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的家里人當然向官府報了案,可是無論是京城的順天府衙還是刑部,在與北胡人攻防死戰(zhàn)的大背景下,的確沒人顧得上這樣的案子,不過是幾個主和主逃的犯官家人罷了,如今成立的事情千頭萬緒,大家手頭的事情還忙得四腳朝天呢,誰樂意去替這種被皇帝砍了腦袋的犯官家屬伸張正義?刑部的差官們甚至有一種錯覺,這是不是四方樓暗地里下的狠手?
老百姓倒是對此沒什么同情,如今眼看著京城一點點的逐漸支撐住,形勢似乎在向著對于大梁更加有利的方向發(fā)展,軍民戰(zhàn)勝北胡人的士氣越發(fā)高漲。那些曾經(jīng)作為妥協(xié)派求和派的前官員們更不招人待見,這些人命案偶爾給他們添點茶余飯后的談資罷了,而在百姓口中的,往往還是這樣的話:
“呸!還說什么和北胡人談和割地賠款什么的,這些人就改死!”
“就是就是,幸虧皇上英明,要我說啊,這些人不但該殺,而且應該誅九族!”
“說不定就是哪位英雄好漢替天行道……”
道德是一種社會的原則,但過頭的道德就會形成一種精神暴力,尤其是在這個一人犯法株連九族是人人視作理所應當?shù)墓糯绕涫窃趹?zhàn)爭烽火燃燒在京城城頭上的時候,更容易讓人的思想向極端化發(fā)展。
家里死了人的前官員家庭哭天搶地,更多曾經(jīng)在妥協(xié)派求和派隊伍里站隊的犯官家眷們卻是膽戰(zhàn)心驚人人自危,瞧這局面,家里有人莫名其妙的被人弄死……那可就真是白死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一些看上去很神秘的人開始了和這些家族進行悄悄地勾兌。
“事兒已經(jīng)很明白了,除了咱們自己,沒有人會幫咱們。今兒個輪著孫家楊家,明天就會有更多的人沖著咱們來。至于打完了仗更別想了!北胡人殺進城來是屠城,若是大梁打贏了,按著咱們那位萬歲爺?shù)膞ing子秋后算賬是一定的,到時候就算他不主動說,肯定也會有那些想借機上位的大臣們拿各位開刀,用各位的血撐起自己的烏紗,別說誅九族,誅三族試問諸位受得了受不了?左右是個死,為今之計只有橫下一條心……”
像諸如此類在某些陰暗角落里的聲音,安清悠當然是聽不到的,就在沈從元終于冒險出來活動,一點點串聯(lián)起某些勢力的時候,她的心情卻是漸漸地有些放松。
心情來自于身邊的家里人,在蕭家諸人和太醫(yī)們的照料下,蕭洛堂的傷情一天天見好,說起來這位大梁頭號間諜的身體素質(zhì)本就是極佳的,正逢壯年加上鋼鐵意志,如今竟已能慢慢地坐起身來,太醫(yī)們連呼奇跡。小楓兒終于見到了他的親生父親,整天膩在蕭洛堂的身邊,父子天性,有些事情倒是斬不斷的。林氏已經(jīng)不似以前那般終日的一臉苦相,如今臉上也有了笑容。
壽光
皇帝倒是天天派人來,一邊將戰(zhàn)局通報給了蕭洛堂,一邊由他口述北胡及博爾大石方面的諸般情勢筆記轉呈。倒是蕭洛堂自己心憂國事,今天終于是誰都攔不住,到底坐著軟榻上了城樓,他一走,一群太醫(yī)也是呼啦啦地跟著去保駕護航。小楓兒老大不愿意地撅起了嘴,倒是林氏頗為開通,眼淚盈盈了一陣,一邊哄著孩子一邊默默地去為丈夫準備諸般物事。
民夫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一個體系只要運轉起來就必然有其自發(fā)的規(guī)律,再加上“預備役”與民夫體制的融合,太子牧那邊派出的監(jiān)管人員越來越多,蕭家的幾位寡婦媳婦能夠插進去手的空間越來越少,以二奶奶寧氏為首的幾位奶奶又回到了蕭家,只是這一次她們卻是沒有再鬧什么要去找北胡人拼命之類的傻事,而是專心伺候起蕭老夫人,照顧自己的孩子。
“時間會把有些東西慢慢沖淡的吧……”安清悠每次見到這幾位孀婦嫂嫂的時候,心里總難免不輕輕嘆息,這個古代的確對女人太不公平,可是人還在,那就比什么都強!自己能做的都已經(jīng)做了,有些東西還要幾位嫂嫂們自己慢慢邁過去,不過無論如何,這個狀態(tài)總是在向一個不算太壞的方向發(fā)展。
唯一不好的消息恐怕就是婆婆那頭,蕭老夫人年紀大了又有宿疾,接二連三的打擊之后,倒是頗有病情纏綿不休之狀,好幾天壞幾天,就這么一直糾結著。
說起來,自從那次親筆傳書之后,蕭洛辰倒象是在奏報中夾帶私貨上了癮,壽光皇帝無奈,索性給他這位得意門生在鷹信往來上開了往來家書的特別通道,如今安清悠幾乎是天天都能收到鷹信。而隨著北歸大軍一天天奔向京城,距離越來越短,收到消息的時間差從十天八天到七天五天,到了現(xiàn)在,鷹信自蕭洛辰手中發(fā)出,只需三天就能夠傳遞到安清悠的手里,兩人信息越來越同步。
“瘋婆娘,我已經(jīng)過了辰州城,今天開始基本完成了對于第一批潰兵的整頓,這些人里有辰州城原本的守軍,有路上被北胡人打散的部隊,甚至還有最早從不破關里逃出來的。我想越往前走,潰兵應該越多,整頓好了我這支兵馬的力量也會越發(fā)壯大,可是我們沒有后援,糧草是個大問題……”
“瘋婆娘,今天我流淚了,是不是有點丟人?可是我沒法子忍住,你沒看到,那些老百姓,他們已經(jīng)被北胡人禍害的夠慘了,可是聽說我們是回來打博爾大石的,他們把牙縫里最后一點糧食送了出來,只是希望我們一定不要放過那些北胡人,替他們的親人報仇……”
“估計再走幾天就到居賢關了,現(xiàn)在越走收攏起來的潰兵越多,北胡人**了南下的道路,很多在博爾大石禁軍道路下的潰兵都只能往北面繞著走,有些人干脆就把軍裝扔了做了流寇,按大梁律當斬的,不過我沒有這么做,而是給了他們一個機會跟著我回來殺北胡人,事急從權。而且這場戰(zhàn)爭死的人夠多了,我要當?shù)税。@算是給你肚子里的孩子積點德吧,真不知道那
孩子將來會像誰,我倒是希望隨你,讓他離血腥味遠點最好……”
一封封家書,對于身邊情況的瑣事參雜和對家人的思念,出自于本身就對文騶騶三字的不屑一顧,也是因為受到安清悠的影響,蕭洛辰恐怕是大梁官員中最愛用大白話寫東西的人,雖然這家伙寫文言做詩賦亦是頗有出口成章之才。
安清悠每次回信的時候用的同樣也是大白話,想想丈夫的擔子已經(jīng)夠重,不想再給他什么心理上的壓力,婆婆病勢纏綿的事情卻是不說,盡揀些家中還好的事情寫了進去。不過她更知道每次家中的往來書信四方樓必然是要檢查的,也必然是要呈到壽光皇帝那里的,對這種侵犯他人郵政隱私的事情安清悠卻是非常的不滿意,偶爾也來上兩句惡俗肉麻的,比如我愛你,愛著你,就像老鼠愛大米之類。這些東西雖是家書,但同樣屬于絕密,流傳出去的可能xing等于零,倒是弄得壽光老爺子每每在檢視之時哭笑不得。
“阿安,阿蕭什么時候能回來?”
偶爾,蕭府五房院子里最沒心機最不懂的人情世故的巨人大木會愣愣地問上安清悠那么兩句,他是安清悠和蕭洛辰當年從桃花谷帶出來的,在家里除了這小兩口他自己也不愛搭理什么人,除了安清悠和蕭老夫人,倒是他對蕭洛辰的思念之心最濃了。
“快了,我猜回在下雪前吧?”
天氣一天天的轉涼,不過也沒入冬,安清悠每次回答著大木,心里已是越發(fā)樂觀。
“哦哦哦,下雪之前啊,好好好……”大木每次都這么很高興的回答著,不過有時候說了一半就跑了。城外雖然已經(jīng)被北胡人圍得里三層外三層,但是戰(zhàn)爭這種事情對粗線條到了極致的大木來講幾乎沒有絲毫的影響,倒是安清悠的另一個干妹妹,金龍鏢局的大小姐岳勝男最近往蕭家跑得也挺勤,這鐵塔一般的大漢遇上鐵塔一般的女子,兩個人越混越熟,居然很有看對了眼的架勢。
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在向著好的方面發(fā)展,可是有些東西,卻終究未必如人所愿。
“什么,蕭洛辰已經(jīng)快到居賢關了?”
博爾大石拿到了下面的探報,臉上神色卻是一變,果然如蕭洛辰和壽光皇帝等人所料,博爾大石在面對京城之余,并沒有放松對于后路的警惕,蕭洛辰的前鋒距離居賢關尚余百里,他已經(jīng)接到了手下的報告,這一次鷹奴隊里卻是已經(jīng)沒有了大梁的細作。
帳中的北胡將領人人色變,蕭洛辰這個名字,很多人恨他恨得要死,卻又聞之無不心驚。
“我再給你最后五天……不,三天!所有的攻城器械必須到位!”博爾大石冷冷地瞧著身邊點頭哈腰的皮嘉偉皮公公,這個叛臣太監(jiān)會為此而bi死多少同胞,他從來就不放在心上。徑自轉過身,卻是對著那一干北胡將領大聲道:
“讓兒郎們該精神的都精神精神吧,小打小鬧的夠久了,這一次咱們北胡人的馬刀,要連天空一起劈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