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姬放下酒杯,玫瑰紅織金長裙如一朵盛開的妖姬。她眼波盈盈,許是飲了酒的緣故,暈生雙頰,更添迷離之色。描摹精致的眉眼微微一挑,剝了一顆葡萄送至皇帝唇邊:“皇上嘗嘗這馨香葡萄,很是可口。”
皇帝就著她的手吃了一顆,笑道:“果然很是可口,愛妃也嘗一些。”
聞言,玥姬更是雙頰酡紅,剛要開口,忽聽一童聲道:“母妃,懷兒也想吃。”
卻原來是皇長女陌硯帝姬看上了皇帝案前的葡萄。
玥姬的笑容一滯,面上飛快地閃過一絲不虞。
皇貴妃仿佛沒看到玥姬的臉色,只顧哄著帝姬:“母妃這也有呢!”
陌硯帝姬眼巴巴地瞅著皇帝案前的葡萄,頗不甘道:“可是……”
皇帝大笑,示意一旁的內監總管朱廣成將案幾上的葡萄端至帝姬面前:“可還有什么想吃的?盡管和父皇說!”
陌硯帝姬顛顛地剝了一顆葡萄遞給皇帝:“父皇吃。”又剝了一顆遞給皇貴妃,“母妃吃。”再剝了一顆遞給一旁正襟危坐,努力裝小大人的皇長子聿惜,“皇弟吃。”最后,剩下的一盤葡萄當然全歸自己了。
皇貴妃嗔了一眼正吃得歡快的陌硯帝姬:“皇上也不怕慣壞了懷兒。”
皇帝毫不在意,大笑道:“懷兮是朕的帝姬,金尊玉貴,便是嬌慣一些又有何妨?”
璃雪坐在一邊,瞧著皇帝的神色似乎與剛剛不大一樣。是了,剛才與玥姬相對的時候,他雖然在笑,但眼底卻堆滿了淡漠。如今,當面對著最鐘愛的女兒時,他的眉梢眼角俱是笑意。
璃雪嘆息一聲,怪不得常說帝王心多變,卻不知在日后,他能否對自己有一絲絲的真心?
這時,上來一群伶人獻舞。一舞舞畢,裕親王長嘆一聲:“這宮中的歌舞也就這樣,無甚新意。”
在場諸人都知道裕親王生性風流,狂放不羈,因此對于這種有些失禮的話,也并不感到意外。
皇帝笑瞅了他一眼:“九弟,朕的一雙兒女都這般大了,你也該找個人管管你。”
裕親王忙道:“皇兄,臣弟才十七,還早呢!再說,七哥尚未娶王妃,臣弟不好越過兄長,還是等七哥納妃了,再談臣弟的婚事罷。”
襄親王此時還在西北打突厥呢,還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京城,更別提娶王妃了。
皇帝無奈笑道:“你是還早,靜云可不早了。”說罷,笑看向一旁的靜云長公主。
大齊并不崇尚早婚,女子十七八歲出閣最為尋常。
靜云長公主已年滿十七,是該選駙馬下降了。
靜云長公主聞言早羞得滿面通紅,嗔道:“皇兄……”
紹月長公主在一旁拍手笑道:“皇兄,你給三姐找的駙馬,可不能比大姐二姐的差啊!”
皇帝笑道:“妤兒你也別急,再等幾年,便輪到你了。”
紹
月笑啐了一口:“皇兄就愛拿妤兒玩笑。”
皇帝的聲音很溫和,但說出的話卻不容置疑:“靜云,今年的新科狀元李解頗有才干,品貌俱佳,朕和母后都很中意,你意下如何?”
靜云只一個勁地臉紅,小聲道:“皇兄做主就好。”
聞言,裕親王也放下了心,李解他也認識,確實年輕有為,更重要的是人品貴重,靜云嫁給他總算是一場好姻緣。靜云是他的孿生妹妹,對她的終身大事,他是非常看重的。
如此一來,氣氛更加熱烈,眾人紛紛起身向靜云長公主敬酒。靜云羞得滿臉通紅,尋了“更衣”的借口,忙不迭地避了出去。
裕親王哈哈大笑,舉杯與一眾親貴痛飲,不無感慨道:“幸得有洛乙在前擋著,才叫皇兄放過了我。”
紹月笑道:“九哥,你是怕娶了王妃,就無法再風流快活啦。來,妤兒敬你一杯。”
在場諸人都知道裕親王整日流連煙花之地,惹下風流情債一堆,不由一起哄笑起來。
裕親王倒是毫不在意,接過紹月遞來的酒杯一飲而盡:“妤兒此言差矣,我若得一心人,必定白首不相離。如若福薄,必當終身不娶!”
璃雪內心震動,沒想到裕親王貴為皇室中人竟還能有如此風骨。難道此前種種風流韻事,皆是逢場作戲?她不由對這位裕親王又高看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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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蓮心堂,璃雪連忙卸下繁重的禮服,換上一件月白色的家常襦裙,又將秀發打散,只以一支玉簪松松一挽。
玉清端來一盞櫻桃凝露蜜,道:“小姐在席上飲了不少酒,喝盞蜜,早些歇息罷。”
璃雪接過,喝了兩口,一抬眸,只見白玉盤一般的圓月懸在半空,心里不覺有些煩悶,遂將蜜往桌上一放,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小姐……”玉清剛想勸阻,卻見她已隨手抓了一件紫玫瑰錦緞披風走了出去。
夜空沉默,連月亮的光輝都是清淡而朦朧的。璃雪獨自在無人的宮徑上踽踽而行,偶爾碰到巡夜的侍衛,也被她小心避了開去。華清池就在近旁,清涼的湖風帶著微微的寒意,一直沁到了心底。
再往前走,便是長樂宮了。璃雪停下腳步,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走到這里來。
倏忽,寂靜的夜中響起一把清越的簫聲。璃雪一驚,不禁循著聲音走了幾步。
簫聲渺渺,勾起人心底最柔軟的弦。
式微,式微,胡不歸?
微君之故,胡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歸?
微君之躬,胡為乎泥中!
這簫聲恍如天籟,其中所蘊含的情感,似奔放,似內斂,
就這樣糾結著,仿佛吹簫之人亦是心中矛盾。
璃雪聽得深陷其中,不由低低嘆息了一聲。
下一刻,簫聲戛然而止,男子清冷的聲音響起:“誰!”風移影動,璃雪還未回過神來,一件冰涼的物事已架上了她的脖頸。
璃雪定睛一看,卻見那物事是一支羊脂白玉簫,再往上看,持簫之人鷹鼻薄唇,鳳目狹長,眸色深深,不辨喜怒,竟是皇帝軒轅無色!
璃雪內心震動,但面上不動聲色,因為受制,無法行禮,索性把規矩都拋了,定了定神,曼聲道:“陛下剛剛使的是無緣山玉家的落鳳劍法,沒想到陛下的武功如此之好。”
軒轅無色有些詫異地一挑劍眉:“你竟識得落鳳劍法?你會武?”
“臣妾并未學過武功,只是讀的書多了點罷了。”
撤回玉簫,軒轅無色淡淡道:“玉家世代為帝師,朕會使落鳳劍法,沒什么好奇怪的。”
璃雪順勢跪倒請罪:“臣妾無意冒犯圣駕,請陛下恕罪。”
軒轅無色溫和道:“罷了,你起來罷。”
璃雪依言站起,又聽他道:“抬起頭來。”
她緩緩抬眸,掃過他的唇,他的鼻,最后對上了那雙深沉如海的眼眸。
“你是……”他微微瞇起眼,似乎在想什么。璃雪正欲報出名號,卻聽他道,“儷婕妤?”
“正是,陛下竟記得臣妾。”
他緩緩勾起嘴角:“你是朕一眼相中之人,如何不記得?”
說不歡喜那是假的。她大膽地凝視著他,軒轅無色嘴角含笑,似是默認了她的放肆。
此刻,他已褪下了赤金龍袍,只著了一件天青色長衫。青衣瀟瀟,他的背影顯得有些孤傲,蕭索。
璃雪忍不住道:“陛下此刻怎會在此?”
軒轅無色笑容微斂:“三年了,每年月夕,朕都會在此吹簫。”他似是自語一般,“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
璃雪自知失言,正不知如何是好,倒是軒轅無色先道:“對了,朕記得你的閨名喚作璃雪,小字是什么?”
“回陛下,臣妾無字。”
“朕賜你一字可好?”他的目光停留在她頸項上的海藍寶,“這串海藍寶仿佛就是為你而生的,當真是絕配——就叫珞兒,如何?”
“珞兒。”璃雪喃喃念了一遍,展顏一笑,“臣妾謝陛下賜字。”
“珞兒,適才見你低聲嘆息,可有甚心事?”
“陛下技藝精湛,臣妾深陷其中,才會情不自禁。”
“那朕再為你吹奏一曲,如何?”
清越的簫聲再度響起,其旋律卻一掃先前的陰郁。璃雪說不上這是什么曲子,只是覺得很符合自己此時的心境。
她靜靜地聆聽,眼前的男子長身玉立,天上的月華如水,灑下一地清輝,他便如畫中謫仙,踏月而來,清雋飄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