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里的人,一直都不清楚慕顏的身份。
如今她自己當眾抖落出來,眼鏡片碎了一地——
“什么?!”
“他是你的父親?!”
林汝站起來(他今天很少有地出席了會診會議)舉起雙手,人群的聲音漸漸平息了下去。
“所以,我愿意并且能夠負起這個責任?!?
年輕的女醫生,舉起自己纖長的雙手,圣潔而莊嚴。
清脆的嗓音,擲地有聲——
“我,慕顏,會用這雙手治好病人!”
……
結束會診之后,慕顏先去病房探望慕如山。
“顏顏,你來了?!?
慕如山正和慕小童講故事,見到慕顏進來,一老一小都很開心。
“你看,小童認識好多字。真聰明,比你小時候還聰明?!?
對慕如山,她心里多少還是有些芥蒂。
但是,和慕顏不同,慕小童卻很容易就接受了這個外公的存在。慕如山覺得“姥爺”和“老爺”同音,不愛聽,于是慕小童就喊他“爺爺”。
“爺爺,你住在醫院好久好久了,什么時候才能出院,帶我去玩啊?!?
慕如山疼愛地摸著慕小童的小腦袋瓜子:“呵呵,很快了……”
小孩和小孩,原來可以差那么遠!
想起那個不爭氣的熊孩子慕洛恒,慕如山忍不住又是開心,又是心塞。
嘴角邊的笑容,因此也多了些苦澀。
“好了,小童。糖糖今天回來復查,正在水池那里等你呢。你下去找她玩吧,媽媽有話要跟爺爺說?!?
“哦也!”
小童最喜歡糖糖了,一聽到她回來,馬上開心得不得了地飛奔下去。
小短腿咚咚咚,兩下子不見了人影。
等到病房里只剩下父女二人,氣氛就開始冷清。
“小童……真是個可愛的孩子?!?
由始至終,慕如山都沒有問過慕小童父親是誰。
這樣也好。
慕顏說:“是啊。幸虧他現在中文說得順溜多了。不然的話,憑你那口半吊子英語,還沒法跟他說上話?!?
“呵呵……”
劍拔**張時間太長,這樣平靜地和父親相處,慕顏格外的不習慣。
她長話短說:“你的手術方案決定了,是basa。主刀醫生是我,第一助手是何教授。別的人員,都是頂尖級的。”
她的話,慕如山似乎渾然沒有放在心上,他的視線已經投向窗戶外面,慕小童和糖糖正在水池邊玩。
“嗯。”
慕顏提醒他:“basa的手術風險很大,成功率只有50%。就算如今這個團隊,應該也只有70%。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她觀察著慕如山,如果他有一點點猶豫,那么她就馬上更改手術方案……
但是,慕如山只是又輕輕地說了一個字:“好。”
“那么,如果沒有問題,后天就開始進行手術。你……有沒有什么話,要跟你老婆,還有兒子說?”
“既然如此,那么今晚就讓她們過來吧。我也好宣布一些事情。”
慕顏彎彎嘴角,欠一欠身,走出病房。
“嘖嘖,給自己老爹動刀子……你還真下得去手?。 ?
慕顏橫一眼不知啥時候晃悠到這兒來的舒彥予,眉眼不動:“60**病人,你已經可以出院了,干嘛還占著茅坑?”
“哎喲喲,慕醫生不是親口說過,歡迎我來明真醫院療養嘛。我覺得這兒挺好玩的,住多一段日子。怎么?你不歡迎我?”
舒彥予施施然地走到慕顏跟前,妖孽的眼水汪汪地看著慕顏,好像下一秒就會把女醫生一口吞下。
“這白大衣,別人穿跟殺豬似的。慕醫生一穿,就跟維密秀場走下來似的……”
冷不防慕顏伸出手去,糊他一臉。
“少啰嗦。不動手術就滾蛋。”
舒彥予很受傷地喊:“喂喂,你自己說的,basa手術成活率只有70%,我還哪里敢冒這么大風險!你爹年紀大了,我可還是鮮鮮嫩嫩小鮮肉一枚!”
咳咳,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么無恥的——
慕顏伸出爪子,又要去糊舒彥予。
舒彥予眼疾手快躲開。
“什么嘛!我是說事實??!”
“好,那你說,什么時候打算接受治療?”
她懶得跟這家伙糾纏,抬腳想走。
舒彥予摸摸下巴:“要不,如果你爸的手術成功了,我就接受手術?”
“唔,聽起來不錯……”
“其實,醫生,我清楚,我也要換心的……”
瞬間的黯然,在舒彥予眼底飄過。轉眼又被桀驁所掩藏。
慕顏一怔。
冷不防,舒彥予抓起她白嫩的小手,抵在自己胸膛:“別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熊貓血。這個世界上,能夠跟我換心的人,絕無僅有……”
少年的心臟,砰砰地跳動。
他的體溫很冷,心跳也很弱。
但是、依然那樣頑強地、一下一下地跳動著……
“你……你別胡思亂想。你的勢力那么大,一定可以找到合適的心臟?!蹦筋佉Т?,聲音變得很溫柔。
舒彥予妖孽鳳眼一瞇,享受地豎起耳朵。
“到時候,我會治好你?!?
蒼白頎長的少年低頭看向年輕的女醫生。
半晌。
沒有半分血色的精致薄唇微微一彎:“……我也希望如此,慕醫生……”
……
深夜,急診科。
難得地很少病人,只有幾個發燒的小孩子來急診。輕而易舉地就處理好了。
急診科醫生多數都是年輕人,比較能夠熬夜的緣故。幾個年輕醫生護士聚在一起,索性一起切火龍果吃吃吃防止打瞌睡。
“醫生,醫生!”
一群黑黑粗粗漢子沖進急診室:“俺、俺家婆娘不好了……”
“別急別急,怎么回事?”值班的小王醫生職業化地拿起聽筒,開始給送過來的大口喘氣的婦人聽心肺,“先派個人去掛號病歷。”
那婦人體溫很高,黝黑的臉透著暈紅,已經半昏迷了。
小王醫生也沒見過這樣嚴重的喘氣,他聽了一會兒,皺起眉頭:“她這樣多久了?怎么也不早點送來?鬧不好,會發展成肺炎……”
話音未落,那婦人突然掙扎著狂咳起來。
一口口濃痰混合著唾沫星子,在診室里亂飛。
“哎哎哎,注意衛生啊!”
幾個婆娘一擁而上,把那狂咳的女人按回病**上去。
小王醫生說:“要住院觀察幾天。你們去把治療費先墊了?!?
一聽到治療費,那些人頓時為難起來。
“醫生,能、能不能開兩幅止咳藥水給俺們就行了?俺們住不起醫院……”
窮人住不起醫院,這種事也不罕見。
小王醫生卻不答應了:“不行,你這病太嚴重了??峙逻€得隔離了好好觀察?!?
經過2003年那檔子事,大伙兒對這些咳喘發燒都特別敏感。
“醫生,我們沒事兒?!?
對方那么堅持,小王醫生也只好開了些止咳藥水,送了他們出門。
這原本是一件極其微小的事,轉過臉也就忘記了。
……
“咳咳咳……”
一早起來,咳嗽聲吵醒了蘇烈。慕顏下意識用被子捂住嘴巴:“對不起,吵醒你了嗎?”
他的睡眠一向很淺……
“沒關系。”
一早還帶著點兒睡意的小丫頭,眼神迷惘得像貓咪。讓男人心頭微動,手已經自動自覺伸過去。
一觸碰到她臉蛋,指尖傳來的熱度卻不同尋?!?
男人看著早起的女孩兒,擰眉。
“你的臉怎么那么紅?”
慕顏下意識地摸摸臉蛋,“好像是著涼了,有點感冒?!?
蘇烈摸慕顏的額頭,眉毛擰更緊:“你發燒了?!?
“沒關系……”
明明臉蛋都燒紅了,偏偏還勉強。男人不容分說,重新把女孩兒拉進被窩,用自己的身體溫暖那冷得冰塊一樣的柔軟身子:“臉上燙,身子冰,還亂跑?!?
她確實一直覺得發冷,還以為半夜空調開低了的緣故。
眼見男人把自己越纏越緊,她下意識地往外推他:“既然是發燒,你就更加不能靠近我了。”
蘇烈絲毫不以為意,輕易化解慕顏的推手,把她圈住。
“能治倒我的病菌,如今還沒研發出來?!?
他的體質一直很好……
而且,慕顏也沒力氣反抗了,她伏在蘇烈懷中,“咳咳咳……”
蘇烈拿起室內分機,撥通了王大媽房間:“王大媽,顏顏病了。對,你煮些清淡小菜。小童讓司機送上學……別,不要讓小孩子接近這里。”
他考慮得好周全,慕小童作為小孩兒,抵抗力更弱,要是染上病那可就糟了。
“蘇烈……”
“醫院那邊,我去幫你請假?!?
可是,今天是慕如山手術的日子……
“你這樣子,還想上手術臺?別說無菌衣了,你自己本身就是一個大號病源體!”
確實,自己發燒,很難上手術臺。
而且還是basa這種高難度手術……
“唉,病得真不湊巧……”
蘇烈安慰地親親她額頭,去安排事務。
他這一去,去了好久。
慕顏覺得腦袋昏昏沉沉地,估摸著熱度又上升了好幾度:“好難受……”
**頭放著的一杯水被她喝光了,又重新躺倒來睡。
“唔……”
打開前置攝像頭看看自己,臉蛋兒燒得通紅。白嫩的肌膚紅得透明一般,她都不記得自己曾經什么時候病得那樣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