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回痛得皺眉,顫了一下想掙出胳膊,晃動間盤旋在眼眶中的淚珠不知不覺地落下兩滴,在幽幽月色下一閃即逝,好似幻覺。
她低喊了幾聲“痛”,何洲卻并不放手,只卸了幾分力道,陰沉沉地又問了一遍:“誰干的!”
孫回翕張著唇,卻沒有發出聲音。
出租房內的布簾已經敞開,靠墻的木板床和簡易床只有兩步之隔,餐桌被移到了東面的那堵墻,格局稍有變化。
孫回搓了搓眼睛,四顧之后呢喃道:“走了?”
何洲只沉眸盯著她,白熾燈下的傷痕一覽無遺。
雙頰上的巴掌印紅中帶紫,T恤上的腳印清晰,胳膊上的指印和半截小腿上的血痕讓他倒抽一口涼氣。何洲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腰,牛仔褲的扣子和拴在腰上的皮帶沒有破損,衣服也沒有被拉扯過的跡象,孫回沒有被侵犯。
孫回茫然了,她身無分文,不知道可以去找誰,跑出公寓的時候天色還未黑透,到達這里的時候已有幾間屋子熄了燈。她以為自己可以不計前嫌找人依靠,可結果她要找到的人竟然已經不告而別了。
眼淚斷了線,孫回顫顫地又說了一聲:“走了啊……”她垂下頭,小聲道,“謝謝,我先回去了?!闭f著,便一瘸一拐的往外走了。
何洲擰著眉,陰沉著臉盯著她的背影,隱忍半晌,他捏著拳頭邁步跟了上去。
孫回走在前面,孤魂野鬼似的光著一只腳踩在臟兮兮的地上,偶爾抬起胳膊擦一擦眼睛,從昏暗的農民房走到路燈齊亮的馬路,她渾然沒有發現身后的何洲。
一直走到孫家旅館附近,孫回終于停下腳步,遠遠望去,玻璃門里亮堂堂的,隔壁老板娘又在串門,今晚似乎是于麗在看店。
孫回左右張望,突然不知道該往哪里去,這條街上到處都是人,一張張的臉如此熟悉,她在陳家的店里買早點,在吳家的店里買午飯,在劉家的小超市買零食,可現在她連自己家的旅館也不敢進,孫回腦袋一懵,慌得不能自己,淚眼朦朧中街道漸漸扭曲模糊,她無處可去,無家可歸,她被爸爸媽媽趕出來了,孫回壓抑著哭泣,緩緩蹲了下來。
面前多了一雙腳,沉重的呼吸漸漸靠近,孫回只覺肩膀一緊,有人按著她,她忙不迭地抬起頭,只見眼前的人輪廓模糊,臉部線條卻很硬朗,吐出的呼吸帶著一絲淡淡的煙味。
孫回顫了顫唇,淚水漣漣,“我八歲的時候被叔叔阿姨送過來,爸爸媽媽不要我,叔叔阿姨就把我扔在門口,爸爸媽媽又追上去拉他們,他們四個人就在那里吵架,我其實都聽得懂,他們誰都不要我,后來我哭了,有個姐姐過來哄我,再后來她讓爸爸媽媽把我留下,我的日子過得可開心了,姐姐疼我,媽媽燒的菜好吃,別人家的小孩欺負過來,爸爸還會兇他們,把他們趕走,可是他們現在又不要我了!”
她抓住對方的胳膊,眼淚像是開了閘,失控地落不停,“我都要二十歲了,我不會再花家里的錢,我暑假會去打工,爸爸媽媽別不要我啊,我能去哪里,我不想一個人,我要爸爸媽媽,我要回家……”
她的聲音悶了悶,何洲已將她摟住,孫回貼著他的胸膛,一字一句顫顫蕩出,就像震動共鳴,何洲的心臟倏地揪疼,只聽道:“我不是二,我不是傻,你們都當我傻,我真的不傻,我要這么聰明干什么,我每天笑哈哈的,我不是傻啊,我為什么要每天笑,其實笑起來很累……我只是想開心一點而已,為什么沒人喜歡我……”
孫回只覺天昏地暗,遍野枯黑,心臟如扎了數千數萬的細針,耳邊卻突然傳來灼灼熱氣,何洲低低道:“我喜歡你,回回,我很喜歡你!”
孫回笑了一下,淚珠淌落到唇上,另一張陌生的嘴唇貼得很近,張頜間仿佛已經碰觸到了彼此,臉上傳來粗糙、滾燙的觸感,直直的淚痕軌道消失,何洲暗啞道:“跟我回去,我要你!”
此刻的孫家亂作一團,孫父怒發沖冠,指著離婚協議書將矛頭對準孫迪,罵道:“豬腦子,離婚就分這么點你也簽字?你敢簽,信不信我把你的手砍下來!”
孫母勸他有話慢慢說,孫父推開她,狠聲道:“這是我生的,就算讓她死她也要給我去死,簽字,你倒試試看啊!”
孫迪坐在一旁垂淚,短短幾小時她愈發憔悴了,想著孫回被趕出去的那一幕,她到底還是忍不住哭了,邊哭邊自我寬恕,她做這一切并沒有錯,她不能讓孫回和譚東年有在一起的機會,她要繼續挺胸抬頭地走到孫家親戚面前,告訴他們離婚并非她的失敗,而是她永遠不可能對疼愛的妹妹設防。
孫迪哭完了,慢慢道:“爸,不能這樣,你知道我的性子,不會輕易放棄的,我們要是吵到東年那兒去了,以后我怎么跟他復合?!?
孫父喘著氣頓了頓,又聽孫迪慢條斯理說:“多少夫妻離婚后又重新復婚的,我跟東年沒有大矛盾,別把這個希望打破了!”
孫父抿著唇,胸口不停起伏,終于不再叫囂。
孫回被何洲“撿”了回去,腦中一直渾渾沌沌。
她一整天滴水未進,粒米未食,腳步早已虛軟,身上的傷口不知有多重,起先痛到了心肺,后來似乎就麻木了,走到一半的時候她眼前一花,有了短暫的昏厥,轉醒的時候她已被何洲打橫抱起,額頭上傳來軟軟的觸感。
何洲以唇試溫,輕聲道:“沒發燒?!?
農民房的小巷又長又彎,蟲蛾出沒在燈光下,隨著何洲的步伐緩緩飛行。
孫回有氣無力地推了推他,意識有些清醒了,她莫名其妙地心慌,“我……我回去,我要回家!”
何洲將她往上提了提,單手打開出租房的門,還沒開口,突然就見懷里的孫回奮力掙扎,撲騰了幾下就撇過頭,干嘔了起來,何洲立刻將她放到床上,拿過垃圾箱讓她吐,吐了半天卻不見她吐出任何東西。
孫回難受地捂著胃,眼角又落下了一滴淚。
半小時后何洲買來了兩份粥和三道清淡的小菜,扶孫回起來吃。
孫回起先吃不進,被何洲強行塞了幾口,她才忍住惡心慢慢吃了起來。吃完后又出了一身汗,何洲煮了開水,擰了熱毛巾讓她擦臉,問道:“好一點了?”
孫回點點頭,何洲又拿來藥水和棉花替她清理傷口。
淤青很多,破損的地方只有小腿和腳底。何洲抬起她的腳,眸色一沉,額頭上的青筋突顯,問道:“走了多久?”
孫回愣了愣,呆呆地說了一句“不清楚”,又掙扎著說要自己涂藥水,何洲用力一捏,沉聲道:“你不會,我來!”
他起先不知輕重,聽到孫回“呲”了幾聲后他才反應過來,卸下了幾分力道,努力讓動作輕緩,好半天傷口才清理完,何洲見孫回始終頂著一張虛弱的臉,表情卻一直戒備,頓了頓,他打開電扇,指著自己的床說:“去睡覺,我在外面睡,有什么事明天再說?!?
說著,他便走了出去,孫回靜待片刻,立刻一瘸一拐的去反鎖了房門,一粘枕頭便合了眼,只是夢境始終光怪陸離,仿佛游走在虛實之間,睡到半夜她醒了過來,警惕地聽了聽外頭的動靜,又拽著被子哭了一會兒,哭累了繼續睡,反反復復好幾次,枕頭濕了一片,到最后她覺得自己是在做夢,早分不清是真哭還是假哭,也不知道何洲所謂的“在外面睡”,就是靠著大門睡。
何洲并沒有睡著,一直在閉目養神,留心屋內的動靜,過了許久聽見幾聲壓抑的抽泣,他睜開眼,慢慢走到了窗邊,就這樣盯了好一會兒,直到屋內重新安靜,他才再次坐回門邊,耷著頭,眸中的厲色一刻深過一刻。
黃毛接到何洲電話的時候已過了凌晨,他罵罵咧咧地爬起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又閉上了嘴。
何洲的聲音有些沙啞,“黃毛,幫我個忙!”
黃毛立刻道:“行,你說!”
結果這一個忙變成了三個忙,黃毛磨了磨牙。
第一個忙,幫何洲找一間干凈點兒的旅館。
第二個忙,幫何洲買些女士的換洗衣物。
第三個忙,何洲微瞇著眼,慢慢道:“北站這里有一家孫家旅館,找幾個兄弟打聽一下發生了什么事,打聽完之后,我再做打算!”他既然要下了孫回,就必須要得徹底!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存稿好苦逼/(ㄒoㄒ)/~~
另外,原來大家如此重口,非要我大開殺戒才會冒泡,昨天那章的評論破百,好虐心/(ㄒoㄒ)/~~~~~~~~~~~~扭腰扭腰,你們冒一個泡我就扭一下腰,為了老丙的減肥大業,大家不要霸王了嘛,如果還是要霸王,我只好再大開殺戒了,呲牙~~~~~~~~~~~~~~
最后,感謝霸王票票票票票票票票票票票票票~~~~~~~~~~~~~~~~~~~~(╯3╰)嘴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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