,就可以通過骨鎖將族人和她聯(lián)繫起來。我們也能通過她,得知族長是否安全。”
瑯琊恍然大悟,“所以我在幽火爐裡的聖鳥,就是你們利用阿謠牽線搭橋,將力量給我,渡我過難關(guān)?”
“正是。我們……”
“誰允許你們這樣做的!”老寨主的話還未說完,瑯琊就怒吼著打斷了。
猰貐趕忙勸說道:“這不都是大家的好意啊!”
“你明明知道這樣做會讓阿謠虛弱無力,你還是做了?”瑯琊怒氣衝衝地看著老寨主,“若是阿謠有個三長兩短,我定不會放過你!帶我去見阿謠……”
“族長!”老寨主攔下了瑯琊。
“我的話你也敢不聽?我說帶我去就帶我去!”
“族長,您的身子……”
“好!既然你們不帶我去,我就自己去!”瑯琊說著就朝牀下翻。
猰貐和老寨主是扶也不是,攔也不是。瑯琊掙扎著走了沒三步,身子一重,就狠狠地摔倒在地。猰貐趕緊將瑯琊抱上了牀來,然後又怒斥著老寨主:“你明知道族長把高陽依謠的命看的比自己的還重,你還明知故犯?”
“我……我這不也是沒有辦法啊!”
“好了,你除了來把脈,這裡的事情你就都不要管了。族長問什麼,你都不要答。一切都有奴家!”
“是。”老寨主說著就退了下去。屋外圍堵的人羣,也漸漸散去了。
次日,天空中飄下了毛毛細(xì)雨。翠竹在青煙細(xì)雨中,越發(fā)扣人心絃。瑯琊坐在猰貐連夜打造的輪椅上,穿過竹林,叩響了依謠的房門。
一夜未閤眼的句龍瞪著佈滿血絲的雙眼,看著在外的瑯琊,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我是來給阿謠送藥的。”句龍這才注意到瑯琊的膝蓋上放著食盒。
句龍接過食盒後,側(cè)身迎進(jìn)了瑯琊。瑯琊在輪椅上微微一欠身,就轉(zhuǎn)動著輪子進(jìn)來了。
“她還是沒有醒?”瑯琊試探著問道。
句龍搖著頭道:“沒有。”
瑯琊自顧自地將輪椅推到了依謠的牀前,近距離地看著她。
“阿謠,我平安回來了。你爲(wèi)何還不醒呢?”瑯琊輕輕握起了依謠的手,句龍故意轉(zhuǎn)過了頭去,假裝擺弄著食盒裡的藥碗。
“阿謠,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好嗎?我回來了。黃帝終於沒能攔住我。我安全了,你也安全了!阿謠……”
句龍端著藥站在了瑯琊身旁,“我還是先喂她喝藥吧!”
瑯琊點(diǎn)著頭笑了笑。可是句龍還未坐下來,依謠的眼皮就開始動彈了。
“阿謠?”瑯琊興奮地喚著。
句龍難以置信地看著依謠,瑯琊剛來她就醒了?
句龍也試著輕喚了幾聲,依謠終於完全睜開了眼睛。二人激動不已。
“瑯琊!瑯琊……你沒事了……”依謠被瑯琊握在手裡的手,也緊緊握著瑯琊。
瑯琊熱淚盈眶地笑開了:“我沒事了,我很好!”
句龍心酸地看著他們,忽然覺得自己是多餘的。他將藥碗遞給了瑯琊,“我去找老寨主來看看。”
“句龍……”依謠鬆開了瑯琊,猛地拽住了句龍的手臂,“不要走。”
句龍笑著轉(zhuǎn)身握住了依謠的手,“我不走。我只是讓寨主給你把把脈,確定你完全康復(fù)了,我才安心啊!乖,先把藥喝了……”
句龍示意著瑯琊,自己就鬆開了依謠的手,合門離開了。
屋外的空氣清新又帶著山谷幽幽地寒氣,滿眼的翠綠,正是生命復(fù)甦的跡象。句龍沒有取道去找老寨主,卻是一個人躺在屋頂上,望著滿天的煙雨胡思亂想著。忽然間,翠綠中飛過一抹紅色的豔影,句龍眼皮子都沒有眨,淡漠地說道:“他們在屋裡。”
猰貐捂嘴咯咯地笑著,“你就不怕瑯琊搶了你的心上人?”
“是你的終會是你的。”
“奴家從來不聽大道理。看你這幅模樣,七魂丟了三魄的,奴家就明白了。”猰貐說著落在了屋頂旁的翠竹上。猰貐靠著竹竿,一腳纔在葉子上,另一腳搭在腿上,悠閒自在地抱著雙臂。身子隨著竹子的上下起伏而起伏。
“我準(zhǔn)備先回去了。麻煩你轉(zhuǎn)告瑯琊,依謠就擺脫他了。”
“什麼意思?可是將依謠拱手讓人了?”
句龍斜睨了猰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