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紈也沒有擔心太久。
洛宣畢竟是個小孩子,玩耍一會兒便累了,謝然單手抱著昏昏欲睡的洛宣,對明歡說送她一程,畢竟草場離京中也有些距離。
但何沅還沒回來,明歡搖搖頭婉拒。謝然于是帶著小世子告辭。
景紈見謝然離開,走到明歡身邊道:“小姐……”
明歡欣喜道:“景紈,我覺得我已經會騎馬了!”
景紈見她開心,只好將話頭咽下去,替她攏攏大氅,眼下明歡臉紅撲撲的,今日草場風大,回去可別著涼才是。
何沅歸來時明歡已經蔫蔫的。何沅見此心疼道:“是表姐不好,方才遇上了幾位朋友,聊得久了些,一時忘了時辰。”
又朝景紈道:“你該把她帶回去的。”
景紈無奈,明歡小姐不肯回去,非要等著何沅一塊,她也沒有辦法。
好在今日帶了馬車出來,就停在草場外。
明歡在馬車里歇了一會才有了精神。
“想必表姐今日和朋友玩的開心,竟連明歡都忘了。”明歡故作不滿。
何沅想著確實是自己不對,賠笑道:“再沒有下次,表姐向你道歉。”
說完何沅就朝明歡一抱拳,倒是有模有樣,像個男子一般。
何沅又道:“不過我倒是有個驚喜要告訴你,表妹不如猜猜看是什么?”
明歡歪著頭想了想:“嗯……莫不是我上次送你的花開了?”
何沅笑意僵住,不,明歡妹妹,那些花已經死掉了。
“不是,再猜。”
“舅舅和表哥來信了?”
“很近了,你再想想。”
明歡想不到了,表哥和舅舅鎮守漠北兩年,總不能是要回來吧。
明歡于是隨口就說了這句話。
何沅大笑道:“就是這樣,哥哥馬上就要從漠北回京了!”
明歡瞪大雙眼,不敢相信:“表姐你可不要拿我尋開心。”
何沅摸摸明歡的頭:“真的,今日我遇見丞相家的姑娘,她說從丞相那得知,哥哥不日就要回京!”
明歡聽見何嘉回京,自是和何沅一樣,喜不自禁。
要知道,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直到兩年前何嘉跟隨父親一同前往漠北鎮守才分離。
兩年過去,早已是十分想念,沒想到何嘉就要回來了。
明歡又高興地抱怨:“表哥也真是,既要回京,卻不在書信里和我們知會一聲。”
何沅明歡對望一眼,皆是滿目歡喜。
明歡想著今天真是幸運,騎了馬,又得知表哥就要回京。
聽說漠北日頭大,風沙肆虐,不知道表哥回來時會不會曬得黑乎乎的。
明歡想著表哥黑黑的和自己打招呼,樂不可支。
何沅打趣道:“怎么,我哥要回來,你高興成這樣?”
明歡于是和何沅說起剛剛的想法,結果兩人都忍俊不禁,開始胡思亂想起來,編排還未回來的少將軍。
二人正說著話,馬車陡然一停,兩人差點摔出去,何沅忙攔腰護著明歡。
何沅向外問:“怎么了?”
馬車外的仆役回道:“小姐,有流民攔路。”
何沅皺眉,對明歡道:“我下去看看,你不要出來。”
明歡點頭,待何沅下去后,外面傳來不少聲音,明歡側耳細聽,隱約聽到“發發慈悲”、“給點糧食”之類言語。
何沅打點完上來,明歡忙問:“怎么回事?”
何沅神情嚴肅:“是江南一帶來的流民。”
明歡聽趙勻說過,江南地區去年遭受蟲害,收成少得可憐,這次冬天聽說罕見降溫,凍死了不少人,這也是趙勻前往江南視察的原因。
沒想到,流民都已經來到京都,看來江南那邊情勢不容樂觀。
明明去年九月朝廷賑災款項就撥去江南,凍害之時也有物資送往江南,流民問題居然還如此嚴重。
接下來一路,馬車被攔截幾次,中途明歡悄悄掀開簾子。
尚是春寒料峭,但那些流民衣衫襤褸,身形佝僂,甚至有幾歲幼兒瘦的皮包骨頭在其中討食,饑寒之下,看起來竟像死人在外游蕩,臉色青白,毫無生氣。
這還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流民被攔截在城外,這一部分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才進了城。
之前明歡還疑惑,柳月生明明有心上人,也有辦法勸說趙勻免了兩家聯姻,為什么非要來京都一趟,現在她懂了。
柳家的產業有一大塊在糧食上,怕是遭受了不小的打擊,柳月生進京,該是來尋求解決辦法的。
“我回去和祖母說一下,讓她去聯絡顧家上奏,安置這些百姓。”何沅憂心忡忡。
明歡也看得難受。
“嗯,我回去和父親商量,看看能不能做些什么。”
明歡回去時趙勻不在書房。問了下人方知,趙勻去了祠堂,她只好又前往祠堂。
還未踏進祠堂,趙勻便出來了。
趙勻往日嚴肅,今日眼角微紅,不復平時,想來是看望了某位情誼至深的故人。
明歡有時候真不理解,父親看起來對母親毫無牽念,卻又總是透出這樣的神情。
趙勻瞥她一眼,問:“怎么了?”
明歡將今日在京中所見說出。
趙勻沉吟片刻,道:“你怎么想?”
明歡老實回答:“去城外救濟,暫時穩定流民情況,待朝廷派人解決。”
趙勻滿意點頭,很明顯他也正有此意。
“那就由你代替趙家去城外布施,做得到嗎?”
明歡訝異,父親回來之后對她的要求頗高,也逐漸將趙家產業交給她打理,現在又讓她代表趙家出去布施?
可明明從前不讓她與人接觸。
明歡不知道的是,趙勻早就打定主意將她在大選之前嫁出去,如今不過是為了鍛煉她,讓她的底氣再足些,這樣嫁出去也不怕受夫家看低。
明歡只好回去整理賬本,規劃開支,還要準備和趙家各位管理商量。
趙勻見明歡走遠,正要離開,轉身卻看見孫寧站在一邊。
孫寧眼里無喜無悲,只有一片疲倦,趙勻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孫寧淡淡開口:“老爺總歸是惦念著大小姐多些。”
趙勻沉默不語。
孫寧倒是突然自嘲起來:“十多年來,妾身早就習慣了。”
孫寧說罷便轉身離開,背影凄愴。
趙勻沉默一陣,嘆息。
“阿玉,等歡兒出嫁,一切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