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菲要被他這種粗暴的手法給嚇壞了,連忙蹲下去,試圖挽救一下孫斌輝的腳踝,但手還沒伸出去,就被軍大衣大爺給揮開了。
軍大衣大爺?shù)闪肆终Z菲一眼:“你個小丫頭懂什麼就瞎動手!起開!”
林語菲看了眼嚇得臉都白了的孫斌輝,默默地起身讓開了,孫斌輝看著林語菲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見死不救的混蛋一樣,林語菲默默地把葛遠辰扯到自己面前擋住了他的目光。
軍大衣大爺看了眼他們,很有些不耐煩地說:“誰是葛遠辰?”
本來就站在最前面的葛遠辰頓時悚然一驚,但很快又反應過來,熱情地笑著說:“您就是那個懂中醫(yī)的護林人吧?你好你好,我是葛遠辰。”
林語菲連忙從葛遠辰的身後走出來,笑著說:“我是林語菲,您好。”
“您好什麼,淨扯些沒用的。”軍大衣大爺眉頭緊皺,胡亂揮了揮手,就算是和兩人互相認識了,語氣中依舊充滿著明晃晃的不耐煩,“我知道你們是誰。來個人,把這小子背起來到我屋裡,我給他治治。”
送孫斌輝過來的人可從來都沒有跟他說過林語菲具體是來幹什麼的,他只以爲林語菲是跟著葛遠辰來採風的,卻沒有想到,葛遠辰和林語菲各自有任務,因此對這個軍大衣大爺一點都不信任,在導遊試圖背起自己的時候,還大叫著說:“你是誰?我不要去,快來個人送我去醫(yī)院!”
林語菲有些頭疼地捂了下臉,連忙走過去,俯身在孫斌輝的耳邊,低聲而快速地把軍大衣大爺?shù)纳胶唵蔚亟榻B了一下,這下子,孫斌輝看著軍大衣大爺?shù)难凵穸疾灰粯恿恕?
軍大衣大爺年歲大了,但畢竟是自小長在御醫(yī)世家的人,對於養(yǎng)生保健頗有心得,再加上他有經(jīng)歷了那場十年浩劫,對於生命更有了一層深層次的體會,在這個太平盛世中,就格外惜命,而他如今有隻是生活在長白山林區(qū),山清水秀不說,還是個極好的天然氧吧,自己會保養(yǎng),身體機能好得跟個年輕人似的,更別提什麼耳聰目明這種基本要求了,因此林語菲和孫斌輝介紹的那些,軍大衣大爺也聽到了。
軍大衣大爺是不願意聽別人說起自己的當年的,那實在不是一段美好的回憶,因此臉色有點不好看:“說完了,就趕緊!我沒那麼多時間!”
呂興華是人前人後兩個樣子,教導自己人的時候格外嚴厲;而石俊成對誰都是毒舌性子,這麼長時間接觸下來,林語菲早就習慣了別人的嚴厲措辭,沒有任何不高興,連忙對導遊招手,讓他來背孫斌輝。
葛遠辰看了山路的狀況,連忙上前和導遊一人一邊架住了孫斌輝,說:“山路難走,我們一起分擔吧。”
導遊感激地對葛遠辰笑笑,林語菲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軍大衣大爺卻像是完全沒注意到一樣,看他們都站起來了,擡腳就朝著林間幽幽的小路走
進去。
護林人的房子一般都不會很大,這間屋子是在解放初期就蓋起來的,從外表看的話,簡直要讓人擔心它是不是下一秒就要轟然倒地。但是進去一看,卻發(fā)現(xiàn)裡面其實是內(nèi)有乾坤的,這是一間不算寬敞,擋風擋雨都不在話下的房子。
長白山本身就物產(chǎn)豐富,生長在這裡的針葉林有不少都是極好的木材,軍大衣大爺甚至都不用伐木,這麼多年下來,只要撿林間掉落的樹枝和一些動物的皮毛來裝修房子,也足夠用了。
進了房間,軍大衣大爺讓導遊和葛遠辰把孫斌輝放在牀上,自己蹲在他腳邊,正要伸手,忽然轉頭看了眼林語菲。
林語菲不用他多說,連忙湊過去,一樣蹲在孫斌輝的腳前,認真地盯著軍大衣大爺?shù)氖趾蛯O斌輝的右腳腳踝。
軍大衣大爺也沒有刻意演示給林語菲看的意思,直接伸手上前,沿著筋膜快速按壓了兩下,林語菲聚精會神地看,但這十幾秒的時間,想要看明白他這究竟是什麼手法實在是太難了,林語菲甚至看見他按的好幾個位置都不是穴位所在!
但軍大衣大爺?shù)氖帜瞄_不到五秒鐘,原本還痛不可當?shù)膶O斌輝忽然輕輕“哎”了一聲,林語菲緊張地問了一句:“怎麼樣?”
孫斌輝還不敢活動腳踝,但他已經(jīng)敢拿自己的手去碰那個紅腫發(fā)熱的地方了,邊若有所思地說:“好像……確實沒有那麼痛了。”
林語菲長大了嘴巴:“你是認真的嗎?”
軍大衣大爺冷哼一聲,緩緩從地上站起來。
林語菲下意識要去哄他,起身了半寸之後,又硬生生蹲了下來,抓著孫斌輝的右小腿,仔細研究著他的腳踝,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軍大衣大爺?shù)氖址ň湍屈N神奇,孫斌輝的腳踝似乎真的有好轉一點,起碼,腫脹的程度確實是有減小的。
孫斌輝和林語菲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見了驚歎。
孫斌輝不能算是個單純的外行,但他確實從畢業(yè)之後就再也沒有觸碰過醫(yī)學,林語菲不一樣,她進修的時候也曾經(jīng)在骨科班蹭過課,學過不少筋膜手法,確實可以讓一條因爲靜脈迴流障礙的腿在三兩分鐘內(nèi)恢復正常,但——那是水液代謝引起的問題啊,和毛細血管破裂、內(nèi)出血導致的出血性腫脹可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林語菲激動地手都在抖,追在軍大衣大爺?shù)钠ü舍崦妫崈侯崈旱亟校骸袄蠋熇蠋煟瑒偫u那手法是怎麼弄的呀?你能不能在我身上示範一下?”
軍大衣大爺“啪嚓”一聲劃燃了一根火柴,點著了已經(jīng)很古舊的煤油爐,這才皺眉看著林語菲,毫不客氣地訓斥道:“你當這是什麼?治病的東西,在正常人身上能試的?!”
林語菲被罵了一句,頓時虛心受教,但實在對於那種手法心癢難耐,想了想,說:“那……我能留下來和您一起巡邏嗎?”護
林人每天的工作主要就是在山林見巡邏,然後纔是其他的行政記錄和例行的修護,林語菲現(xiàn)在什麼都不想,就想著能多一點和這位一生都充滿傳奇的老先生在一起的時間。
軍大衣大爺冷笑一聲:“我這是什麼地方?你一個年輕小姑娘待不住的,趁早離開!”
林語菲連忙說:“哦哦……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沒想明白,您這就一間房,我確實不能和您搶,那您看這樣好不好?我白天的時候來幫您處理一些生活上的瑣事……”
“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軍大衣大爺毫不客氣地打斷了林語菲的話,“我聽說你是來學習的吧,怎麼,原來我聽岔了,你是來給人當保姆的嗎?”
林語菲眨了眨眼睛,頓時有些尷尬:“沒有……我這不是在刷您的好感度嗎?”
“說的什麼話。”軍大衣大爺眉頭緊皺,“回去回去,我一個老頭子,和你們年輕人沒共同話題。你要是想學也不是不可以,別整那些有的沒的,我一個人生活這麼多年,不需要你們什麼幫助!你告訴我,你爲什麼要向我學習,以及,你都想從我這裡學到什麼?”
這種問題,從林語菲開始跟在民間大師身邊學習中醫(yī)的時候,就被無數(shù)次地問過了,回答起來自然是得心應手的:“我想向您學習您所有願意教我的,我想了解中醫(yī)到底是什麼樣的,我想知道,在這麼多的中醫(yī)流派中,我能學到什麼程度、我能做到什麼程度。所有我想做的,不過是想要最大限度地保存下來中醫(yī),如果可以,當然還想發(fā)展一下它。”
說到這裡,林語菲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像這麼說有點不切實際,有人告訴我,中醫(yī)就是個吃老本的東西,因爲老本太厚了,太挖掘不完了,所以在這個時代談‘發(fā)展中醫(yī)’其實是不切實際的。但是我並不認同,不管是孫思邈的《千金要方》,還是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都是對前人的總結和發(fā)展,更何況到了宋金元時期,中醫(yī)不光分南北流派,還根據(jù)醫(yī)者自身的特點分成了劉守真的寒涼派、張子和的攻邪派、李明之的補土派和朱丹溪的滋陰派,到了明清時期,甚至組成了以御醫(yī)爲首的中醫(yī)學界組織,對於百姓因爲生存環(huán)境變化而產(chǎn)生的病種有了更加具有針對性的療法,這些,難道不就是進步和發(fā)展嗎?”
軍大衣大爺沉默不語地看著林語菲,直到煤油爐子上的小銅壺發(fā)出水燒開的聲音,他才微微一撇嘴,轉身給自己到了一壺開水,蒸騰的水汽頓時在這個不大的屋子中瀰漫開來。
孫斌輝對於林語菲說的話不置可否,但葛遠辰卻饒有興致地看著兩人,這會兒已經(jīng)舉起了手中的相機,但林語菲卻停了下來,明顯是在等軍大衣大爺?shù)霓拺疬h辰並沒有放下手中的相機,而是維持著這個姿勢,把林語菲和軍大衣大爺一起圈進鏡頭裡,等著看兩人的第二次碰撞,他相信,那一定會很精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