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域管制這個時候讓嚴臻他們上升，無非就是下一個管制區域必須要到特定高度才能接收，比如8100米，所以要上到高度8100米才能轉換頻率，進入下一個管制區。

這個相當好理解。

另一個情況就是不久會有交通沖突，為了避免隱藏的沖突隱患，飛機必須騰出一個高度層。

嚴臻也是經驗豐富了，對于管制區域的分布，何時交接，在什么地方交接，心中有數。國內航路還是相對固定的，飛的次數多了，心里就就會有一個大概的圖景。

雖說不能完全精確交接的位置，但是至少現在的位置離管制交接還有一段距離，這點兒嚴臻可以確定。

再結合剛才管制的話，那么上高度就是為了避免沖突之用。

嚴臻心中焦急，這要是再整出個TCAS的沖突警告，事情就復雜了。然而，現在的情況不是他想上高度就能上的，強烈的下擊暴流根本不允許飛機形成有效的正上升率。

“藍天834X，現在遭遇強烈的下擊......”嚴臻準備跟管制解釋一下，看有沒有什么其他的解決辦法，實在不行下高度也行。

只是如果是通過下高度的方式避開沖突的話，下方有更加濃厚的積云，不到萬不得已，嚴臻一百個不愿意下去。

不過，就算再怎么不樂意，避開沖突是迫在眉睫的危險，下降進云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嚴臻的解釋說到一半，其無線電通訊就被另一個航班的飛行員打斷了，嚴臻的話被直接覆蓋了。

這種打斷別的航班通訊，占用無線電頻道的行為是非常不禮貌而且忌諱的，稍微有些常識的飛行員都不會這么干。

然而，現在卻實實在在地發生了......

嚴臻頓時有些大為光火，自己這邊有急事要解釋，這個航班的飛行員不懂規矩不成？當班機長不會管管？

下一刻，插話的飛行員的聲音逐漸轉而焦急，而且有足以清楚分辨的顫抖。

“東方5733，高度9500，云中嚴重顛簸和中度以上結冰，請求立即上升。”不用問，光是從那抖動不已的音調中就可以聽得出來現在東方的飛機是處于一個什么狀態。

要命的是，現在不僅僅是嚴重顛簸，還有中度以上的結冰，其中任意一個問題都能讓當班機長焦頭爛額。現在竟是兩個大麻煩同時遇到，飛機上的機組不瘋了才怪。

原本想要開口的嚴臻，強自壓下了打斷對方的念頭，乖乖地閉上了嘴。從剛剛東方飛行員的語氣中，嚴臻感覺到現在怕是機組對飛機的控制都要很弱了。

“東方5733，高高度被占用了，你現在能堅持一會兒嗎？”跟嚴臻請求的結果一樣，管制并沒有同意東方飛機的上高度請求。

由此看來，剛剛管制不讓嚴臻他們上高高度并不是隨便找個借口搪塞他們的，而是真的是高高度不可用。

東方5733：“現在我們難以保持高度，而且機身情況比較嚴重，請求立即脫離積冰區。”

飛機積冰是相當危險的，機翼結冰會導致升力系數減小，飛機性能會因而減少很多，最多可以達到百分之三十左右，這是相當可怕的升力損失。

還有就是管道積冰，其中最為明顯的就是皮托管積冰。皮托管提供的數據涉及到相當多的儀表指示，要是皮托管積冰堵塞了，先不說其他，最直觀的空速的顯示就會變得不準確。空速顯示對飛行員有多重要，相信很多不懂飛行的普通人都能理解出來。

因而，飛行員對于積冰情況是相當敏感的，尤其是在嚴重的積冰情況下。中度以上的積冰就已經算是比較嚴重的積冰情況的。正是因此，東方的飛行員才會急于脫離積冰區。

要產生積冰，一來就是要有低溫，二來就是要有可見的水汽。現在東方的飛機處于云中，高空條件下溫度又很低，會有積冰乃是情理之中。加上臨近雷暴，云中水汽充裕，所以積冰速度和程度都相當高。

如果繼續在積冰區飛行，東方的機組已經無法預料接下來的飛行會變得怎么樣。世界民航歷史上有太多因為積冰而引發的事故了，東方的機組不想自己寫在空難歷史上。

“東方5733，現在高高度上不了，你現在下降可以嗎？”管制提出了另一個辦法，不能上升就下降唄，只要能出云就行。

東方機組幾乎沒有經歷思考的時間，當即否定了管制的想法：“不行，現在我們的高度還只是零散的積云，下方全是濃積云和積雨云，下面的積冰情況肯定更嚴重。現在飛機的積冰情況已經很嚴重了，再下降進云，我們不能接受。”

“東方5733，那你看偏航可以嗎？偏航可以出云嗎？”管制問道。

“不行！”這時候回答的是另一個飛行員的聲音，應該是換成了機長通訊了：“云區范圍很大，短時間繞不過去，我們現在請求立即上升。”

“東方5733，那我去跟軍方協調一下，看能騰出高高度的空域。”管制回答道。

要騰出高高度的空域就必須讓已經占著高高度的飛機偏航，讓出位置。然而現在偏航的區域屬于軍方限制區，不能隨意進入，他們需要跟軍方溝通一下，看能不能暫時開放限制區，以供他們調配。

東方5733：“麻煩你了，請你趕快，如果不行的話，我們就決定返航了。”

從氣象雷達上來看，前方的積冰區還有很大的范圍。不過，他們進入積冰區的時間還不長，回頭飛的話，還有機會離開積冰區。

如果管制和軍方協調不了，他們就不能拖拖拉拉的了，返航才是最穩妥的辦法。

管制協調的期間，又有一架飛機報告了：“華航4863，遭遇嚴重顛簸，現在已經無法保持高度了，申請退出RVSM空域。”

RVSM即最小垂直間隔，按照國際標準是指在實行RVSM運行的空域內，在FL290至FL410（包含這兩個高度層）之間的垂直間隔標準由2000英尺縮小到1000英尺。即在8900-12500米的平飛巡航區間，兩個飛行高速層之間的垂直標準由600米縮小為300米，從而該高度區間的飛行層數由7層增加至13層。引入RVSM運行相當于提高了航路的帶寬，提升了網速。

縮小垂直間隔確實可以提高航路流量，但是也因為垂直間隔的減小，安全裕度隨之減小，這時候對飛行器的高度準確性就愈發高要求。

如果飛行器無法精確地保持正確的高度，就不能在RVSM空域運行，必須立即退出RVSM空域。

華航的飛機由于顛簸原因，不能精確地保持指定的高度，沒有辦法只能退出RVSM空域這是情理之中的。

“華航4863，下高度7800米保持。”管制立即指揮道。

華航4863：“下高度7800米保持，華航4863。”

華航的飛機很爽快地就答應了下降的指令，似乎在華航飛機的區域并沒有嚴重的積冰情況。

這時候，管制想起來剛剛東方的飛機也曾報告高度難以保持，插著檔口問東方的飛機：“東方5733，你剛才說無法保持高度，現在偏差是多少？”

如果高度偏差過大，那下不下高度就不是機組能決定的了。

“現在高度變化五十英尺以內。”東方5733的機組回答道。

“好！協調結果馬上給你回復。”管制說道。

“星飛8777，你右轉航向050，現在有沖突。”管制指令道。

星飛8777：“右轉航向050，星飛8777。”

這架星飛航空的飛機就是馬上要跟嚴臻他們飛機有沖突的飛機，管制的雷達上是看得到下轄飛機的升降率變化的。就算是剛才提醒了藍天834X，現在藍天834X依舊沒有上升的勢頭。

只要不是飛行員腦抽故意不上升，那就是藍天834X可能遇到什么困難了。不管怎么說，總是不能寄希望于藍天834X快速上升了，還不如他先手將有影響的飛機調開。

“星飛8777，我050的航向只能保持三十海里，再往前就要進天氣了。”星飛8777給管制提前打了預防針。

管制：“知道了，藍天834X，你什么時候能上到8100米？”

“我們遭遇了下擊暴流，現在暫時上不去。”嚴臻回答道。

“盡快，你跟星飛的那架飛機有影響。他偏航最多三十海里就要轉回航路了。”管制將情況跟嚴臻說了下。

“好的，我們盡快。”

他們離8100米的高度其實差不了多少，只要避開了下擊暴流，正常上升下很快就能到達。三十海里的話，正常飛行速度也要五六分鐘。嚴臻不信下擊暴流的范圍還能持續五六分鐘。

從無線電通訊里面看，現在航路上有大片的天氣，各種請求調整高度和航向的通話，頻道里熱鬧得很。

“龍躍4588，你們航路右側二十海里之內可以自行繞航，天氣沒影響報。”頻率里全是機組申請航向的聲音。每轉一個航向就要申請一次，現在管制頻率里本來就很忙碌，這種不停的申請航向的情況會占據大量的時間，讓真正有需求的機組沒有發言時間。

不是說機組申請繞飛航向就是占用頻道，浪費時間，如果不經管制同意，擅自轉航向，遇到一些不好說話的管制，馬上就把你報上去，沒商量。

管制也深知這一點，只能在能力范圍內給予機組足夠的自由度，從而減小自己的工作壓力。

嚴臻他們在持續了兩分鐘左右的下擊暴流壓迫之后，逐漸恢復了上升率，他將現在可以上升的情況報告給了管制。

管制還是準備等藍天834X保持到高度8100米之后，再讓星飛8777轉回航路，以防萬一。

解決完沖突的事情，壓力稍微小了些，這時候副駕駛才聯系了客艙詢問了下剛剛劇烈顛簸的時候，有沒有乘客受傷的情況。

當得知客艙一切情況安好的時候，嚴臻才算是真的松了一口氣。現在飛機已經進云，只等穿過面前的一大片天氣，一切就是柳暗花明。

飛機一進云，駕駛艙內就能聽到雨滴擊打在機身上的響動。這聲音頗似小冰雹砸在鐵板上的清脆響聲。

嚴臻打開著陸燈，透過風擋，果然看見密集的雨滴朝著機頭迎面而來。向著飛機后方飛掠而去的雨滴，在著陸燈光的映襯下，仿若飛機處于時空隧道之中，頗有些科幻感。

在進入雨區之后，飛機又開始進入持續性的顛簸之中。不過唯一慶幸的是這種顛簸的程度是密集的，小幅度的顛簸，還是在嚴臻的可接受范圍之內。

不知何時，左一和右一兩塊風擋上開始爬升裂紋般的電弧。風擋上的電弧如同有了生命一般，一呼一吸之間，從風擋雨刷處蔓延到整塊風擋玻璃上，接著不過一兩秒又縮回去，接著在涌出來，周而復始。

副駕駛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風擋起電弧的情況，他真的有點兒擔心風擋會不會裂開，他是真的思考過這個問題。尤其是只要眼睛偏一下就能看見兩側電光翻騰的雷暴云。他們就是那怒海孤舟，隨波而逐，看起來弱小又無助。

這時候就體現出經驗的差別了。風擋起電弧在嚴臻這邊已經遇到過很多次了，早就是見怪不怪了，甚至還感概了一句：“積雨云里電荷好足啊，果然是靠近雷暴云的都這樣。”

在積雨云中，尤其是臨近雷暴云的時候，積雨云中會積聚大量的電荷，加之水汽充足，繼而容易引發風擋電路局部放電。

短時間的風擋電弧不會有什么大問題，但是如果電弧放電的持續時間太長，容易導致局部高溫，這個高溫可以達到上千度，長時間的局部高溫時可能引發風擋玻璃有裂紋的。要是風擋玻璃出現裂紋，那事兒可就大了。

不過，從氣象雷達上來看，穿越積雨云并不會消耗多長的時間，所以嚴臻不算很有壓力。

略有放松的嚴臻忽然心有所動，總覺得哪里有什么不對，他思慮片刻，終于知道哪里不對了。

“是不是太安靜了？”嚴臻皺著眉頭，看向一邊還有些不明白情況的副駕駛，說道：“什么時候我們聽不見無線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