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故篇許故篇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1
“請問是許衛(wèi)國的家屬嗎?”
“是是是,我是他的女兒,許時,他是我哥哥許故!”
“實在是對不起!我們......”
還沒等許時反應過來,手術室裡又衝出來一位醫(yī)生。
“誰是顧棠的家屬,這邊急需用血!”
“我來!”許時很衝動,急急忙忙迎上去,可因爲還太小,被醫(yī)生攔下了。
“我哥,我哥呢?”
“快來吧,病人等不了了!”
2
“這都四點鐘了,許故怎麼還不來?”靠在門口的袁碎瓊手中夾著一明一暗的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房前舊鞦韆上的一對人,憤然喃喃道,“這都三天沒來了!”
突然一杯咖啡橫在袁碎瓊跟前,袁碎瓊轉過頭來便看見笑瞇瞇的蔣煜良。
“少抽點兒煙吧!”蔣煜良的聲音好似流水般溫和,常常讓人心裡一暖。
對死神而言,咖啡和煙有什麼差別呢?
當然,袁碎瓊沒有問出來。
“這是......”蔣煜良揚揚下巴,示意那一雙人。
袁碎瓊點了點頭,埋頭喝著咖啡。
“沈緒大人呢?”蔣煜良再一次打破了寂靜。
“追那個妓女去了。”袁碎瓊依舊沒有擡頭。
“白......”蔣煜良到嘴邊的“白茶大人”吞回了肚子裡,垂眸不說話了。
卻在這時袁碎瓊開口了:“白茶大人去見一個故人了。”
“這樣啊!”蔣煜良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了,看見眼前的一雙人,嘴裡不自禁的唸叨了一句,“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袁碎瓊聽後猛地一擡頭,映入眼簾的是蔣煜良回憶滿滿深情的臉。
3
萬能受血型,萬能輸血型。
許故不禁自嘲,自己是萬能受血型,而母親顧棠卻是萬能輸血型。
就在昨晚,醫(yī)院宣佈了父母雙亡的消息,許故一時間還有點兒懵。
平躺在牀上的許故隱隱聽見隔壁房間許時痛哭的聲音,過了好長時間,抽噎聲才停下來,可這是,許故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他蜷縮在客廳的沙發(fā)裡,手裡拿著遙控板,不停的翻看著電視。
電視聲音很小,但是迴盪在客廳裡的聲音卻是異常聒噪。平時許氏夫婦很喜歡晚上看電影,而家裡要看電視的也只有許氏夫婦倆,所以電視一打開聲音就只有那麼小。
可是許故哪裡知道,許氏夫婦愛看夜間電影是想要給晚上晚歸的許故留門。
縮在沙發(fā)角落裡的許故,頭髮搭在額前,一動也不動,擋住了他看電視的視線。許故手裡的遙控板像是一隻瑜伽球一般被不斷蹂躪著。
突然,許故站起來,將遙控板扔在沙發(fā)上,轉過身向廚房裡走去。
摸黑著,許故準確無誤的找到了躺在籃子裡的剪刀。
緊接著,許故抓起額前的頭髮一剪子就下去了,然後手一鬆,翩翩的短髮無情的悄然而落。
那一瞬間,許故的腦海裡竟然閃過一個熟悉的畫面。
許故坐在高高的凳子上,一大片塑料圍著自己的周身。母親顧棠熟練的拾掇起許故的頭髮,手起刀落,一個漂亮的弧度,父親許衛(wèi)國在一旁笑瞇瞇的一邊遞工具一邊講著什麼,逗得顧棠哈哈笑。
坐在兩人中間的許故面無表情,不時擡擡眸子,看著額前的發(fā)須,皺了皺眉。
也不知怎麼的,看見許故的表情的許氏夫婦笑得前仰後合的。
一股莫名的心酸涌了上來,卻又被許故硬生生的憋回去了。
4
“哥,吃早飯吧!”
許故坐在沙發(fā)上,目不轉睛的看著電視,卻是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好看的眼睛爬滿了難見到的血絲,所有的注意力都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哥!”許時一大早就起來了,看見許故在那裡發(fā)愣,就沒有去打擾他,乖乖的悄無聲息的連早飯都準備好了。
“嗯。”
飯桌上有兩杯熱牛奶,幾塊麪包,三種果醬。
許故面無表情的將麪包一點兒一點兒的塞進嘴裡,一點兒也沒有注意到一旁眨巴眨巴小眼睛看著自己的許時。
“哥,怎麼了?”
咵呲——
送報的人在門口將今日晨報送來了,通過鐵門,落在了門框上。
空氣一下子安靜得死寂,平時的這個點兒,父親許衛(wèi)國都會撫摸他那碩大的光頭,蹦蹦跳跳的去門口取報紙,然後邊看報紙邊吃早餐,他說這樣顯得他自己很有學問,很會生活。
許故擡頭,對上許時紅透了的腫瞇眼,無奈地起身說道:“我去拿報紙。”
等到許故回到座位上時,許時就像一個沒事兒人一樣,笑瞇瞇的給許故糊麪包醬。
許時笑的時候瞇成一條縫的眼睛,虎牙突出的樣子像極了顧棠。
這不禁讓許故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記憶猶新,左邊坐著許衛(wèi)國,右邊坐著顧棠。
許衛(wèi)國有點兒胖,永遠頂著燈泡亮的光頭,在那裡搖頭晃腦嘿嘿的笑。
顧棠則是小女人的樣子,小小的個子,很瘦,蜷縮成一團時像一隻柔軟的小貓。
大早上的,四歲的許故坐在中央,許氏夫妻兩一人一個小勺子。
“叫爸爸,我餵你一口玉米羹。”
“叫媽媽,我餵你一口芝麻糊。”
“叫爸爸!”
“叫媽媽!”
直到五歲多,許故才第一次叫了許氏夫婦爸爸媽媽。
許故想,自己好歹是個死神,半個神吧!
“昨日下午,城西環(huán)陽路上發(fā)生了一起車禍。公交汽車4號車在通過‘月牙橋’時爲躲避一……”
當許故回過神來時,許時站在電視機前像失去靈魂的軀殼,手裡拿著遙控器,剛剛關掉了電視機。
5
現如今,醫(yī)院死人的一條龍服務做得相當的好,許故和許時沒怎麼操心許氏夫婦的後事兒。醫(yī)院就聯繫好了公司,在許氏夫婦死後第二天就什麼都準備好了,靈堂啊,棺材啊,花圈啊,什麼亂七糟八的都備好了。連他們兄妹二人披麻戴孝的衣服也有人備好了。
許氏夫婦最喜歡熱鬧了,平時在家裡就鬧騰得不行。然而在這空曠的靈堂裡,連呼吸聲都沉重壓抑,刺耳亂心。
許時跪在許氏夫婦的相片前,作著祈禱的動作。許故則是盤坐在另一邊翻看這手機,不時去靈堂外呼吸新鮮空氣。這香火可比不上死神廟裡的,嗆人的狠。
在許故的要求下,許氏夫婦早早的火化了,骨灰盒涼涼的,沒有溫度,但又好似一個黑洞,將周圍的溫度也都吸走了。
“哥!”許時的鼻腔裡帶著悲傷,不解,還有些許小心翼翼,“爲什麼這麼早的就火化了?”
“……”許故一時間答不上來了,當時工作人員問多久火化時,他隨口一答說了個“現在吧!”,就把許氏夫婦火化了。
“哥!”
“……”
“你會離開嗎?”
“……”
“……”
過了好一會兒,許故從兜裡拿出煙來點上了一支,旁若無人的抽了一根又一根。
又過了一會兒,許故戴上了耳機,坐在牆角,雙眼無神的抽完一根菸又一根。他好似一隻看守許時的野獸,眼神看著許時的背影沒有離開過。
第二天,許故依舊是蹲在牆角,戴著耳機,面無表情的抽著煙,盯著許時的背影發(fā)呆。
到了下午,許故去外邊兒又買了兩盒煙回來,一回來就看見阿南抱著痛哭的許時。
自從許氏夫婦去世後的這四十八個小時裡,許故就沒見許時怎麼哭過,許故還覺得慶幸許時不是一個愛哭哭啼啼的女孩子。
看見啞聲痛哭的許時,許故將還未點著的煙放回煙盒裡,一邊躡手躡腳進了靈堂,盤坐在牆角,一邊示意阿南不要發(fā)聲驚擾哭泣的許時。
也不知過了多久,許時哭到睡著了。畢竟這兩天這小傢伙幾乎沒睡,雖然年輕,氣盛,也不是那神仙可以不吃不睡。
許故在阿南的幫助下將睡著了的許時揹回了家裡,放在牀上的許時還在喃喃自語著什麼。
“許故哥。”站在一邊的阿南用手肘碰了碰許故,先開了口,“你出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