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氣氛尷尬,靜悄悄的,只有夜風拂過窗紗的聲音。
承影低頭不說話,趙臻也賭氣不起說話,白玉堂偏偏也不說話,展昭只好硬著頭皮打破沉默,伸手戳戳氣鼓鼓的趙臻,“在你跟我說承影有問題之前,我什么都沒察覺,你是怎么發現的。”
趙臻哼哼兩聲,“我一直很信任承影,所以在鎮國寺中了[問心]之后,我第一時間將情況告訴承影。直到有人利用猶舫破局,我第一次懷疑身邊出了內奸,可我從沒想過內奸是承影……”
趙臻有些心灰意懶,被人欺騙的滋味不好受,更何況是被信任的人狠狠欺騙。
“知道[引蛇出洞]計劃的人不多,除了開封府就是我的暗衛。”趙臻的眼神有些暗淡,“我不愿懷疑身邊人,卻不得不這么做,為了確定誰是內奸,我給了暗衛新的身份,將他們安插在不同部門,分別交給重要的任務,并囑咐他們保守秘密,對誰都不能說。”
趙臻道:“經過反復確認,暗衛中并沒有內奸,這讓我既高興又失落。高興是因為我沒信錯人,失落是因為,不是他們又會是誰呢……暗衛魁主。”趙臻看著承影,他的眼神讓承影坐立難安。
承影艱難地開口,“就憑這個,你沒有證據。”
“是啊,我沒有證據。”趙臻淺淺的嘆息,“你只是在關鍵時刻泄露情報,讓我要對付的人有所防備,你從未主動出手害我,我自然抓不到證據。于是,我故意讓自己置身險境……”
“我們前腳剛到常州府,郭槐后腳就追過來了。郭槐從哪兒來的消息,竟比和我有書信往來的包大人還靈通,這難道不可笑嗎……”趙臻想笑卻笑不出來,“你告訴我,是誰給郭槐通風報信?”
面具擋住承影的表情,他攥緊的雙手,卻將心里的惶恐暴漏無疑。
趙臻一字一句分析道:“暗衛只是被動跟隨我,根本無法預估我的行蹤,能提前知道我行蹤的人,必定是對我了若指掌的人,只有三個人可以做到,師傅、白大哥、還有你……”
展昭摸摸趙臻的腦袋,得出這個結論時,趙臻心里一定非常難過。
白玉堂道:“比起忠心耿耿的承影和心思單純的貓兒,最可疑的不是我嗎?”
其實,趙臻從沒懷疑過展昭和白玉堂,來到這個似真似假的世界,趙臻唯一相信的就是開封府。因為這里是七俠五義的世界,展昭白玉堂都是大英雄,包大人公孫先生一定是好人,他們怎么可能是內奸呢?盡管性格設定已經面目全非,趙臻還是盲目地相信著……
這種盲目的信任不能宣之于口,但趙臻還有其他理由。“禍佛作亂的案子,你倆回了陷空島,你倆離開的這段時間,我身邊只有一個承影。盡管我已經很小心,依然行蹤泄露,依然遇到行刺。”
承影喃喃道:“那又如何,也有可能是別人泄露的。”
“我也希望是別人,你對我那么好,怎么可能是內奸呢,一定不會是你。”趙臻認真看著他,“就算只有一線可能,我也希望錯的是我,為了證明你的清白,為了推翻我的懷疑,我開始疏遠你。”
承影閉上眼睛,面具擋住他臉上表情,卻擋不住他濃濃的愧疚。
趙臻沒出口的話,他已經明白了……
趙臻緩緩道:“你知道我身邊的所有事,一兩件泄密并不顯眼,可當你只知道幾件事時,泄密的幾率一下就升高了。清除[活佛廟]的事,我繞過你交給特別篩選的秘密部隊,結果順利完成;鏟除[破舊胡同]的事,我繞過你交給開封府和禁軍,結果還是順利完成;和襄陽王私下會面的事,我連白大哥和暗衛都繞過去了,知道我去而復返十里亭的……只有一個你。”
“除去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難以置信,那就是真相。”
趙臻想到了福爾摩斯,又想到萬年小學生柯南,他勉強扯出一個‘開心的’笑容。
趙臻道:“承影,你還記不記得,襄陽王遇刺時我曾問你,‘趙爵提前進京的消息是從哪泄露的,我們這邊,還是他們那邊’。你回答我‘襄陽王被身邊內侍刺傷,是他們出了叛徒’。”
承影不懂,“這有什么問題。”
“問題大了。”趙臻看著可笑的豬頭面具,“看到中年男人的時候,我就知道不是他!他對趙爵心懷愧疚,他抱著必死的決心,他設計讓我揭曉盒子的秘密,他想讓趙爵知道真相,他想死在趙爵手中!他懷著這樣的心思,怎么可能讓內侍刺殺趙爵?怎么可能泄露我和趙爵的會面?萬一趙爵提前死了,或者我們的會面被破壞,他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合理的原因只有一個,泄密之人在我身邊。”
趙臻笑得諷刺,“假的終究是假的,一旦開始懷疑你,你的破綻就越來越多了。”
說到這里,趙臻忽然一笑,“你真以為我抓不住孟珂嗎。”
承影渾身一震,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趙臻。
趙臻道:“你也發現了吧,為了保護漏洞百出的孟珂,你失手的次數越來越多了。我故意不抓孟珂是因為他夠蠢,這樣一位豬隊友,簡直在用整個生命拖你后腿!我只要給你接近孟珂的任務,你就不得不一次次為他善后。我故意讓你監視耶律瀾,孟珂果然有恃無恐,他自以為有你兜著,就傻了吧唧直接和耶律瀾見面。可他傻你不傻啊,你知道附近還有其它暗衛,你知道孟珂的事無論如何也瞞不住。于是你絞盡腦汁,假裝沒認出孟珂,你故意告訴我們半真半假的消息,這一切都是為了保住孟珂!”
趙臻赤著腳跳下床,踩著冰冷的地面,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
“你做事素來謹慎,怎么可能只聽一半消息,就迫不及待回來報告!你擅離職守就是為了給孟珂傳遞消息,你必須通知孟珂——他被暗衛盯上了!”趙臻怒不可遏,“承影你告訴我,暗衛為何會跟丟孟珂,是不是你幫了他!孟珂那樣粗心大意的人,他連趴在倉庫頂上偷聽的小乞丐都沒發現,如何能發現精通跟蹤術的暗衛!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更可笑的是,我們剛定下計劃捉拿孟珂,他馬上就變成棄子了!”
趙臻氣得面紅耳赤,展昭把他抱回來,將渾身發抖的趙臻塞進被子里。
趙臻似乎喊累了,憤怒的火苗熄滅一半,只剩下懶懶的倦怠。
“承影,你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孟珂會把王有才拉下水吧。我讓白大哥和你一起守在驛館,你沒有任何時間通風報信,于是師傅在王有才家里找到不少好東西。王有才一定是個關鍵人物,他藏得比你還深,卻被孟珂無辜拖下水。你瞧,我只放了一個孟珂,就釣上兩條大魚,你說我是不是賺大了……”
趙臻自嘲一笑:“看在你我朋友一場,最后給你一句忠告,別再為幕后人賣命了。你在我身邊也看了不少‘同僚’的結局,幕后人不是瘋子就是神經病,早晚會把你們、把他自己全都玩死!”
承影遲疑道:“我,無處可去……”
“你年紀輕輕,武功又那么好,天大地大何處去不得。”
承影一撩衣擺,單膝跪在趙臻面前,“我想留下。”
趙臻一愣。
展昭白玉堂也沒想到,承影已經失去趙臻的信任,居然還想留下來?
趙臻皺眉,“你傻嗎,一個人自由自在多好啊。不必隱姓埋名出生入死,不必溜須拍馬卑躬屈膝,不必忍受我這種無理取鬧的人。屆時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一旦試過那種自由,你就不會眷戀現在這一點點情誼了。你放心,我不會發通緝令的……”
承影只是低著頭,“我想留下。”
趙臻有些犯難,從前他以為自己很了解承影,事實證明他看人也不是那么準。
趙臻眼巴巴瞅著展昭,展昭收到小徒弟求救的視線壓力很大,扭過頭眼巴巴瞅著白玉堂,白玉堂懶洋洋靠在椅子上,優雅地打哈欠,他現在只關心一件事——“什么時候能睡覺?”
說句大實話吧!趙臻不想讓承影重回幕后人身邊,他一點兒不想與承影為敵。畢竟承影太了解他了,一旦完全倒戈,后果不堪設想——關鍵是好多秘密都保不住了!(╬ ̄皿 ̄)
若說殺了承影,趙臻又下不去手。承影為幕后人傳遞消息,確實給趙臻添了不少堵,但他在危機時刻幾次救過趙臻,功勞也不能輕易抹殺,真說不好是誰欠誰多一點……
無論穿越多久,趙臻都不習慣隨意剝奪他人的生命,如果承影死了,趙臻一定會受到良心譴責。明明是承影做錯事,沒理由他死了一了百了,反而讓受害者念念不忘、惴惴不安……
趙臻道:“我給過你機會的,今晚你不該去,更不該打開那盒子。”
承影低頭不說話,仍是死犟死犟的作風。
趙臻無奈道:“你若想留下,就再也不能走了。”
承影猛地抬頭,眼中閃過驚喜,還有一絲猶豫。
“我最后給你一晚上時間考慮。”趙臻嚴肅道,“太陽升起后,你只能有一個主人,有他沒我,有我沒他。如果你選擇留下,就把知道的事和盤托出,將功贖罪還不算太晚。但我必須提醒你——就算你決心將功贖罪,我也不可能還像從前那樣信任你,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承影似乎又變成初見時的悶葫蘆,跪在地上悶不吭聲,分不清是活人還是雕像。
趙臻嘆道:“機會只有一次,你好自為之吧。”
承影站起來,悄無聲息地走到門口,臨走前似乎想說什么,最后還是悶頭走出去,什么都沒說。或許是覺得現在說什么都晚了,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什么。趙臻看著他的背影,越看越心煩。
展昭戳戳發愣的趙臻,“別想了,早點睡吧,要不要我陪你?”
趙臻撲過去蹭啊蹭啊,“我沒事啊,師傅去睡吧,明天還有孟珂的事兒呢。”
白玉堂站起來抻懶腰,“你就那么放心承影。”
趙臻扁扁嘴,“這個以后再說,先說說承影剛才都做了什么?”
白玉堂之前一路跟隨承影,把他點迷香、取鑰匙、進庫房的行動看的一清二楚。本來這是展昭的工作,但白玉堂心疼自家貓咪,主動搶了費力不討好的活兒。
趙臻乖乖躺好,讓展昭給他蓋被子,兩只手抓著被角蓋住嘴,只露出呆毛亂翹的腦袋、黑溜溜的眼睛、和用來呼吸的鼻子。入睡前的趙臻是乖巧小包子,入睡后的趙臻……算了不提也罷。
趙臻抓著被子嘀嘀咕咕,“承影一直在我身邊忙前跑后,想要快速傳遞消息,必須得有人幫他。我原本懷疑福泉,才故意提到鑰匙在福泉身上,設計承影去取鑰匙。可按照你方才的說法,承影是點了迷香的,說明他和福泉不是一伙兒,那是誰幫承影傳遞消息呢?這個人很危險……”
趙臻用被子捂著嘴,說話聲音悶悶的,展昭伸手捏他鼻子。
“別想了,承影一定會選擇你的,明天就真相大白了。”
趙臻驚訝,“這么肯定?”
展昭一臉理所當然,“你扣了他的全部財產,只讓他戴著豬頭面具走,只要不傻都會留下!”
白玉堂毫無原則地表揚貓咪,“聰慧,很有說服力!”
趙臻咬著被角磨牙——泄露商業機密還想要工資!美死你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