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原來是這樣開始的驚怖大將軍凌落石,陰險殘暴,勾結朝官,殘殺部下,連“大聯盟”老盟主冷悔善也全家毀於其手,篡權奪位。
四大名捕之冷血奉諸葛先生之命,往危城調查此事,中途力救大將軍下令屠殺爲民請命上京參奏彈劾他的書生,與老渠鄉百姓及“五人幫”高手聯手對抗,後因冷血遭薔薇將軍於春童暗算,小刀等送他到“四房山”上求醫,以致老渠鄉終守不住,慘遭血洗屠村。於春童追擊冷血等於四房山上,同行義士盡亡,四房山主人亦因而慘死於薔薇將軍暗襲下,小刀也屢遭污辱。後因“三缸公子”溫約缸於瀕死前妙計助冷血恢復功力,終格殺於春童;冷血遂與小刀姊弟奔危城,對小刀卻已暗生情愫……。
冷血重返危城,在城頭上阻止大將軍暴行,二人在衆目睽睽下對峙,展開黑白正邪間的殊死戰。
萬歲萬歲萬萬不能睡!
他的表情就像是兇猛的野獸面對著陌生人的鞭子。
——當他乍見冷血出現之際。
驚怖大將軍是一個絕頂人物。他從未驚過。只有人怕他,他不怕人;他甚至也不怕鬼、不怕神,對他而言,鬼只是供他差遣的。就別說他自己了,就連他的部下都遠比鬼還可怕;神只是來保護他的,他幾次死裡逃生逢兇化吉便是佳例。
他也不怕敵人。
——有強敵才能使他更強。
他一向處變不驚,縱泰山崩於前亦不驚。但冷血乍現,卻使他在一照面裡,心頭大吃了七八驚。
——他是誰呢?!
——怎麼這麼眼熟?!
驚怖大將軍突然覺得:眼前這年輕人,像是前世三生裡一個跟自己有重大關係的人,似一頭猛獸的姿態踏上了古道,正衝著自己而來。
——他是誰呢?!
——他到底像誰?!
“我姓冷。”當他聽見那年輕的對手這樣說:“人們管叫我做冷血。”在這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驚怖大將軍像急箭入林般想起了兩件事:
一、來人姓冷。在他過去的朋友、敵人、仇家中可有姓冷的?有。“風過羣山”冷令今。“鐵裙神魔冷鬥兒。老部下“火孩兒”冷過水。老盟主“不死神龍”冷悔善。還有……對了,他像冷悔善!他似冷老盟主……莫非……!
二、這人叫“冷血”。這幾天,手下打馬來報,在截殺張書生那一路太學生失利,人手摺損,甚至動用了自己手上“九大將軍”中的“三間虎”傅從傅五將軍、“霹靂”雷暴雷六將軍、“砍頭七將軍”莫富大、“影子八將軍”沙崗、“金甲九將軍”、石崗,都無法奏功。自己只好先後派了心腹高手“薔薇四將軍”於春童、還有親信李閣下和唐大宗去剷平掃蕩,聽說反賊是滅了,但仍有幾名極其棘手的匪首脫逃,其中就有一個名叫“冷血”的,以及一直潛居老廟的“五人幫”。
——看來,就是眼前這個人了。
在這剎那間之後,驚怖大將軍已一拍光頭,啪的一聲,光溜溜的頭上,幾乎沒給叩出火花來,他也馬上笑了起來,露出一口到老猶健的白牙,瞇著一雙怒瞪如厲虎,但笑時如佛陀的笑眼,說:
“——你就是煽動老渠鄉民造反的冷血?”
冷血掏出一方五龍翠玉環透雕珮,舉起一揚,朗聲道:“這是什麼,你總該懂得吧?”
驚怖大將軍一看,心底一凜,已知道是怎麼回事,正要應對;可是尉校曾紅軍可沒那麼見識廣博,而又要在大將軍面前爭功心切,當下長槍一揮,戟指喝問:“嘿!你這反賊,膽敢對大將軍無禮,來人啊!管他拿的是勞什麼妖物,快給我拿下!”
衆兵如雷般呼應一聲,就要動手,城下羣衆,更如沸如騰,羣情浩蕩。
在萬聲交喧之際,冷血的語音仍冷晰的傳來:“這是天子御賜‘平亂訣’,若遇奸惡抗命,可先誅後奏,就地正法。你說這種話,信不信我先殺了你!”
在場還有一位都監張判,原是朝官外調,較有見識,一聽這番說話,再看那枚玉訣,當下轉了臉色,必恭必敬的顫聲道:“……壯士……可否將玉訣交予小人驗證一下……?”
冷血坦然道:“當然可以。”
於是便在衆目睽睽下把玉訣遞了過去。
張判躬身雙手接過,審視半晌,雙膝一折,蓬地跪地,將玉訣高奉過額,奉呈冷血,並嗵嗵嗵叩頭三響,恭聲道:“不知是欽差大人駕到,萬請恕罪。”
張判這一跪,使曾紅軍呆立當堂,跟著跪下,城樓上一衆官兵,見兩人雙雙跪地,也全都跪了下去。
一時間,城樓上,站立著的,就只冷血和驚怖大將軍兩人而已。
這一下,冷血倒搖頭擺手不迭:“我不是什麼欽差!我只是奉天子之命,來查案辦案,你們快別……這樣子!”
本來,冷血充其量不過是一名捕役,在官位上,別說遠不如張判,跟曾紅軍也有一大段距離,只不過,他這位捕快,卻手持“平亂訣”,亦即是爲天子階下辦事拿人的御前(雖則冷血迄今壓根兒還未見過皇帝的“龍顏”)侍衛,殺人無須準照,辦案不怕特權,這種特殊身份,誰不畏?誰無懼?
衆人這一跪,冷血反而覺得慚愧。他心中忖度:要是自己恃勢行兇,這些官員定必任之由之,可見權勢之大,腐化難免,冷血想到多少人藉此恣意橫行,魚肉百姓,因而深爲感慨。
驚怖大將軍見眼下局面,已不是他腕底風雷便可定乾坤,當下熱烈相迎,大步向前,衝著冷血笑道:
“果然是你——冷老弟,你可來了!”
他本想過去擁抱冷血,但冷血站在那兒,使他感覺到自己的動作無異於去抱一把出鞘的劍一般,所以他馬上順理成章的把姿勢改換成握著冷血的手,拍拍他的肩膀——這使他一來免去了下跪,二來讓大庭廣衆釋了以爲這“欽差捕頭”是來對付大將軍之疑。
其實,大將軍心中是驚起幾道疑問的:
到底這姓冷的傢伙,是不是真的是皇帝遣來對付自己的?要是這傢伙真的不由分說,要拿下自己,自己該不該馬上抵抗?如果抵抗,這幹官兵,會不會幫自己?
如果這人是皇帝派來的,沒理由蔡相爺、童將軍、朱大人等不先捎個信來的!但“平亂訣”,天下只有五面,是仿照不來的。這麼說,如果不是皇帝親遣,便一定是京城諸葛老兒搞的鬼了。皇帝老子那方面,他也只面聖過四次,每次叩喊:“萬歲萬歲萬萬歲”時,他都有說不出的榮耀。可是,如果皇帝真胡塗上腦,差人來對付自己,他可絕不能束手待斃的!萬歲萬歲萬萬歲,您可千萬要萬歲萬歲萬萬不能睡!我忠心耿耿,幹盡好事,爲了不過給您進貢寶物美女,而我也藉此步步高昇、升官發財,要是您連我都除了,我就只好連你都反了!如果是諸葛老兒搞的鬼……我本來就不打算放過他!
——萬歲萬歲萬萬歲您可千萬不能睡!我是您萬世基業的樑柱,千萬別逼我造反!
大將軍心中喊了這麼一句。
“冷捕爺駕臨危城,可有什麼貴幹?”他嘴裡說的是這麼一句。
“我找你。”冷血直截了當的說。
大將軍與有榮焉的道:“好,難得你瞧得起我,我一定竭盡全力,爲少捕頭效犬馬之勞,協助辦案。”
冷血道:“我要辦的人,不是別人,而是你。”
他這句話說得如轉踵敲釘,絕無迴旋餘地。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前,大將軍的面子委實難下。
大將軍皮笑肉不笑的笑了:“敢問少捕頭,我犯了什麼罪?”
冷血道:“恃權肆兇,無法無天!屠殺百姓,魚肉鄉民——你看,下面有這麼多人要告你的狀,你還當衆趁亂著人暗算:
冷血抓住陳三五郎的手緊了一緊,陳三五郎立即慘嚎了起來,而城下的鄉民一齊叫好起來:
“好啊!青天大老爺來了!”
“凌落石他作惡多端,惡貫滿盈!”
“請求欽差捕頭大爺把凌落石、厲選勝一干人等,就地正法!”
聲如雷動,此起彼落。
——凌落石當然就是“驚怖大將軍的名字。”
冷血指了指身邊的陳三五郎,用銳目一掃城下,道:“這都是人證。”
“冷少捕頭,如果這都是人證,你也未免太聽一面之辭了吧?你怎麼能肯定,他們不是串通好一起來害我的?還有,這拿著兇器的傢伙夾在人羣裡,與我素不相識,你怎能誣賴我指使他?”驚怖大將軍道:“好,你要辦我,行!也要拿出真憑實據才行。否則,怎能服天下人之心!”
冷血冷然道:“你放心,我會待在這兒,不怕找不到讓你伏法的罪證。”
驚怖大將軍的眼睛和禿頭一齊發了亮:“好極了,這是一個無辜清白的人最高興聽到的話。我爲官清正,鞠躬盡瘁,不怕你查,還會盡量協助你早日查個水落石出。”
當下他轉身對城下羣情洶涌的百姓揚聲道:“你們都聽到了、瞧見了,現在,這位欽差捕頭要來查辦我,要是我有罪,你們當然會到他面前來告我的狀,無任歡迎;如果我無罪,我當然不怕人偵查。你們這下聚集告狀,可都有主兒了,現在還不趕快回家,待在這兒,莫不是並非衝著我來,而是意圖造反掠城不成?!”
這些話,說得十分有份量,浩浩蕩蕩的傳了開去,幾個領頭的讀書人,議定之後,在蘇秋坊的領導之下,極有秩序的相繼散去。
冷血倒有點迷惑起來。
——他這下出現,倒只像是替驚怖大將軍凌落石解決了一場禍端。
冷血曾多方想像、揣測過他這個可怕而具份量的對手。
他甚至早已準備驚怖大將軍會即時作出大反撲。
他早已蟄伏城中,看定時勢,而他也早遣了耶律銀衝、阿里、依指乙、二轉子在四面佈署好,萬一驚怖大將軍逞兇,他便要與他和他的勢力放手一拼。
可是驚怖大將軍不拼。
他居然很乖。
很聽話。
很合作。
——乖得聽話得合作得像他壓根兒就是一個清白無辜的人似的。
萬衰萬衰萬萬衰!
一個出色的爲政者,當然懂得把反對的人抓的抓,囚的囚、殺的殺、收攬的收攬,並當然更知道要給自己的行動冠以堂堂正正的理由,還要必須給對方以邪惡的罪名。
像驚怖大將軍這種人,爲了要贏,爲了能掌權,的確不惜做任何事!
不過,公然違抗欽差大臣等於公開造反,這種事,驚怖大將軍是絕不做的。
就算要造反,他也只暗地裡反,待對方發現他有異動時,他早已翻了天、覆了地。
他一向陽奉陰違、欺上瞞下、隻手遮天、假公濟私,這纔是聰明人所爲。
是的,如果他嘴裡喊:“萬歲萬歲萬萬歲”之時,心裡很可能在罵:“萬衰萬衰萬萬衰”。
他是個聰明人。
凡人都會做傻事。
聰明人的特徵是:傻事做得比較少。
他已暫時“穩”住了冷血。
——雖然,這致使他那天在衆老百姓面前大失威信。
不過,威信是可以慢慢重新建立的。
有權就有威。
——既然贏得了,就要輸得起!
爲了日後勝利在最後,不妨失利在最初。
一時失威,無傷大雅。大丈夫不可以一日無權;小人物不可一日無錢,只要大權在握、有錢在手,到頭來誰不伯我?!
驚怖大將軍本來一直都在慎防著。
他提防著京城裡會派人來審查,整治他——來的人可能是奉天子之命,也可能是諸葛老兒搞的鬼,更可能是相爺遣人來試探自己是不是忠心不貳。
是的,得要小心應付。
鬼是鬼,神是神,人是人。
錯不得。
對人要說人話,對鬼要說鬼話,對神要說神話。有人說,對人說人話、對鬼說鬼話是順風轉舵不要臉的做法,驚怖大將軍認爲說這些話的人都是“廢”的:這有什麼不好?!難道對鬼講人話麼?還是對人說鬼話?難道人不該在拜神時有拜神的樣子嗎?當著鬼的時候不當鬼來辦嗎?如果見到皇帝當他是部下來吆喝,遇著部屬當是皇帝老子來服侍,且看到頭來吃虧的是誰!
所以,在未弄清楚來人的真正身份之前,他第一步就是“拖”。
一向氣吞山河、殺人如麻、視生命爲草芥的驚怖大將軍,卻一改面目,忍氣吞聲,自動接受調查。
“我把兵符交給副將於一鞭,等調查完畢後,若我無罪,纔再拿兵符;”驚怖大將軍表示了他衷誠的合作,“只有這樣,冷捕頭在調查這件事時調兵遣將,才能方便自如。”
他在做這件事之前的一天晚上,早已飛檄急令“大連盟”和“朝天門”五盟一門的部屬全面警戒,靜候密令;另一方面,他已遣人飛騎上京,同時飛鷹傳書,急探來人“冷血”的底細!
——他當然不知道在探查冷血“底細”一事上,薔蔽將軍早已先他而做過了。
——於春童一向都是他的“愛將”,當然也學了不少“將軍本色”。
他還未弄清楚冷血的“來龍去脈”,就聽到兩件令他震驚的事:
一、他的唯一的兒子小骨,身負重傷,而且,他是傷在自己心腹於春童手上,併爲自己眼下大敵冷血所救。
二、他的唯一的女兒小刀,幾爲自己所極重用的薔蔽將軍所奸,並亦爲現下自己的死敵冷血所救。
當他知道原來於春童本姓“曾”,並是自己佈局剪除的副總盟主曾誰雄兒子的時候,他做出了第一個反省:
——趕盡殺絕,這四個字,他做的還不夠好!
他以後要做得更好。
——斬草大可以不除根;至多不過春風吹又生。
但殺人一定要殺到對方全無還手/復報/反擊/偷生的餘地。
古時有臥薪嚐膽、胯下之辱的歷史,知道了這些故事之後,令人自然更加懂得斷絕對手有敗部復活、死裡逃生的機會。
當他曉得四房山上的三罷大俠、蟲二大師、**婆婆、三缸公子全遭毒手之際,覺得大爲惋惜——他原本要藉這溫家四名失意的好手來培養“傷魚”、“救魚”、“怒魚”和“忙魚”,最後研製成“一元蟲”,不僅可以解毒,還可以爲自己提升四十年的功力,這原是他私下吩咐三罷大俠的任務,可惜,卻給自己一手調訓出來的於春童一手破壞了。
他也做了一個反省:原先,他以爲收買人不如收買人心,讓這溫門四傑有個落腳處,好好爲自己研製藥物,總勝過強力迫使他們爲自己賣命。給他們一些自由自在,可能事半功倍,反能速成,現在他知道這是不成的,人一旦有了一點自由,就會得寸進尺,不知感恩報德,不懂自我約制。聞小刀所言,他們都爲了一點私慾而不惜爲冷血療傷治病——而當時冷血根本是跟自己站在對立面上的!
人在外,就不好控制了。“一元蟲”,他還是得要研製的。等溫辣子在嶺南調遣溫門好手回來之後,此事仍將再續。四十年功力,一如金銀珠寶,自是越多越好。不過,以後,研製的所在,無論如何,得改設於“朝天山莊”,便放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