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如海,空中寥落的繁星好似海中泛起的點點浪花。一路上只聽馬蹄嘚嘚,耳邊風聲呼嘯。
蘇季雪緊緊抓著勒馬的韁繩,感覺到北辰儒貼著自己的后背暖暖的。她低頭瞥了一眼北辰儒緊緊握著韁繩的有些粗糙的手,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北辰儒就是這樣的存在,相比北辰亦的張揚熱忱來說,他顯得低調而內斂。不光是做人,對待感情也是如此。如果說北辰亦對她的感情是熱烈的,是強勢的,是獨占欲很強的;那么,北辰儒對她的感情就是平淡的,是溫和的,是心懷祝福、寬容大度的。
“吁!”北辰儒拉了拉韁繩,馬便在城門口停了下來。
蘇季雪的思緒被打斷,她回過神來看著北辰儒微微揚起的嘴角,詫異的問道:“怎么了?”
“你看,太子他們追上來了?!北背饺逵醚凵袷疽馑馈?
蘇季雪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見到北小亦被楚岳帶著,兩人共乘一匹白馬朝這邊跑了過來。轉眼功夫已經到了跟前。
“母后,母后你沒事吧?!”北小亦一見到蘇季雪就擔心的朝她喊了起來,那樣子活蹦亂跳的,顯然一點事也沒有。
蘇季雪想要跳下馬抱一抱北小亦,卻被北辰儒制止了,他微笑著說道:“陛下,此時已經到了城門口了,不急于這一時,我們還是先回宮,以防那些黑衣人追來。”
蘇季雪見他說的有道理也沒有勉強,只是點了點頭。于是兩匹快馬齊頭并進,一起進了城門。
北小亦在馬上卻是一點也不老實,頻頻回頭看,蘇季雪知道他在找什么,但是卻沒有說話。四人很快回到了宮中,那高高的紅色宮墻內,侍衛宮女沿路站著,恭敬的迎接蘇季雪他們回宮。
北辰儒將蘇季雪送進了二道宮門后便告辭離開了,蘇季雪沒有挽留,因為此刻她還有更為要緊的事情需要做。
經過這一次出游,楚岳幾次對她和北小亦的出手相救算是成功贏得了蘇季雪的信任。于是,蘇季雪吩咐楚岳將北小亦送回東宮,自己卻朝勤政殿走了過去。
青檸的病早就好了,見蘇季雪一行人匆匆回來,卻又不見上官婉兒和慕宸的身影便知道肯定是出了事。她遣走隨行的丫鬟,跟著蘇季雪進了勤政殿。
偌大的殿內雕刻著盤龍的木椅還安然的放在那里,一旁的書架上書冊整整齊齊的排列著,她記得自己離開的時候似乎這些書還是混亂的,想必自己不在的時候青檸派人打理過了。還有書桌上花瓶中插著的那支玉蘭,也已經不見了,換成了一支散發著淡淡清香的梔子花。
蘇季雪一階一階走上鋪著繡花紅毯的臺階,有些疲累的坐在木椅上,單手撐著額頭嘆了口氣。這次的事情來得太突然,給她來了個措手不及,要不是莫惜及時通知北辰儒前去救駕,恐怕她就不只是落荒而逃這么簡單,很可能已經丟了性命。
到底是什么人這么大膽?敢趁著她出游的時候派人偷襲,而且還買通了她身邊的侍女?!蘇季雪不住的搖著頭,不得不說,這一招真是妙極了:先是侍女表演“火龍舞花球”時失手起火,緊接著便來了刺客,這樣就算是那幾個侍女有問題,她迫于刺客的壓力和場面的混亂也無法再追究了?;蛟S,那幾個侍女也是那些刺客中的人也說不定——只要趁亂迅速脫下外面的衣衫露出里面黑色的夜行衣就可以混跡其中了。
“陛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不是說好出游三天的嗎?怎么一天就回來了?”青檸見她心神不寧,眉頭緊鎖的模樣,有些擔心的倒了一杯凝神的熱茶遞到了她的手里。
“出了點事情,我們在自己的營帳前遇刺了。”蘇季雪結果茶杯喝了一口,簡明扼要的說道。
“什么?!竟有人這么大膽?!”青檸吃了一驚,心中對自己這次突然病倒后悔不已。
“嗯,”蘇季雪點點頭,然后嚴肅的說道:“起先我懷疑是上官婉兒做的,但是后來我發現并不是,因為那些黑衣人連她也不放過?!?
聽蘇季雪這么一說,青檸才注意到,這次回來的似乎只有蘇季雪、北小亦楚岳和前去援救的北辰儒,并不見慕宸和上官婉兒的身影。不由得問道:“陛下,那東瀾國公主和慕宸公子呢?”
“北辰儒將我救出來之后,我們便騎了馬往都城的方向跑,黑衣人太多了,我們沒有余力再去顧及他們,小亦和楚岳也是后來才追上來與我們匯合的。但是,卻一直不見慕宸和上官婉兒的身影......”蘇季雪嘆著氣回答道。不知為何,此時她的心中原本消失的對慕宸的疑慮,此刻又重新翻了出來。
為何慕宸與上官婉兒遲遲不到?是在路上遇害了?還是說,其實上官婉兒就是這一切的主使?所以他們已經與那些黑衣人匯合然后商量下一步的行動?
“陛下,要不要奴婢出去查探一下?”青檸問道。
蘇季雪搖了搖袖子示意她不用了。既然他們這么久都不回來,就算青檸出去探查也早就沒有用了。
“我不在的時候,宮里可還太平?”明黃色的寬大衣袖半掩住了蘇季雪微微發白的臉色,她輕輕問青檸道。
“回陛下,一切都好。”青檸回答道。
“嗯,你先下去吧,我想自己歇會兒?!碧K季雪擺了擺手,揮退了青檸。
勤政殿中安靜的可怕,空氣都是微涼的,蘇季雪聽著自己心臟砰砰跳動的聲音望著自己面前桌上翻開的書冊出神,半晌才拍了三下手掌。
清脆的掌聲在大殿上久久回蕩著,尾音還未落,一個身形靈巧的女子便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單膝跪地,給她行了個禮。
“參見小姐。”
“起來吧,莫惜,這次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又知道多少?我要你如實告訴我?!碧K季雪揚了揚手,做了一個請起的手勢,然后有些焦急的說道。
莫惜神情復雜的看了她一眼,踟躕著沒有說話。
蘇季雪黛色的繡眉緊緊皺了起來:“怎么,有什么難言之隱?”
莫惜搖了搖頭,道:“不是的小姐,只是......”只是委托她這件事情的人不讓她透露??!
“你說吧,若是有人敢威脅你,還有我給你做主呢?!碧K季雪的眼神清亮,目光十分堅定,看著莫惜道。
莫惜咬了咬牙,最后還是妥協道:“其實,陛下,這些人是東瀾國君派來的,奴婢都暗自調查過了,他是見上官婉兒這邊沒什么動靜,實在等不及了,所以才會趁此機會暗中派人對您下殺手?!?
蘇季雪的眉頭依然沒有舒展,她單手托腮眼睛盯著莫惜放在衣擺邊的手,那只細嫩的手在抓著衣角輕輕的顫抖。
“不對,你在說謊?!碧K季雪的聲音斬釘截鐵,“那些黑衣人根本就不只是沖著我來的,如果真是東瀾國派來的,便不會連上官婉兒也不放過。何況,我出游的事情是臨時起意,雖說是上官婉兒提出來的,但是青檸一直在暗中監視她,她也根本沒有機會將這個消息傳到千里之外的東瀾國去?!?
莫惜低下頭去,抓著衣角的手抖的更厲害,沒錯,從小到大,她就沒有說過謊。何況是臨時叫她編出一套謊話來呢。
“說吧,到底是誰?”蘇季雪的聲音不大,也沒有逼迫的意思,平平淡淡,但是卻讓人無法抗拒。
莫惜咬了咬嘴唇,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嚯地抬起頭來,張了張嘴,剛要說話,一個清澈儒雅的聲音便傳了進來:
“是我?!?
蘇季雪頓時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站在門口那個穿著一襲白衣的北辰儒,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策劃這一切的竟然是她最信任的北辰儒!
“你?!”蘇季雪一下子從木椅上站了起來,纖細白皙的手“啪”的一聲拍在書桌上,震得筆架上的狼毫小筆都滾落在了地上,“為什么是你?!你做這樣的事情到底有何意義?!”
北辰儒淡淡的笑著,從門外走進來,不緊不慢的彎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毛筆,重新放回筆架上,然后才恭恭敬敬的對蘇季雪行了個禮,道:“請陛下恕罪,這次的行動事先沒有和陛下商量,讓陛下受驚了!”
蘇季雪深深的嘆了口氣,擺了擺手:“罷了罷了,我不計較這個。只是,你為何要做這樣的事情?那些殺手下手沒輕沒重,你就不怕傷到小亦?!”
北辰儒”撲哧“一聲笑了,他微微低下頭,眼睛望著自己的鞋尖,說道:“不會的,雖然他們個個都拼了命的去和侍衛廝打,但是他們的武功都很差,只是仗著人多罷了,我怎么會讓你們受傷呢?之所以沒有讓他們手下留情,不過是想把這場戲演的逼真一點?!?
“演戲?你演戲給誰看?”蘇季雪一下被他搞蒙了,不明所以的問道。
“自然是東瀾國的公主,上官婉兒了。”北辰儒說著,臉上浮現出一絲得意的笑容,“因為只有這樣,她才會真的害怕,才會盡早從我們蘇季國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