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分,緩過神的大妮睡到“自然醒”。
看見陌生的環境,先是嚇了一跳,及至想到白天的經歷,又迅速冷靜下來。
現在,她需要儘快融入這個家,最重要的是討好王氏。
自己這張臉和王氏酷似的臉,是她最堅實的靠山。
想到這裡,深吸了一口氣,大妮輕輕推開門,準備幫著做些什麼,卻發現天色已晚,除了她這個屋子,其餘的屋子都點著油燈。
“嬸……啊娘,你們這是……”
大妮看見的是王氏張母和蘇大山蘇二山在洗紅苕切塊,三丫在一旁面無表情地幫忙。
奇怪的是,除了王氏和張母,個個都有氣無力的樣子。
“誒,大妮啊,你醒啦?三丫,做飯去,快!”
三丫聽了,將手拍得啪啪作響,嘴裡唸唸有詞。
“誒,終於可以做飯吃了。小羊,小羊,你出來幫我!”
“你作死啊,喊小羊作甚?他馬上就要考試了……”
“阿婆,你也知道小羊馬上就要考試了?那你還敢讓小羊餓著肚子等?再說了,餓著肚子,看書能看得進去?誒,要是餓壞了……我做飯去了。”
一開口就想叫王氏嬸子的人,三丫是真的有些不待見。且不過是剛來,王氏就讓他們先等等,說時間還早,等這人醒了再做飯。
連蘇潤梔蘇潤偉都統統靠邊站。
長這麼大,三丫第一次覺得蘇潤梔也有失寵的時候。
大妮也不傻,且也是做慣了家務的,趕忙拿了個小凳子,挨著王氏坐下,幫著洗紅苕。
王氏見她這樣,越發喜歡,又覺得有些心酸。
盼了想了這麼多年,她們母女倆總算是有機會坐在一起。
“妮兒啊,這活不礙事的,我們做就行,你歇歇。”
“娘,我不累……不過你們洗這麼多紅苕做什麼啊?”
大妮莫名覺得三丫對她是有敵意的。
且她仔細觀察過,這院子建得很好,佈局優,地段也不差,反正比她家好了幾萬倍都不止。按理說這日子過得應該不錯,那切這麼多紅苕是要做什麼?
而且她這兩位便宜大哥似乎只有一個娶了親,另外一個還打著光棍?那兒子是哪裡來的?
反正這格局她有點看不懂。
“都怪我,沒跟你說。這個啊,不是拿來吃的,我們切了一會兒就上磨,然後洗粉,做紅苕粉……”
“紅苕粉?”
“是啊……三丫,三丫,,記得給你姑做碗酸辣粉。”
三丫正在切肉和擇菜,這是王氏待大妮睡下後特意吩咐她去買的。聽了王氏的話,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對著蘇潤梔一陣猛看,皮笑肉不笑的。
還直搖頭。
“三姐,你看我作甚?”
蘇潤梔坐在燒火的地方,時不時的往竈膛裡添一把柴,火光映紅了他的臉。
見三丫這樣詭異的看著自己,心裡有點發毛。
這丫頭該不會又想整他吧。
“我說了你不許生氣,更不許告訴阿婆。”
“嗯,你說吧。”
蘇潤梔對三丫想說的話很好奇。
他這個三姐,腦回路清奇,天生就與別人不同,常常說些別人想都想不到的話。
偏生她還敢說。
“以前吧,我覺得這個家裡阿婆最喜歡的就是你,啥事都緊著你。怕你累著,怕你餓了,怕你冷了熱了……反正事事關心。所以我……”
雖然三丫此刻的表情有些古怪,話也沒說完,但蘇潤梔多少還是懂了,所以哪怕是三丫故意跟他作對,他依舊不在意。差不多的年齡,同樣是親生的,差別待遇卻如此之大。
不平是正常的。
“現在大姑回來了,我才知道,原來這天底下還有阿婆更在乎的人……”
換了以前,王氏絕不允許家裡的晚飯開晚了,生怕將蘇潤梔和蘇潤偉餓著了。
而今天,居然爲了這個他們從未見面的大姑這樣做了。
三丫覺得很震撼。
“好了,三姐,不要想那麼多,快下鍋炒菜吧,我是真的餓了。”
因爲張家早就吃了飯,等三丫把飯菜做好的時候,張母便拉著張贊幫忙,繼續做紅苕粉。
至於蘇家,則是第一次這麼齊整地圍在了一起吃飯。
“大妮啊,這是你二弟,這是你三弟……”
王氏一介紹完,大妮就趕忙起身,準備見禮。哪知王氏一把將她拉住,不讓她起來,又指著三個小的介紹。
至此,大妮與蘇家人認親完畢。
吃了一頓她以前從未吃過的美食,飯是白米飯,菜是油汪汪的,還有她獨自享用的一碗叫酸辣粉的東西……
這樣一看,蘇家人又不像很窮的樣子。
而且她終於知道了,原來這院子不是蘇家的,不過是租來的。而且蘇家來省裡的目的,是陪著那兩個男娃考試。
這樣好啊!可以遠離這裡,許家人估計再也找不到她了。
至於早上救下她那個女人,原來不是她大嫂,而是她兩個侄子的同窗的娘!
“等小羊和小偉考完試,娘帶我回青山鎮吧。這麼多年了,我總是幻想著能夠回去一趟,只可惜次次都是在夢裡……”
王氏聽了,又流淚了。
“嗯,等他們考完試啊,娘就帶你回去!”
三丫聽了,在心裡嘆了口氣。
吃過飯,三丫收拾竈房,蘇大山蘇二山幫著張母弄紅苕粉,張贊幾人進屋歇著,王氏因爲勸不了急於表現的大妮,便跟著一起做事,一邊做一邊跟她解釋。
“趁著現在涼快,而且我看明天有大太陽,所以今晚咱們睡晚一點,把粉條做出來晾上,早點曬乾也好拿出去賣。”
“這能賣多少錢一斤啊?”
對於定價,大妮還是很關心的。
一來這東西居然是紅苕做的,成本絕對不高。二來她剛剛又嚐到了這做出來的酸辣粉,味道確實不錯。
關鍵是她現在基本上也學會了。
哪怕是有一天蘇家發現了她是冒充的,將她趕出去,她也能靠著這個自力更生。
“三丫這丫頭嘴皮子厲害,跟那人講好了八十文一斤。”
“啥,八十文?這也……”
也太貴了些!
“也就是圖個新鮮,在這裡才賣這個價罷了。現在啊,咱們村裡家家戶戶都會這個,自然賣不到這個價的。對了,妮兒,你還記得咱村子麼!”
面對王氏熱切的眼神,大妮聰慧地撿那種模棱兩可、這個時代的村子大多都有的共性含糊不清地說了。
“我記得咱家門口是有一棵大樹的,嗯,似乎還有一片竹林……對了,村子裡好像還有一條河……”
大樹、竹林、小河,試問整個青山鎮的鄉村哪裡不是這樣?大妮這樣明明跟沒說一樣,但王氏卻認爲她記得沒錯,又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村裡的這些特徵。
反正,和王氏每交談一次,大妮掌握到的關於蘆葭村關於蘇家的信息就越多。
人多力量大。
當晚,幾人合力將前幾日曬乾的紅苕粉做成了粉條掛在竹竿上晾上,又把今日新買的上磨磨過的紅苕濾乾淨了,讓其在木盆裡沉澱。
第二天一大早,王氏因爲找到失散多年的閨女了了樁心事,因此睡得極好,大妮也想表現表現,證明自己不是吃白食的,便起了個大早,準備爲一家子做早飯。
找到自家的食材,想到若是沒有張母便沒有她現在的日子,大妮便決定乾脆多做一些,邀請張家母子一起吃。
三丫其實起的不晚,但耐不住大妮想表現。
於是,等她進竈房的時候,大妮已經差不多快做好了,熬得濃稠噴香的白米粥,烙得兩面金黃的大餅,並一碗切的細細的鹹菜。
這壇鹹菜還是三丫一路從青山鎮抱到這裡來的。
“大姑,你這是……你好好休息,我來做就是了。”
要是王氏知道了,鐵定會怪她的。
“三丫是吧?沒事的,我已經休息好了。往後啊,家裡的飯我和你一起做吧!”
三丫聽了,心裡好受了些。
有個人分擔,總比自己一個人做好。
再說了,半下午的時候她還要出去擺攤,要是晚上回來還要做飯的話,確實挺累人的。
“謝謝大姑!”
“對了,那粉條要曬幾日才能曬乾啊?我聽你阿婆說這是要拿出去賣的,何時才能賣啊……”
“快了,太陽大的話,三五日就行。”
吃過早飯,蘇家人按照以往的分工各自忙碌著,王氏自然是拉著大妮寸步不離的,聊一些往事。
蘇潤梔看了,決定不去管這事,認真溫書。
怎麼說呢,他這個新認的大姑看著倒不像是個壞人,關鍵是王氏這兩日的精神頭看著極好。有這麼個人陪著,哪怕是日後再來幾個表親,他也認了。
只要對方不使壞,跟著好好過日子,蘇家也養得起。
就更別提這人很有可能就是他們的親大姑。
只是,這點和諧到了半下午的時候就有些被打斷了。
“大姑,你剛回來,還是好好休息吧,擺攤的事就讓我和我爹還有二伯去得了。阿婆,你勸勸大姑啊,我覺得她的身子太弱……”
大妮居然提出要跟著一起去擺攤,三丫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開什麼玩笑,這可是不能退讓的。
只是人家提出要去幫忙,且也不熟悉,她是不好懟人的。
再說她也不敢啊。
“是啊,妮兒,三丫說得對,你在家陪著娘好了。”
擺攤其實挺累的,特別是蘇家只在飯點擺,這一個多時辰可不是鬧著玩的,人簡直像陀螺一樣轉著,絲毫沒有空閒的時候。
“娘,我知道你和三丫這是爲了我好。只是……我這個樣子,天天白吃白住的心裡不安……去攤子上幫幫忙,我才安心。”
那委屈的模樣,王氏簡直看不得,立馬就改變了主意。
“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大山二山啊,你們可得多做一點,別累著你們大姐了。她身子弱,還沒養好……”
蘇大山蘇二山自然應了,且也是做慣了的。
擺攤再累,一天不過一個多時辰,比下地幹活輕鬆多了。
三丫聽了,心裡十分不爽。
要是個男人倒也罷了,可偏偏是個女人。而不管什麼年齡的女人,都是心細的,也是八卦的。
她在一旁看著,她哪裡有時間弄自己的私房錢?
看來只能想其他的法子了。
就這樣,大妮跟著蘇大山蘇二山一起擺攤去了。
剛開始的時候,她只是跟著蘇大山蘇二山一起洗碗,幫忙端面條和酸辣粉,又或者擦桌子。
慢慢地,便仔細看三丫如何煮酸辣粉和掛麪。
原本就是做慣了竈上的活的,一個時辰下來,她已經將這小攤上的吃食做法學了個七七八八,一時間更覺自己哪怕是離了蘇家也能活下去了。
回家的路上,三丫拿著錢袋,見大妮似乎在想自己的事,於是便神不知鬼不覺地按照比例拿了些錢出來,另外放好了。
同時也鬆了口氣。
就這樣過了幾日,王氏幾人繼續做粉條曬粉條,張贊幾人足不出戶地溫書,在第一二批粉條都曬乾的時候,也到了與那人約定的買粉條的日子。
因此,這日傍晚的擺攤,連王氏都跟著去了。
見狀,三丫嘆了口氣,知道今天是存不了私房錢了。
有王氏在,就輪不到她管錢了。
一樣的賣吃食,直到大約一個時辰後,那人如約而至。
“小姑娘,我要的粉條可帶來了?”
“自然是帶來了。只是,是不是如你那日所說,我帶多少來,你就買多少?”
見三丫如此自然與一個陌生男子交談,大妮既羨慕又害怕。哪怕是借她十個膽,她也是不敢的。
王氏見她緊緊挨著自己,多少能感受到她的想法,心裡更加內疚,覺得都是自己的疏忽才造成了大妮這樣的性子。三丫不過是她的孫女,卻與她性子一般爽利。
大妮是她的親閨女,從她腸子裡爬出來的,若是從小就帶在身邊,哪裡會這樣?
都是她的錯啊!
“我裴某人說話自然算話!八十文一斤,你手裡有多少我便買多少!”
他身後那倆小廝聽了,立即上前一步,像是要展示自己腰包裡的銀子是足夠的。同時,讓三丫等人大開眼界的是,另一個小廝手裡居然拿著一桿司馬秤。
原本,這司馬秤只是拿來稱金銀、貴重藥物、香料什麼的,後來,大楚有能人將之改造了一番,便成了能夠稱一般事物的秤了。
當然,由於造價不菲,一般人家裡是買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