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涼風這一刻透過頂窗吹了進來,引得枯草顫動,吹得髮絲飄揚。不大的牢房中寂靜一片,清淺的呼吸聲在這時聽起來是那般不合時宜,仿若美感被破壞了一樣,很久過去,只餘一聲嘆息。
“那個面具……是瑾塵要我特意給你的。”少頃,凌薇垂首道。
蘇青墨並不意外,只慢慢收回貼著凌薇臉頰的手。清透的眸光中隱約流動過幾絲暗色,她垂目沉吟半晌,才道:“他沒有告訴你原因?”
“沒有,他只是說這個面具很配你。”凌薇老老實實答道。
這可算不得什麼有用的理由,蘇青墨嘲諷一笑,仰頭靠回牆壁。肖瑾塵已經不再是自己昔日認識的那個人,雖然他之前的做法讓她憤怒,但所幸她沒有受到什麼傷害。那麼時至今日,他的一言一行已經不能再用常理去看待,那張面具看似跟整件事都沒有太大關係,但卻成了她入宮後唯一的安全保障。
可肖瑾塵一早就說過,他的目的是想讓她死,若是這樣他大可不必把面具給他。肖瑾塵不可能不清楚這張面具的意義,那他這樣做到底是另有所圖,還是……背後有其他人在操控?而這些人的目的又是什麼?
蘇青墨越想越覺得不安,那種彷彿被一張大網籠罩在其中的感覺愈發強烈。凌薇見她皺眉沉思的樣子也不敢出聲打擾,她內心有愧,能說的都已經說了,不管蘇青墨相信與否,她只是不希望事情變得更糟。
凌薇想著想著,腦中卻突然閃過一道靈光。她震驚之餘正想開口,就聽緊閉的天牢大門在這時被人從外面打開。凌薇瞥了蘇青墨一眼,急忙起身出了牢門,在將那昏迷的兩個獄卒拖至隱秘暗處以後,自己也屏息凝神藏了起來。
全程蘇青墨都沒有去看她一眼,至今近日,凌薇如何她已經不願再去管了,眼下她唯一在乎的,是這個時候還有誰會來這裡?
寂靜無聲的天牢裡,除了三兩個腳步聲漸漸靠近外,其他一點聲音都沒有。這種仿若被人掛在架子上凌遲的
感覺簡直不能更糟糕,蘇青墨一顆心懸著,眉頭擰成了一股。然而過了會兒當她看到拐彎處那一抹明黃的袍子的剎那,所有不安都在那一刻消散,她望著來處,很自然地俯身下去。
“見過陛下。”她道。
宣帝對蘇青墨的反應頗有些意外,然而很快他就再度沉下臉來。並未察覺到天牢中的異樣,他揮手屏退了王公公跟另外兩個太監,雙手後背,踱步前來。
宣帝站在牢門前看著蘇青墨俯首做禮的樣子,良久,居高臨下道:“事到如今,你還是不怕朕?”
怕?蘇青墨挑眉,忽然有些想笑。
但凡是君王似乎總有這種莫名生出的想法,恨不得全天下人都害怕自己,卻又擔心他們真的怕自己。蘇青墨沒好意思說只要她想,即便連宣帝的性命都是她掌中之物,她斂眸壓去眼中異色,只淡淡道:“陛下是明君,奴才不是怕您,而是敬您。”
“那你還敢騙朕那麼久,這就是你所謂的尊敬?”明明對這番話很是受用,宣帝卻彆扭地質問道。
對此,蘇青墨無言以對。事實擺在面前,她相信這些日子不管是宣帝自己找人去查還是有肖瑾塵添油加醋,此時此刻的她……容召國的平南王妃,完全是一個爲了自己夫君而埋伏進其他國家,擾亂齊宣內政,讓齊宣瓦解的惡人。
這樣的內容聽起來匪夷所思,但是對這種一直有被迫害妄想癥的人來說卻肯定是深信不疑的。
“擡起頭來。”然而沒等蘇青墨再做出任何迴應,宣帝卻又突然出聲要求道。
一如他們最開始見面時候的樣子,蘇青墨心念一動並無異言,只抿嘴慢慢擡首,目光卻盯著下方,絲毫不敢造次。
以這樣詭異的局面僵持良久,少頃才聽宣帝嘆了聲道:“原來,這纔是你的真容。”
說著像是陷入了沉思,他一雙眸子透過蘇青墨這張臉似乎看到了其他什麼東西,過了很久,纔像是自言自語般道:“是啊,如她那般的女子,這世上又有幾
人能真的與她一模一樣?留下的,不過都是些空皮囊罷了。”
蘇青墨當然不能直接詢問,只靈機一動,淡淡出聲道:“陛下說得極是。”
聞言一震,宣帝看著蘇青墨良久,突然道:“朕聽瑾塵說,你的確出身容召蘇家對嗎?”
果然是個容易上鉤的魚,蘇青墨沒有吱聲,只斂眸點了點頭。
“那……那你可曾……”似乎不知該怎麼樣形容似的,宣帝目光掙扎遲疑了很久,才小心翼翼道,“你可曾知道你孃親現如今在哪裡?”
孃親?莫名覺得心口被什麼東西扯了一下,腦中一直聯繫不起來的東西在這一刻有接近明晰的趨勢。蘇青墨垂首斂去面上異色,她頓了頓,才道:“陛下,奴才的孃親範氏已經過去很久了。”
“範氏?”宣帝皺眉重複著,很快搖頭,“不,不是範氏,範氏只是你的嫡母!朕說的是……是……可惡,朕竟是連她姓什麼都不知道!”
堂堂一國之君在這時卻像個孩子一樣,蘇青墨望著他如此掙扎的樣子,內心早已有了解。儘管有些不願意提起那個人,但蘇青墨還是有禮道:“若陛下說的是奴才生母的話,很可惜,她在生在奴才後沒多久就過世了,所以奴才並未見過她。”
關於自己生母的消息,蘇青墨知道的少之又少,別說她,就連蘇鉦都鮮少提及過。她年幼好奇時曾在下人們口中聽說過自己母親如何貌美如何有才,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偏生做了讓全天下最唾棄的事……紅杏出牆,是以從那一刻起她原本還有的生母情節消散無痕,眼中心裡只有將自己養大的範氏了。
原先她並不懂那張臉到底有什麼作用,此刻聽宣帝說起,蘇青墨腦中的雲霧已經逐漸明晰起來。聯想起對方紅杏出牆的舉動,她突然有一個想法,莫不是當年對方出牆的人,就是……
“不,你胡說!”這時,就見宣帝情緒激動地一掌拍在牢門上,怒瞪蘇青墨道,“你知道她是什麼人嗎,竟敢說她已經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