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是這次王氏鐵定不會反對。
都是當婆婆的人,王氏的心理周氏自認還是能懂幾分的。若是這娃以後當真是個有出息的,阮氏的地位只會更高。
到時候,單單是這個雙月子,就能讓王氏有吹噓的資本。
什麼是好婆婆?這就是!
“哎,也不枉我日日一炷香,天天在菩薩跟前祈禱,你這胎到底是生了個小子。若再是個丫頭,你那婆婆……你不知道,我之前愁的根本睡不著……現在好了,你這輩子也算是有依靠了?!?
聽了周氏的話,阮氏心下觸動,想起了過往的種種,一時有感,便有些溼了眼眶。
見狀,周氏趕忙拿出帕子給阮氏擦了擦眼角,又制止道:“可不能哭,要不然以後會有迎風落淚的毛病。再說現在多好,有道是好飯不怕晚……”
母子倆在屋裡絮絮叨叨地說著體己話,說著說著,周氏耳朵尖,聽見似乎有人往屋子裡來,說話的語氣和內容立時就變了!
“我瞧著你婆婆對你簡直沒話說。這十里八鄉的,想來也找不出第二家!你先把月子坐好,往後好好過日子,孝敬你公公婆婆。若是敢不孝順,我和你爹第一個饒不了你……”
“娘,瞧你說的,我當然會孝敬他們的。現在,我每天一個雞蛋,隔幾天還有雞湯喝。你去問問,這村裡哪裡有這樣待遇的?我啊,很知足?!?
雖然不明白周氏爲何忽地換了話題,但阮氏心眼實,發自內心的應了。
聞言,周氏這才笑了,笑的比剛剛還要燦爛。
此刻,王氏的確就在門外頭,將阮氏母子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滿心得意和感動。
那娃再懂事,也就那麼丁點大,精力有限得很。他一睡著,王氏便抱細心地抱著準備放到阮氏身邊去。恰好,臨門前頓了一腳,聽到了周氏訓女。
“喲,親家來了?這小子睡了?我看看……哎喲,你瞧瞧這小模樣哦,睡得甜絲絲的,就跟菩薩坐下的金童一般?!?
周氏一邊誇讚自己的外孫,一邊起身讓了位置。
王氏一邊把娃小心翼翼地放到阮氏身邊,直到放好了纔對周氏道:“可不是麼!困了就知道自己睡,也不哭鬧!誒,你不知道,他剛剛有多乖……”
意味深長地看了阮氏一眼,周氏這纔跟著王氏出去了。
“親家,這娃可起名了沒?”
周氏可是聽阮氏說過,當初爲了給三房的娃起名,王氏可是又花錢又逮雞的。以她對這個娃的喜愛程度,想來也是會認真考慮的。
“這幾天太忙了,就是還沒來得及起呢!”
“哦,倒也不急……回頭讓他阿公幫著起個小名,好養活……我可是聽說親家公很會起小名的?!?
周氏點到即止,順帶拍了一下蘇老頭的馬屁。
忙碌了半天,送走所有的客人,收拾好院子,一家人都累極了。好在現在天氣熱,根本不用下地幹活。
第二天,全家人難得的睡了個懶覺。吃過晚飯,全家人便聚在阮氏屋裡,商議給孩子起名的事。
“娘,我覺得潤字就挺好的!要不,咱們也別費勁了,就從了這個字給狗……給這個娃起名?他們三兄弟一樣,叫出來也好聽不是?”
朱氏率先發言,她實在是怕王氏又拿銀子去請人幫忙。
私下裡,她和蘇小山都稱呼這孩子爲狗蛋。
哼,這麼小就知道巴結王氏,可不就是哈巴狗兒麼!
“嗯,老三家的說的在理,族長也說過咱們家倆孩子的名字起得好。自從得了這字啊,病痛也少,健健康康的。老大,你說說看怎麼弄?”
蘇老頭平時很少說話,基本處於沉默狀態。但像今天這種事,他還是很上心的。
相較於村裡一堆狗蛋狗剩栓子柱子水生根生什麼的,蘇潤厚蘇潤偉倆兄弟的名字確實與衆不同。要說這花了銀子的,跟自己隨口瞎起的就是不一樣。
不過村裡也有那頭腦活泛的。
只要跟這倆娃是同輩的,也懶得去挖空心思想了,直接從了這個“潤”字,不過是在其後加一個字,例如忠啊勇啊大啊之類的,也能拿得出手。
“爹,我和文慧想了這幾日,覺得梔這個字挺好,你們覺得呢?當然,小名就由爹孃來起好了?!?
今年天氣熱的早,蘇家院子裡的幾叢梔子花這幾天突然盛開了。哪怕是沒有風,哪怕是滿院子都是雞鴨和豬的臭味,但也掩蓋不了那份清香。
阮氏在家做姑娘時就喜歡梔子花,那時,她還會挑幾個未開放的花骨朵,拿針線串了,掛在牀頭。恰好昨日半夜起牀喂娃時聞到這芬香,便與蘇大山說了自己的想法。
“蘇潤梔,蘇潤梔……嗯,好聽好聽,就這個了?!蓖跏蠁埩藥妆?,見蘇老頭沒有出言反對,立即就拍板了。
她這個老大就是不錯,到底是念過兩年私塾的。哪怕是就地取材,也能給娃起個好名字,一聽就帶著香氣,嗯,肯定是書香。
朱氏聽了,自然趕緊附和,明裡暗裡溜鬚拍馬,生怕有誰不樂意而改變主意。至於李氏,向來不多言多語。
見狀,大家便默認了這個名字。
終於不用花錢了!朱氏心裡想到。
“那小名我就起了???”
見大名定了下來,蘇老頭這才放下煙桿插話道。原本是要下意識地抽幾口的,但想到還在坐月子的阮氏和熟睡的小孫子,便生生忍住了。
在他看來,孫子這大名叫起來其實是有些拗口的,還是小名來的親切。
再說了,上至達官貴人下至普通百姓幾乎都有自己的小名,無論是故意輕賤從了牲畜的名,又或者男性的名女性化,又或者按照排行來,等等,簡直五花八門,應有盡有。
反正在家就沒有叫大名的習慣。
衆人一聽,便知道蘇老頭已經想好了,都有些期待。朱氏聽了,心裡冷笑,也有些暗爽,心道就蘇老頭這水平,哈哈,等著看戲吧。
想當初,也就是因爲蘇老頭,她的寶貝兒子才得了狗娃這個難聽得要死的小名。倒是蘇潤偉運氣好,直接叫小偉,好聽又順口。
不過,這下好了,家裡終於要多個“畜生”什麼的了。
聞言,連阮氏都坐直了身子,挨靠著蘇大山道:“那爹就說一下吧,我們都想知道哩?!?
滿臉期待。
這時,原本在阮氏懷裡熟睡的娃忽然睜開了眼睛,定定地看著蘇老頭,還伸出了無力卻又白嫩的手在空中抓了幾把,彷彿也很在意似的。
“喲,小乖孫,你也想知道自己的小名?那好,我們讓阿公說出來好不好?”
朱氏聽了,又忍不住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心道這王氏自從有了小孫子,智商簡直是直線下降,不復精明。
這麼小個娃,吃了就睡睡醒就吃,他能知道個啥?
可是,令衆人驚奇的一幕出現了,那娃居然咧開嘴笑了,甜甜的,像是在迴應王氏的問題,簡直能萌死個人。
見狀,王氏越發覺得自己的孫子雖小,卻能聽懂自己的話。頓時,誇讚的話不要錢似的又開始往外蹦。
“哎喲,哎喲,我的小乖孫啊。這才幾天啊,就能聽懂大人說話,以後果然是要當大官的……”
偏偏阮氏還愛聽這個,立即應了王氏。
總之,一個覺得我孫子聰慧無比一個覺得我兒子是文曲星下凡,原本因爲性格原因話題極少的婆媳倆因爲這個娃,關係融洽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這就是婆媳間有個共同話題的重要性。
“咳……我想了很久的,就叫……就叫小羊怎麼樣?”
王氏&阮氏:……
這也需要想很久?雖然家裡沒餵羊,但村裡有的是!
不過蘇大山幾個倒是覺得可以。特別是朱氏,心裡有些自得自己起名字的功力。她之前和蘇小山想的是狗蛋,而蘇老頭起的是小羊。
狗啊羊什麼的,本質上還不是一樣的麼。
就這樣,孩子的名字,大名蘇潤梔小名小羊便定下來了。
蘇潤梔十分鬱悶,睜大眼睛看了看帳頂,呆呆的。
這蚊帳倒像是某種粗布縫製的,算不上白,卻有些米黃。料子有些厚,一點都不透氣,也只有五六成新的樣子,整個看起來既笨重又難看。
要擱在現代,蘇潤梔連看都不會看一眼。
不過,阮氏卻是十分感激,這還是王氏特意將她屋子裡的拆了下來送過來的,就怕蘇潤梔被蚊子咬了。
整個蘇家就這一副蚊帳,而現在這個季節的蚊蟲確實很多,且還要持續幾個月的時間。
蘇家屋後面就是一大片竹林。
他現在的視力有限,看不遠,想看遠一點,甚至還有視崖現象。更鬱悶的是,他還不會爬,也不會翻身,只能整天吃了睡,睡醒了吃,無聊得想要尖叫。
這讓他一個快三十歲的人情何以堪!
好在生理規律戰勝了一切,他現在一天需要睡七、八個時辰,基本上都是在睡眠中度過,也就無所謂無聊不無聊了。
天氣越來越熱,一家人下地的時間也越來越少。這樣一來,朱氏倒是開心了些。
李氏不下地,她就總有辦法將那些洗洗刷刷的事推掉。
男人們則會編制一些竹具去鎮上換錢,大的如竹筐、揹簍,小的如簸箕、筲箕、菜籃,李氏在有限的空閒時間還會做一些繡品。例如,繡幾個帕子什麼的。
雖然值不了幾個錢,但總算是開源節流,比坐吃山空的好。再說這些錢大部分都是自己的私房,王氏也是默許了的。
至於王氏,雖然年紀不大,但視力卻是一般,且手十分粗糙,老繭也多,根本繡不了帕子,只一心一意伺候著阮氏坐雙月子,親自安排伙食。
像給蘇潤梔把屎把尿這種活,她全包了,旁人根本插不上手。當然,朱氏也不願意幫忙。
時間不快不慢地過著,蘇潤梔也在慢慢地成長。
關於嬰兒的成長規律,曾經有人用“三擡四翻六坐七滾八爬九扶立週會走”這樣的順口溜來概括。
意思也很簡單,就是字面意思,大意就是說新生兒大概在三個月的時候會擡頭,四個月的時候會翻身,六個月的時候能坐著,七個月的時候會打滾。
等到了八個月,基本就會爬了。九個月的時候就能扶東西自己站立,滿一週歲就會走路。
當然,這只是大概的規律。
事實上,偏差還真不小,每個孩子都有自己的成長速度。
但像蘇潤梔這樣有前世記憶和一定毅力的,加上王氏餵豬似的喂著,註定與衆不同。到三個半月的時候,就會自己翻身了。
而剛剛八個月左右,雖然穿得厚厚的,他便能扶著牀柱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小心翼翼地走幾步,嘴裡也開始咿咿呀呀的說個不停。
雖然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但這些都被王氏視作早慧的象徵。自然,他出生時那些不知道哪裡飛來的胖喜鵲便再次被提及。
到了第二年四月,蘇潤梔滿一週歲了。
去年的天年原本是不好的,剛開始特別乾旱。好在蘆葭村守著一條葦河,水量充足,大不了累些挑水灌溉就是了。
後來老天爺也賞飯吃,下了大雨,所以地裡的收成尚可。
於是,算了算成本,又看了看家底,王氏便慷慨地決定給蘇潤梔辦一個抓週儀式。
不過,人老成精,她自然知道朱氏和李氏的想法。畢竟,當初蘇潤厚和蘇潤偉倆人都未辦過。她這樣做,不是給自己的寶貝孫子拉仇恨麼。
但王氏就是王氏,有的是法子變通,還讓人挑不出錯。
最終,蘇潤梔的抓週儀式辦是辦了,卻是在牀上完成的。而且,也沒請外人,就蘇家一家人。
哪怕是醋罈子一樣的朱氏,也只能乾瞪眼。
把牀清理後,鋪上擦得乾乾淨淨的竹蓆,又細細打磨了,確定沒有倒籤子竹扎子什麼的,阮氏這才把兒子抱上去坐著。
而王氏也不知道是從哪裡找到那麼多東西的,銀手鐲、頭花、木梳、胭脂,還有蘇大山屋裡那本破舊的手抄本《三字經》,加上蘇老頭做的竹劍並一些小玩意,倒也挺豐富。
李氏站在一旁,一邊納鞋底一邊看上幾眼,心裡也好奇這個寶貝疙瘩能夠抓到啥。倒是朱氏,眼睛死死盯著那兩個銀手鐲和那一盒胭脂。
頭花什麼的她倒是不稀罕,反正自己的花期也過了,戴不了。但那胭脂和手鐲自己卻是用得的。
特別是胭脂,李氏和阮氏愛素淨,幾個女娃還小,王氏又太老,這可不就是給自己準備的麼!
看見這一堆東西,作爲一名前世的文科生,蘇潤梔自然知道自己以後想幹什麼。
在這個生產力水平極其低下、基本靠天吃飯的時代,像他這樣的農家子,可以說只有讀書才能興家,光耀門楣,這也是他最想做的。
像種田致富奔小康什麼的,確實是不適合他。
哪怕是在前世,有先進的農具,有各種肥料,還有各種黑科技,出出力就是了,他依舊是不喜歡種地的。
種地實在是太累了,回報也少得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