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廟,後廂房。
昏暗的屋子裡點著檀香,煙霧寥寥升起,空氣裡瀰漫著濃濃的檀香味道。暈暈沉沉,混混暗暗,讓人心都飄了起來。
盤坐在大佛面前,水若曦的心是空的,她是刻意放空的。這些日子太多事情縈繞,能放空可是件不容易的事。鼻息見環繞著檀香的味道,感覺身體都輕鬆了許多。
“若曦,時辰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笨繝澋囊贿叡P坐的悟心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若是換做別人,這裡的卻是個可以逃離世俗的地方??桑絷夭皇瞧胀ㄈ?,註定不能找到普通人最容易的解脫。他是個和尚,照理說可以六根清淨???,每次看到若曦難過,他的心就有隱隱的痛。
第一次,第一次看到這個女人,除了美麗,除了高貴,更多的是內心的悸動。漸漸地,他明白了冷夜爲何唯獨對這個女人放不下?
可惜,他是和尚,是高僧,最重要的是她是好友心愛的女人。若不是,他寧可放棄現在的前程還俗。靜靜地看著她緩緩睜開的眼睛,他的心猛然跳了跳。怕被水若曦看到,便是做了個佛禮。
水若曦緩緩地睜開眼睛,就像睡了好久一般,精神奕奕,腦子都變得清晰許多??聪蛭蛐?,她面帶微笑地開了口:“大師難道就這麼討厭若曦嗎?”
“對不起若曦,有些事情悟心實在是愛莫難助?!蔽蛐臐M心愧疚地又做了個佛禮,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看著滿臉淡笑的水若曦,他的臉上愁雲密佈。
水若曦就覺得這樣戲劇話的穿越就是老天的捉弄,如今她被傷得體無完膚,又有誰能憐惜自己?
哼哼!哼哼!
一陣冷笑,她昂首挺胸地看著悟心。她的笑在笑自己,也在笑悟心。明明就是方外之人,爲何還要管世俗之事?既然管了,爲何不一管到底?讓人厭了,讓人恨。
“你是在笑貧僧,還是在笑自己?”這笑讓悟心心心涼,從手心一直涼到心底??伤樕线€是寄出了一絲笑,淒涼而安慰的笑。
“悟心大師那麼聰明,不會猜不出來。”水若曦又是一陣諷刺的笑,看向悟心的目光充滿了諷刺。
悟心懺愧的低下頭,沉默幾許,他真不知該如何安慰水若曦?
他是人,他也痛。他的痛也許比水若曦更無可奈何,因爲他的痛無法向人談起,就連冷夜都不可以。
“算了,看樣子你也是個可憐人。表面是六根清淨的厲害大師,恐怕你也早被某些使命所壓迫,心中之苦無法述說,也不過是個可憐人而已。”水若曦只是隨口一猜,本想刺激一下悟心,卻是看到悟心眼中閃過驚訝神色。
乖乖!
難道自己還猜對了不成?
眼睛一亮,腦子裡迴旋著從悟心出現到現在做過什麼,真正扮演的是是什麼樣的角色?她的心中突然又多了一面明燈,照亮了前面有些迷失的路。
頓了頓,她又開口說道:“也許,你心中的苦可以告訴若曦?!?
悟心手緊緊一拽,眉心緊緊一擰,看著水若曦的目光多了幾分憂傷。心中有種衝動,那種想坦坦而言的衝動。
“你都把話悶在心裡那麼多年,再不找人說說,爛在心裡發了黴,那可是重病,無藥可治的。”水若曦早知道悟心對自己的感覺有所不同,只是礙於是和尚的身份纔不會像達達尼爾那樣偶爾主動一下。
悟心的手又拽了拽手中的佛珠,緊盯著水若曦那雙柔情似水的眼睛。他一直都覺得自己隱藏得很深,這個女人怎麼可能看出什麼?
使命,他從生下來開始就肩負著族人留下來的使命。這樣的使命讓他無法像正常人一樣活著,從小遁入空門,接受無數師傅的精心受藝,纔有了今天這樣的博學和武藝。
而,他心裡很明白,能力有多大責任就有多重,他都沒法逃避。他跟水若曦一樣,有著不同於常人的命運安排。心情多了幾分沉重,重得就要喘不過氣來??粗絷?,他口氣平和地開了口:“謝謝你若曦,你自己身上的任務那麼沉重,悟心豈能再如此殘忍?”
殘忍?
水若曦發現最後兩個字悟心的語氣加重不少,歪著腦袋打量悟心一番,心中有所猶豫便是破口而出:“難道悟心與若曦有種同樣的使命,而悟心大師的身世其實也跟雲翳部落有關?”
悟心臉一沉,就差沒破對水若曦稱讚幾句。忍著,他再次打心底欣賞眼前這個女人??墒?,聰明的女人往往都很難找到幸福的歸屬。水若曦也許就是太聰明瞭,所以這世上除了冷夜之外,要配得上她的男人恐怕打著燈籠都難找。
“看來我又猜對了?!彼絷匾Я艘а溃屓灰恍Α?
知音天下難求,原來知音就在身邊,她水若曦卻是全然不知。想想來到這個世上,身邊真正瞭解兩個男人,一個是孟成,另一個非悟心莫屬。本以爲孟成的身份是個謎,沒想悟心的身份也不簡單。
“太聰明的女人容易老,太聰明的女人會讓男人很有壓力?!蔽蛐挠行┎桓实鼗亓艘痪?。
哈哈哈!哈哈哈!
仰頭大笑,笑聲爽朗清透,頓時讓整間屋子都在震撼,就連院子外的兩位童子都忍不住往裡面看。
“你……”悟心因這笑而心發慌,很是不爽地看著水若曦。
“怎麼?悟心大師,被若曦戳到心底的痛了?”水若曦沒打算這麼放過悟心,既然口開了口,當然知道得越多越好。而,往往在快樂,或者最傷痛的時候,最容易鬆口,錯過了這次,要再找機會摸他的底可就難了。
悟心從來不會像現在這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此刻,他眼中已經燃起熊熊烈火,彷彿要燒盡心中不快,卻又覺得腦子裡有股力量在控制這團烈火,壓抑得喘不過起來。
“悟心大師,怎麼不說話?”水若曦從地上站起身,邁著快步來到悟心身邊,怪異的眼神打量著他,故意圍繞他轉起了圈。
悟心心慌意亂,現在才明白太過聰明的女人是多麼地不容易對付。深深地吸了口氣,他鼓起勇氣勇氣總算是開了口:“如果姑娘打算從貧僧嘴裡套些有關冷夜的消息,那貧僧只能讓姑娘失望了。關於他的一切,能說的貧僧都說了。明兒就是姑娘大喜的日子,姑娘還是早些回府,免得閒雜人等會對本寺廟做出不必要的騷擾。”
悟心不愧是高僧,這招轉移話題的招數果然有效。一聽到冷夜這兩個字,水若曦剛剛整理好的思緒又亂了。這幾天她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再去想這個男人,若是傲王真的是冷夜,那就是老天可憐自己。若不是,那隻能怪自己命苦,或者說傲王倒黴要當這個烏龜。
剛纔還佔據上風的眼神,此刻變得兇狠無比。惡狠狠地瞪著悟心:“你這個該死的禿驢,明明就是方外人士,爲毛要管紅塵煩惱?嘴巴那麼賤,等哪天姑奶奶不爽就讓你這輩子不能開口?!?
“阿彌陀佛!”悟心嘴裡唸叨,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
被惹毛的水若曦那那麼好打發,一口氣下來還沒罵夠,霹靂扒拉又是一連串,把不好聽的全都罵了出來。出了這口火氣,她大大咧咧地打開房門出了院子。
院外,兩個小和尚一直豎著耳朵,自然是聽到水若曦的高聲喧譁,卻沒聽到向來口才絕佳的悟心大師回話。眼見水若曦走到面前,兩人都心驚膽戰地行了佛理,手卻是在發抖。
“怎麼了?本小姐又不是老虎,你們有必要這樣看著我嗎?聽好了,你們悟心大師說要進食一天,不許任何人送飯菜,否則寺規處置!”水若曦兩手一叉腰,語無倫次地說了一套。
“是!”兩個小和尚默契的點頭應聲,就怕惹到這母老虎沒好下場。
不遠處,一直不安等待的敏兒看到主子一臉怒氣地從裡面出來,知道小和尚們肯定討不到好,小跑著迎了上去,希望能給他們解圍。
“敏兒,回去後告訴決叔,以後無需浪費表情來此添香油錢?!彼絷匦绷舜蜷_的房門,又亮起嗓門衝著敏兒吆喝一聲。
“是!”敏兒哪敢違抗命令,明白地大聲應道。
如此,主僕倆氣呼呼地走了。兩個小和尚也不敢怠慢,很是客氣地將兩人送了院子。
屋子裡,悟心站在窗邊上看著水若曦離去的背影,哀嘆幾聲,無奈地搖著頭。真希望在認識水若曦可以在另一種狀況下,最好是沒有冷夜,也沒有達達尼爾。
腦子裡凌亂如麻,聽著蠟燭滴落在燭臺的聲音。心,很想靜下來,可卻事宜願爲地在怦怦直跳。
“想不到悟心大師也會有憂心的時候。”冷夜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熟悉到讓悟心覺得心虛。
知道是誰,悟心沒有轉頭。心,提到半空,耳朵完全豎起,睜開的眼睛半瞇成一條細縫。映入眼簾的景色變了形,身子有些發飄,他恨不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眼見悟心沒回頭,冷夜耐心地走到窗邊。並排而站,從側面打量起悟心這張俊俏的臉,他嘴角的笑弧度扯得有大了幾分。
“你也笑,笑我還是笑你自己?”悟心不爽地甩甩袖子,剛送走一個懂得猜心的,又來個更厲害的,真是夠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