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澈一人呆立在紅莊前,寬敞的銀灰色長袍正隨著涼風的清徐而不斷翻滾,那紛飛的白色長髮宛若一條溪水,正在頭頂豔陽的照耀下閃著粼粼波光。
他靜立的背影似神似仙,然周身散發(fā)的陣陣哀涼之氣卻在隔得很遠的位置都能感受到,莫名叫人覺得心裡堵得慌。在他前方不遠的位置,一紅一綠兩道身影停在那兒,紅衣的那個緊捂胸口氣喘吁吁,綠衣的……卻躺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望著這一幕,容驍當即有些崩潰,高擡的胳膊緩緩垂下,整個人像是被人抽走了魂兒一般,目光呆滯,渾身發(fā)抖。
見狀,蘇青墨依舊不敢放開手,甚至還抱著他的腰身往後退了幾步,擔心待他回神後還會衝上去。她一雙清眸不動地鎖在前方幾人身上,眼下一切靜默,她的大腦難得可以稍作停歇,可面對這樣一幕難以形容的畫面,她卻總覺得整件事到處都透著不對勁。
一如紅殊,一如樓澈,當然還有葉子。
儘管與對方也只是剛剛見面不超過一個時辰,但以蘇青墨看人的眼光來說,對方絕不是魯莽衝動之輩。她既然跟在樓澈身邊那麼久,必然清楚紅殊的能力,也會知道這是個一旦被刺激就隨時會爆炸的炸彈。
那麼以一介凡人的能力去碰撞這麼一顆炸彈,未免有些太不自量力。
可從剛纔葉子的每一個表現(xiàn)看來,她都在不遺餘力地刺激紅殊。那種感覺就好像是生怕紅殊會不發(fā)火一樣,不僅要逼得她跳腳,更要逼得她釋放出能力。
蘇青墨如何都想不明白這樣做的理由,這時就見紅殊劇烈咳嗽了一陣,喘著粗氣道:“樓澈……你以前……以前從不會對我出手的……”
樓澈不語,甚至連看都不看紅殊一眼。他只是盯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葉子,良久俯身下去將她抱起,復又起身,然後轉身欲走。
紅殊的情緒再度激動起來,可經(jīng)由剛纔的混戰(zhàn),她此刻已是沒有太多體力。眼見自己的心上人就這樣抱著另一個女人從自己
面前走過,她心下不甘,二話不說撲上去一把抱住樓澈的腿,雙目圓瞪,忙不迭地搖著頭。
“不準走……我不準你走!樓澈,你說明白,你跟她……你跟她到底是什麼關係!”
事到如今還在死死糾結這個問題,蘇青墨真不知該說她愚蠢還是可憐。不過樓澈顯然沒有更多想法,在努力抽腿未果時,平視前方:“鬆手。”
“我不鬆……不鬆……”紅殊反而往前湊了幾分,喃喃道,“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樣折磨我……我自問從來沒有對不起你過,可你爲什麼總要……總要這樣……”
“不是我折磨你,是你自找的。紅殊,你沒有對不起我過,所以也不必放低姿態(tài)總做這種事,說這種話。”
樓澈的話像是一把把尖刀毫不留情地刺在紅殊身上,她渾身發(fā)抖著艱難擡起頭,入眼的卻只是男子棱角分明的側臉,以及那連餘光都懶得分給自己的不耐。她的眼中忽然聚滿了淚水,汩汩紅淚悄無聲息地就這樣從眼眶滑落。
當那些殷紅將白皙的大理石地板染得刺眼時,她脣角翹著,緩緩閉眼:“當年你救我的時候……可不是這樣說的……”
“那時你說你救我,是看重我眼裡的那股倔勁兒。你說我不應該妄自菲薄,我應該好好活著,不管前世如何,總有這望淵城可以讓我繼續(xù)活下去。你說你在這裡生活了許久,久到你都快忘記自己的姓名,可因爲有我,讓你一成不變的生活有了改變。”
“你說我是你的果,有了我,日子纔不會無聊。你說你救我是爲了私心,可再私心也是你救的我,所以你說是我欠了你,你說要我一輩子跟在你身邊……”
“不要再說了。”淡淡的,擲地有聲。樓澈依舊不肯多看紅殊一眼,可抱著葉子的雙臂卻隱約有些發(fā)抖。
一語過後誰都沒有再開口,紅殊呆望著樓澈,樓澈呆望著前路,二人眼中情緒不同但最後全都歸於一汪迷茫,對自己,對現(xiàn)世,對未來,全是不解。
可最
後,還是要做出了斷。
樓澈深吸口氣,一點一點幾乎強硬地將自己的腿從紅殊手中抽出,甚至連鞋尖蹭到她的臉時都不曾停下。不顧那十指入骨的疼痛,他抽出腿,不回頭,擡腳離開,每一步都走得決絕。
“往事如煙,過去了便是過去了,你我還要在望淵城生活許久,倘若一直記住這些虛妄,無疑是自找麻煩。”
“今日你傷了葉子,便是與我,與樓府過不去。紅殊,救你回來的是我,栽培你的人也是我,但從今天開始,你與樓府,與我樓澈,再無半點關係。從此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們兩不相欠。”
“至於你日後想在望淵城如何生活,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每走一步,就說一句,然而即便是長篇大論,也總有結束的一天。樓澈以一種堅決的態(tài)度跟紅殊還有紅莊一刀兩斷,匍匐在地的紅殊只能看到他無情離開的背影,卻看不到他故作冷酷下,眸底閃過的絲絲歉意和哀涼。
他走得很慢,卻也走的很穩(wěn)。蘇青墨與容驍靜靜看著他抱著葉子向他們走來,又經(jīng)過他們身邊,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抉擇。而這時就見樓澈的步子微微一頓,再擡起的時候,口中道出五個字。
“你們跟我來。”
沒有原因的,卻又很順理成章。
容驍此刻終於回了神,紅殊如何,意識如何已經(jīng)管不了。他勉力將蘇青墨推到一邊跟了上去,絲毫沒注意到自己小妻子眼中閃過的一抹悵然。
蘇青墨見狀不得已也只能跟上去,在隨樓澈慢慢走回樓府又重新回到他的院子後,看著對方讓葉子平躺在牀榻,她目光輕移,就見那綠衫女子臉色白的跟紙一樣,她呼吸微弱,顯然傷的不輕。
然而回了府卻不見樓澈去請大夫,他只是跟雕塑一樣站在牀頭靜靜看著女子。良久,倒是一旁的容驍按捺不住,正待開口的時候,蘇青墨卻一把將他攔住,皺眉看向樓澈:“今日之事,你們是故意的,對不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