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封妃典禮的次日，宮裡又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太皇太貴妃李氏薨了。
這位李貴妃還是軒轅無色的祖父太宗朝時親封的貴妃，乃是後宮輩分最長謝。她薨了，按理說軒轅無色都得爲庶祖母守孝。
按照慣例，宮中要選送女官去皇陵爲太皇太貴妃守陵一年。軒轅無色的旨意剛剛下去，就接到了璃雪的上書，剛看了一半，便怒不可遏地將案上的東西統統掃到了地上。
“朱廣成！擺駕關雎宮！”
璃雪正懶懶地倚在湘妃榻上，看著玉清玉淳領著小宮女將壓箱底的大毛衣裳統統翻出來，晾在太陽底下。
秋日的陽光很是宜人，既不刺人眼，又透著密密的暖意，叫人幾乎沉醉了去。
她微微瞇起眼，將手中的書卷枕在頸下，想小憩一會兒。
軒轅無色進來之時，看到的就是這般景象，不知不覺間，他胸中的怒火似乎也悄悄下去了一些。
宮人們行禮的聲音驚醒了璃雪，她站起身來，襝衽爲禮：“陛下萬安。”
軒轅無色輕哼一聲，說出口的話竟帶著三分他自己都未察覺的賭氣：“朕不安。”
璃雪微微一怔，繼而問道：“陛下龍體不適，可要宣太醫？”
軒轅無色面色一沉，揮手遣退了一衆宮人，上前幾步，在璃雪身邊坐下：“儷妃在跟朕裝傻？”
“臣妾不解陛下何意。”
軒轅無色用力將那份奏摺拍在她面前：“你這是什麼意思？”
璃雪微微掃了幾眼，淡淡道：“臣妾欲效班婕妤之故事，原以爲陛下該當欣慰纔是。”
軒轅無色被她噎了一下，半晌方冷笑一聲：“朕不準。”
璃雪微微一笑：“剛剛臣妾去給太后娘娘請安，娘娘贊臣妾此舉乃是大孝，故已經準了。”她慢慢地俯身下去，“臣妾一去經年，望陛下珍重。”
軒轅無色只覺胸中堵得慌，他不想再看璃雪淺笑淡然的模樣，拂袖往懿寧宮而去。
走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什麼，吩咐朱廣成：“去請紹月長公主入宮，待長公主到了懿寧宮，朕再過去。”
“黑巖山的事哀家也略有耳聞。”太后慢
條斯理地呷了一口茶，有些責怪地看了軒轅無色一眼，“皇帝，你可是皇帝！切不可胡鬧得太過。”
軒轅無色垂首道：“母后教訓得是。”
紹月忙笑著打圓場：“實在是襄王其心可誅，皇兄也是不得已而爲之。”
太后嘆息一聲：“哀家看得出來，皇帝你對儷妃用心太過了……”
“母后……”
太后擺手止住他：“難道你想讓她成爲第二個元貞？”她的語氣稍顯嚴厲，“皇帝，當年元貞和你的嫡長子是怎麼沒的，你不是不清楚！”
軒轅無色一窒，到底沒有出聲。
太后嘆一口氣：“哀家這一生已是尊榮已極，如今老了，也沒什麼野心再求什麼了，不過是想兒孫繞膝爾。”她頓了一下，“儷妃是個好孩子，既然她退了，皇帝你又何必緊追不捨？過段時間，讓這件事冷卻一下豈不好？”
“是，一切全憑母后做主。”
太后“嗯”了一聲：“不過，儷妃不比尋常女官，孫輩爲庶祖母守孝三個月即可。新年之前令她回宮便是。”
皇妃規制的青鸞車轆轆地駛出皇城，璃雪掀起簾子看了看，天空是灰濛濛的青色，厚厚的宛若燒壞的釉胎，倏爾看見一行大雁，略過朱牆碧瓦的宮殿，向南方飛去。
馬車的速度不快，可也有涼風拂面，璃雪看得久了，也覺得臉龐和小臂浸上了一層密密的涼意，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玉清見狀，忙上前將簾子放了下來：“小姐仔細吹風受了涼。”
璃雪微微一笑：“哪裡就那麼嬌弱了，何況如今還不是很冷。”
玉淳斟上了一盞熱茶，璃雪接過抿了一口，覺得身上暖和了不少。
皇妃規制的馬車極寬敞極平穩，璃雪喝了茶，又被玉清塞過來一個手籠，她抱著暖茸茸的手籠，忽然有了一絲睡意。
守陵三個月……她雖不是十分的滿意，可也知道這是軒轅無色最大的讓步了。
她覺得心裡很亂，軒轅無色的態度變幻莫測，算計她時，冷酷得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可在自己如此咄咄的逼迫之下，他卻肯退讓到這般境地。
她嘆息一聲，幸好有三個月，這三個月
就讓她遠離是非中心，好好地想一想罷。
皇陵便在京郊，只是璃雪一行擺足了儀仗，足足走了半日方至。
護送璃雪此行的正是寶賢的兄長石崇，他看著璃雪的馬車入了皇陵，勒馬停在車前，俯身道：“娘娘，皇陵已至。”
不一會兒，車簾挑開，一個容長臉的宮女探身出來，正是玉清，含笑道：“有勞石將軍。”
“不敢。”石崇又向馬車行一禮，“末將還要回京覆命，告辭。”
玉清忙福了福：“將軍好走。”
待石崇率領禁衛軍迴轉，璃雪下了馬車，換了軟轎，在宮人的簇擁下進了一個小院子。
這小院子名喚“清涼苑”，不過五間上房，兩邊是東西廂房，後面則是一排後罩房。
璃雪自進了上房，玉清玉淳趕緊跟了上去，流雲和明月則招呼著小宮女歸置箱籠。
皇陵人煙稀少，清涼苑久無人住，雖然之前小心打掃過了，還是沒有人氣。玉清一進屋便跺著腳喊：“這是什麼鬼地方？怪陰冷的！”
璃雪嗔道：“瞎說什麼胡話？我倒覺得這裡清淨得很。”
玉淳喚了一個小宮女，吩咐她去提熱水，回過頭來嘆息：“這裡著實冷得很，咱們要在這待到年底，奴婢只擔心小姐的大毛衣裳沒有帶足。”
璃雪看著她們忙裡忙外，心裡慢慢感覺到一絲久違的溫暖與寧靜。
不一會兒，皇陵這邊留守的總管黃進德前來請安。璃雪忙請了進來。
黃進德不過四十出頭，卻頭髮花白，皺紋橫生，看著五十歲都不止。他穿了一件半舊的藏青色褂子，被玉清引進來時，頭也不敢擡，忙跪下行了大禮：“奴才黃進德請儷妃娘娘萬福金安。”
璃雪溫言叫他起來，又叫玉清搬了個墩子來請他坐下。
黃進德連道不敢，璃雪又說了一遍，才斜簽著身子坐了。
璃雪便問了他幾句皇陵這邊的人事，黃進德一一誠惶誠恐地答了。
末了，璃雪笑言：“今兒天色已晚，本宮初來，諸事繁雜。明兒一早再去給太皇太貴妃跪經。”
黃進德忙一口應了：“是，奴才這便吩咐人準備好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