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幾人休息的時候,王氏瞥了一眼孟雍宋立孫清臉上手上的紅點點,轉(zhuǎn)身去了后院竹林里,折了幾枝六節(jié)楓九節(jié)楓回來,又去了井邊,托人趴著扯了幾棵古井草起來。
“嬸子,這是要熬水給那幾個城里人洗澡?”
早上,幾個面白無須穿的齊齊整整的讀書人扛著鋤頭去地里干活,大伙自然都看見了,當時還當西洋鏡看呢。現(xiàn)在看來,這就不行了?
“是啊,臉上手上都是玉米葉撓的印,身上肯定癢。”
“哎喲,是么!你說他們這是圖個啥呢?忙也幫不上,還盡給你添亂……”
可不是么,王氏心道,半天能幫到啥,那坑也挖的奇形怪狀的,行與行之間也歪歪扭扭的,說不得蘇老頭多半是要重新挖一遍的……
心里這么想,嘴上卻是不能滅了他們的威風。
“還行,做的有模有樣的,畢竟從未干過不是。再說了,他們這可不是瞎鬧著玩,我聽小羊說,好像是夫子們布置的啥勞什子任務,讓他們來體驗體驗。”
原來這是夫子布置的任務。
“哦,是這樣啊,那可真是苦了他們了。估計連玉米長啥樣子都不知道,也未扛過鋤頭,卻一下子就開始下地干活,能不累么?”
“不過這樣也有好處,至少知道咱們老百姓的辛苦。若是以后當了大官,也許還知道體恤百姓,少收點稅,少壓榨一點……”
反正有王氏在,聊的內(nèi)容多半是對他們無害的那種。
回家后,王氏又取了一把曬干的艾葉,和著農(nóng)家人常用的去異味止癢的草藥,讓阮氏足足熬了兩大鍋水,這才催著蘇潤梔叫宋立幾個自己拿桶來裝水。
心知幾人肯定受不了在茅廁里洗,便默許他們將桶提到了蘇潤梔的房間,王氏甚至都做好了水漫屋子的準備。
“幸好當初那些個柜子書架什么的下面墊了一層磚。”
“是啊,要不然……也虧得小羊舍得,買了幾個木桶。”
看著顏色詭異聞著更奇怪的水,宋立孫清倆人有些不敢洗,倒是孟雍實在是受不了了,脫光了就鉆了進去,不過泡了幾分鐘,身上便舒服多了,也不癢了。
“別愣著了,快洗吧,這草藥水是真的好,我都不癢了……那,你們看,是不是連紅疙瘩也消了?”
倆人聽了,果真有效,這才不再猶豫,也脫光浸了進去。
“這草藥叫什么來著?六節(jié)楓,九節(jié)楓?聽都沒聽過,不過效果確實好啊。”
洗了一會兒,宋立和孫清身上也舒服了,紅疙瘩也消了。
“你這樣說就是個外行了。其實,我先前看過兩本醫(yī)書,說鄉(xiāng)下長著很多不知名的草藥,各具功效,若是懂得運用,也是一大寶藏。”
“嗯,你這么一說倒還真是,要不然,你看他們有個頭痛腦熱的也不去找大夫,而是自己去井邊河邊山上薅幾把野草,回來一煎,喝下去也就好了。”
越洗越舒服,孟雍甚至都不想出來了,他怕自己一穿好衣裳,蘇潤梔和董為民又拉著他說小麥的事。
太可怕了。
比起下地,他還是寧可待在屋里看看話本喝喝茶聊聊天什么的,再不濟,去鎮(zhèn)上逛逛也是好的。
其實,這便是他想多了,有了這番體驗,蘇潤梔自己也樂得清閑,因為他知道,孟雍是再也不會鬧著要下地干活,體驗體驗了。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準備,林氏帶著藍氏將鋪子里的事理順了,已經(jīng)開始營業(yè)了,昨天試著賣了一天,效果還不錯。雖然除去成本大約只賺了二百個錢的樣子,但一家人還是樂得合不攏嘴。
確實是個好的開端。
而張時勇和大丫也把騾車套好了,就等著去各個村子轉(zhuǎn),把粉條收上來了。
“明天就去收,剛好小羊這幾天也要去縣學報到了。到時候,賣的出去自然好,若真是遇到什么難題,也有個人幫著想辦法。”
張時勇是個聽老婆話的人,大丫這樣講,他自然不反對,第二天就帶著銀子挑著擔子到了青?村收粉條。
至于大丫,直接回了蘇家,在蘆葭村收。
大丫這邊自然是順利得很,因為王氏和阮氏這幾日都在外面宣傳,在河邊洗衣裳的時候,在地里干活的時候,在山上打柴的時候……
總之,整個蘆葭村都是知道這件事的。
心眼小的自然說酸話,覺得蘇家這樣做不厚道,拿低價收他們辛辛苦苦做的粉條,到了縣里一轉(zhuǎn)手就是高價賣出去,這簡直是沒有良心。
只看人家裴公子就知道了,一出手就是高價。反正他每次來,大伙就跟過年似的開心。
“我是不會賣給她的,攢起來賣給那個省里來的裴公子。價錢好,一斤至少要高好幾個錢。”
不過,大部分人是愿意的,畢竟大丫出的收購價并不低。雖然比裴公子出的是要低個幾文錢一斤,但總比在鎮(zhèn)上賣好,既要費腳力,還要低個差不多半文錢一斤。
這也是大丫夫婦倆經(jīng)過商議得出的價錢。若是跟鎮(zhèn)上的一模一樣,估計是收不到太多的,所以便比鎮(zhèn)上多了那么半文錢一斤。
他們辛辛苦苦去一趟省里,要是收不夠數(shù)量,也是虧。
“這樣多好,足不出戶的就能賣出去,比鎮(zhèn)上的價格要高出一點點,我覺得值。”
“是啊,傻子才不賣。再說了,裴公子不過一年來一次,這些粉條最多也就能放個三四個月,擱久了顏色不好看,味道也差,到時候賣不出去,哭都哭不出來。”
畢竟沒有添加防腐劑,保質(zhì)期確實是有限。
“不過,我是這樣打算的,裴公子來之前就賣給大丫家,若是過了白露,天一涼,我就攢著不賣,等著裴公子來收。”
雖然各有各的打算,但大部分人還是賣的,不出三天,大丫便在蘆葭村收到三百多斤粉條。想到到時候反正也是要拉到縣里去賣,索性一股腦兒全搬到秀士館后院去了。
“大姐,你就這樣放在這里,不怕我做酸辣粉的時候順便借點來用用啊?”
“喲,三妹想要啊,那就隨便拿吧,大姐這點粉條還是出得起的。不過,到時候按照市面上的價錢給我銀子就是了。”
“怪道人都說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你們聽聽,這才嫁了多久啊,就巴心巴肝向著男人家。哎,大姐啊,我們到底是一起住了十多年……”
“喲,說的你好像不會潑出去一樣。放心吧,二妹和秋菊都已經(jīng)定下了,也差不多輪到你了。我就等著你潑出去,越遠越好……”
三丫再厲害,也是個沒有出閣的,哪里說得過大丫?不一會兒便求饒了。
另一邊,張時勇也不傻,到了青?村,也不急著上門收粉條,而是直接去了大妮那里,還帶了份小禮物,說是替大丫來看看大姑。
“怎么沒見著姑父,蘭花呢?”
若換了以前,張時勇是不好這樣問的,畢竟蘭花是個未嫁的姑娘,但他現(xiàn)在身份變了,也成親了,問一問也沒啥,不過是親戚間的情分。
“他在那邊種地呢,至于蘭花,一直跟著梨花在鎮(zhèn)上做買賣……勇啊,大姑問你,若是以后做粉條的多了,我能不能讓你叔跟著你做這個?”
還可以強調(diào)了不是現(xiàn)在。
“成啊,我先去縣里探探路,摸摸行情,等摸透了,讓姑父跟著做就是了。”
聞言,大妮十分開心,她已經(jīng)差不多認命了,覺得自己的肚子肯定不會再揣上一個娃,所以很為她和李虎的老年生活擔憂。
等蘭花和梨花一嫁出去,說的不好聽的,以后倆人連個養(yǎng)老的人都沒有,趁著年輕,可不得好好籌謀一番么!
她是不太樂意給蘭花招贅的,梨花也一樣。
得了張時勇的“好話”,大妮自然一心一意幫他宣傳,甚至還帶著他走了大半個村子,挨家挨戶上門去收粉條。
因為給出的價格合適,又省了很多人去鎮(zhèn)上賣的麻煩,這不,張時勇這邊的戰(zhàn)績也不錯,幾天便收了二百多斤。
再加上三丫在蘆葭村收的,差不多有六百斤。
“這卻是差不多了,不能再收了,挑個日子就出發(fā)吧。”
“那咱們村里的怎么辦,一家都還沒收呢!”
“說你傻,還真是傻!你道我為何讓你先去青?村和蘆葭村收,卻獨獨忘了咱們村?好了,先準備準備,過幾日就出發(fā)去縣里,看看情況再作打算。”
大丫這次確實是存了個心眼,那就是先收外村的,以免有人有樣學樣,跟著他們這樣做。她要的就是等他們反應過來,自己已經(jīng)把粉條收的差不多了。
至于本村的,她就不信還干不過一個外村的。
說起來,這次的田假蘇潤梔幾人過得還是很豐富多彩的,幾乎什么都干了,也該收收心思念書了。特別是孟雍和孫清幾個,還體驗了一把下地干活,在家里也有了吹噓的資本。
所以,在離報到還有兩天的時候,與各自的幫扶對象聊了幾句,留下了些在鎮(zhèn)上買的書本和筆墨紙硯,幾個人便包了一輛車回縣里去了。
“我的天,下地干活真的太太太累了!要是你去啊,我估摸著會累暈過去呢。”
這是宋立和孫清回家后不約而同地對自家妹子說的話。
倆個嬌滴滴的姑娘一聽,原本還存著明年放假的時候跟著出去樂樂的心思,現(xiàn)在立刻就打消了。天啊,渾身都癢,光是想想都可怕。
至于孟雍,更是了不得,回去先是好生沐浴了一回,又乘著性子仿作了兩首自認為很不錯的憫農(nóng)詩,這才啃著西瓜到了孟老夫人的屋里。
“哎,你看你看,瘦了,也黑了……老大家的,吩咐下去,晚上燉只人參雞給墨兒好好補補。來,給祖母說說,你在那同窗家都做了些啥,吃的又是什么……”
“其實他家里在當?shù)剡€算不錯的,蓋的青磚大瓦房,一家子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立的屋子……特別是內(nèi)里設置,咱們城里都沒有的。”
接著,孟雍便將蘇潤梔屋里的沙發(fā)、衣柜、正面墻的書架一一說了,還讓下人即時把桌椅放置到了臨窗的位置。
“你們看,這樣布置怎么樣?”
“嗯,確實不錯,下雨天賞雨喝茶,艷陽天看書吃糕,倒是別有一番滋味……對了,你咋曬這么黑?”
“哎,夫子不是讓我們?nèi)ンw驗體驗么,說是對以后科考有所助益,我就去了,結果……那玉米葉子哦,上面毛茸茸的,撓的人很疼,我當時就起了很多紅疙瘩……”
“啊,真的?那現(xiàn)在消了么,要不要叫大夫?”
“那倒是不用,他們那里有種叫九節(jié)楓的,有點像樹枝,折幾枝熬水洗澡也就好了。”
宋立幾人在跟家人聯(lián)系感情,享受天倫,蘇潤梔和董為民則提前到了縣學報到。不過歇了一歇,董為民便已經(jīng)開始溫書了。
至于蘇潤梔,則恢復了先前的作息時間,該學習學習,該寫話本寫話本。先前,幾人一起跟著,他是不敢寫的,要是露餡了就不好了。
蘇潤偉也是,自己動手將租住的地方徹底打掃了一遍,這才去書院報到,開始了認真苦學。
就在蘇潤梔幾人開學后大約五天,張時勇也趕著騾車上路了,朝縣里走來。想了想,大丫終究還是不放心,到底是跟了去。
不過,她出發(fā)前,王氏阮氏拉著她說了幾車的話,還給蘇潤梔捎了些吃的,說是外面買不到。
恰好阮二舅近期需要去縣里辦貨,得知大丫倆口子要進城,便將自己早先定的日期提前了,也是存了要指點倆人的心思。
辦好路引,三人便出發(fā)了。
“這樣好,有她二舅跟著,我就放心了。”
對于張時勇要進城買粉條的時候,阮氏那是有些擔心的,覺得六百多斤可不是小數(shù)目,要是虧了,夫妻倆也真是……
及至聽了大丫也要跟著,更是擔心。現(xiàn)在有了阮二舅這個“**湖”,倒是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