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納悶的是,那個身影竟然還躲我,不讓我抱,我驚訝道:“姐,是我呀,小智呀”
讓我更驚詫的是,那個身影一躲,又幻化出另一個身影來,不過很小,象個拖在后邊的尾巴,還有著一雙驚惶的小眼珠,圓滾滾地盯著我。
那個高個身影突然揚(yáng)了一下手,然后我臉蛋上“啪”地一響,接著一個清脆的聲音嬌喝道:“李智,你耍什么瘋,把屋子里弄成這樣,商姐呢”
我被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回原形,被一聲斷喝喚回了心智,于是我就辨清了來者是欣月和福娃。
我摸了摸火辣辣的面頰,有點(diǎn)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欣月,你回來了啊”
欣月驚奇地看我一眼,皺著眉頭道:“李醫(yī)生,你這是怎么啦屋子外邊怎么亂成那樣還有,商姐呢”
我淡漠道:“判決書下來了,屋子里值錢的東西都被方露她們拿走了,當(dāng)然就變成這樣了”
欣月愣了愣急道:“那商姐呢,我問商姐在哪快回答我”
我說:“方露把東西都拿走了,她受不了,自盡了”
欣月還以為我開玩笑呢,氣得胸前花枝亂顫道:“你,你,你怎么可以這么說商姐,你太過分了”
我無奈一笑,也不想說什么話了,從兜里把遺書掏出來,遞給了欣月說:“你自己看吧”
然后,我就蹲下身去,把正在一旁扯著欣月褲管不明就里、滿臉驚慌的福娃一把抱了起來,靜靜走到沙發(fā)上坐下,福娃就雙手環(huán)著我的脖子,怯生生地問:“叔叔,什么叫自盡阿姨為什么不出來接我”
我摸了摸他的小頭說:“自盡就是到另一個好玩的世界里去玩去了,阿姨去那里玩去了,所以不能來接你了”
福娃眨了眨小眼睛說:“那叔叔,你能帶我去那里找阿姨嗎,我想她了”
我的眼淚就這樣不爭氣地流了下來,本以為我的心態(tài)已經(jīng)無比堅強(qiáng),再也不會流淚,但我想錯了,我可以不為自己流淚,但絕對控制不住為世間一切可憐的人們流淚。福娃,他太可憐了
欣月也很可憐,我抬頭看她的時候,她手里的紙條已經(jīng)掉到了地上,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象被凝固了的水晶,眼神里完全是空洞,她那對原本黑白分明的晶亮眸子也變得虛無起來,她的身軀象根水泥地板上鑲嵌的木頭樁子,象是在風(fēng)雨中一動不動地凝立了千萬年。
我被她的樣子嚇著了,趕緊將福娃放到沙發(fā)上,跑到她身邊,拿手掌在她眼前不停地晃,她的眼珠沒有任何震顫,我大駭,再也顧忌不了那么多了,一把將欣月攬入懷里,輕輕地?fù)崦念^,拍著她的肩膀,喃喃道:“欣月,你不要這樣,商詩姐已經(jīng)去了,我們不能再沒有你了,你放心,你商姐手機(jī),16,n更新最快她去得很安詳,沒有任何痛楚,沒有任何驚慌,那么平靜,那么泰然,就好象悄悄地睡了過去一樣,只是要去遙遠(yuǎn)的地方追尋一個美麗的夢想,所以她現(xiàn)在是開心的快樂的,如果讓她知道你現(xiàn)在這樣,她肯定會不安心的,難道你忍心讓她在世界的另一個方向還不能安靜,還得為我們?nèi)杖論?dān)憂掛念嗎”
我這番話說完,總算有了效果,我懷抱里的欣月開始抽動肩膀,最后,她貼在我胸口的腦袋開始拱動,有嗚咽的聲息從我的胸領(lǐng)里溢出,我的胸口也有冰涼的液體在滑動,先是一滴兩滴,最后匯聚成團(tuán),將我的胸口潤濕,浸潤到我的心臟里和我的血液一起流動。
福娃被我們的舉止驚著了,他在沙發(fā)上坐不住了,磨蹭到我和欣月的旁邊,畏怯地各抱住我和欣月的一條大腿。小手在微微顫抖。
我再也不忍心了,一把將他也攬入我的懷里,把這個可憐的女人和孩子一起緊緊抱住,希望我寬厚的胸膛能夠給她們以撫慰。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欣月突然抬起頭來,淚眼汪汪地看著我,冷靜異常地說:“商姐在哪里,我想去看看她”
看著她被涌出的情緒浸染過后有了些許生氣的臉蛋,我略微放下心來,平靜地說:“你放心,她已經(jīng)在我們醫(yī)院太平間里了,等我將后事處理完了,就帶你們?nèi)タ此?
欣月略一愣怔,慢慢地,臉上竟顯出怨憤的神情,她突然狠聲道:“你剛才叫我來就是要告訴我這一噩耗的嗎為什么直到現(xiàn)在才告訴我”
我無奈道:“一開始,我只一門心思想著抱著商詩姐去醫(yī)院搶救,直到確定搶救失敗,把她安放在太平間,平靜下來了,我才能來處理其他的事情啊”
欣月仍然冷冷道:“處理其他的事情商姐死了,你還有心思處理其他事情”
欣月這話一說,讓福娃聽明白了,他稚嫩的嗓子“啊”地一聲,猛地從我的懷抱里掙脫,驚恐地看著我們。
我沉嘆了一口氣,略微俯下身子,凝視著他的小眼珠,輕柔地說:“福娃別害怕,阿姨只是睡過去了而已,沒有完全死的,等叔叔把事情處理完,就帶你去見阿姨”
福娃突然爆發(fā)出哭喊,嗚哇嗚哇道:“叔叔騙人,阿姨已經(jīng)死了,嗚,嗚,哇,哇,商阿姨,福娃想你,你在哪里”
我嘆了口氣,抬起頭來,我看到欣月的眼淚又在斷線珍珠般滾落。
我搖了搖頭,無奈道:“欣月,我今天叫你過來,也不純粹只是告訴你商詩姐的噩耗,你社會交際面廣,信息比較多,我想請你幫我找個買家,我要把這套別墅賣掉”
欣月愕然地看我一眼,抬手擦了一下眼淚,仍然冷冷道:“難道你不和羅萍在這里結(jié)婚了嗎”
我苦笑道:“和羅萍結(jié)婚欣月,你別開我玩笑了就象你剛才說的,商詩姐死了,我還有心思處理其他事情呵呵,你太逗了”
欣月滿臉都是疑云,不解道:“那你為什么要賣房子,你和福娃不在這里住了嗎”
我心里有一陣鉆心的痛,嘴里淡然道:“這里沒了商詩姐,住在這里還有什么意義,欣月放心,我?guī)ЦM薜轿易獾哪莻€房間里住就行了你幫我聯(lián)系買家吧,幫個忙,求你了”
欣月不自覺環(huán)顧了一下屋子里的情形,雖然有福娃的哭鬧,但那種無盡的凄清和落寞氣息卻仍然是鋪天蓋地,盤旋在我們頭頂嗚咽低鳴。她受到感染,眼淚又涌了出來,凝望著我,黯然地點(diǎn)點(diǎn)頭。
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就再次蹲下身子,一把抱住福娃,重新將他抱回沙發(fā)上坐定,就讓他的小身子在我的懷里盡情地釋放吧
欣月抬起袖子擦了一下眼淚,竟然往廚房走去。我愣了愣,驚道:“欣月,你要干什么”
欣月茫然地看我一眼,咬著嘴唇道:“我給你們做點(diǎn)飯吧”
我連忙搖頭道:“欣月,求你了,我是一刻也不想在這屋里呆了,哪里還有心思吃飯,你趕緊去幫我聯(lián)系買家吧,最好能這兩天就搞定,實(shí)在不行,也別超過三天”
欣月看我痛楚而堅決的眼神,知道我心意已定,便不再堅持,無奈搖了搖頭,從她拎回來的塑料袋里揀出一個袋子,走過來放到我旁邊的沙發(fā)上,說:“這里有點(diǎn)水果,你們餓的時候就吃點(diǎn)吧”
然后,她也不再猶豫了,凄楚地看我們一眼后,轉(zhuǎn)身就走了出去。
我和福娃爺倆一動不動,沉坐了一夜,福娃一直也不喊餓,開始一直扯著嗓子在哭喊,慢慢地,就變成了啜泣,然后,沒了聲音,光剩下微微喘息,最后,徹底平靜下來,轉(zhuǎn)化成靜默,大概到了后半夜的時候,他在我的懷抱里微微打起了鼾來,大概是累了,困了,竟悠悠睡了過去。
而我一直就沒動,不僅是身子沒動,連腦子似乎都沒動,反正對整整一晚怎么過去的一無所知,一直到第二天半個上午過去了,欣月領(lǐng)著一對中年男女推門進(jìn)來,我還一直保持著那一姿態(tài)未變。
欣月看到后,她快速跑了過來喊道:“李醫(yī)生,你怎么還在這里呀,昨天晚上一直沒睡嗎”
我木然地看她一眼,眼珠艱難地動了動,緩緩蠕動著嘴唇說:“欣月,他們是買主嗎謝謝你”
福娃被我們的響動驚醒了,他一骨碌從我身上翻下來,茫然地站起,東張西望一番,似乎都快忘記在這個屋子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了。
我顫巍巍地站起,要去迎接那兩個客人,結(jié)果身形一陣輕晃,欣月趕緊伸手將我扶住。
我渾身酸疼、筋骨麻木,剛開始幾乎癱在欣月身上,過了好一會,身體才恢復(fù)了知覺,嘗試著自己站了起來,向來客微笑著打了招呼。
欣月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向他們介紹了我的情況,所以他們也不是很驚訝,向我微微點(diǎn)頭示意,就樓上樓下滿屋子轉(zhuǎn)悠開了,我讓欣月去陪同他們查看。我看了一眼發(fā)傻的福娃,沉嘆一聲,從塑料袋里取了一個蘋果,拿去水房洗了,回來遞給了福娃,福娃確實(shí)餓了,順從地接過,大口大口地啃吃著,看得我好不心酸。
最后兩個客人提出以一百萬的價格將這棟大別墅買下,他們的理由是,雖然房子很大,但這里太偏遠(yuǎn)了,地價不高,如果不進(jìn)行開發(fā),基本沒什么價值。欣月還想和他們講價,我向她擺了擺手,爽快地答應(yīng)了。潘天高當(dāng)初給商詩的初戀男友拍下一百萬后強(qiáng)搶商詩,估計這棟房子可能也就是這個價錢多錢少對于太平間生活來說是沒有意義的,而一百萬分給福娃和商詩的父母也完全足夠了
我向他們提出要求,請他們幫忙找人把樓上的棺材按照我的路線抬到福娃曾經(jīng)棲身的那個山洞里,這口棺材是商詩最后生命殘留過的地方,我希望放在那個山洞里好好保存,我相信那個神奇的山洞一定可以讓一些奇跡出現(xiàn)。
他們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只是到外邊打了一個電話,然后回來和我們一起耐心地等候了一個多小時,就來了十好幾個人,都是工人裝束,當(dāng)先是一個領(lǐng)頭的人,有點(diǎn)派頭,一只手里拎著一個提箱,另一只手里握著一些文件,都遞給了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把它們轉(zhuǎn)遞給我說:“錢在箱子里頭,你點(diǎn)點(diǎn)沒問題的話簽署這份協(xié)議”
我和欣月打開看了一眼,滿滿一箱子錢,也沒有再清點(diǎn),就痛快簽了協(xié)議。我讓欣月在屋子里找出來幾根蠟燭和一個打火機(jī),然后就一手拎著錢箱子,一手指揮著這十幾個工人上二樓將那口棺材抬了下來,抬出別墅,找到了當(dāng)初去營救福娃時商詩留下的那些路標(biāo),循著這些路標(biāo),費(fèi)盡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找到了當(dāng)初的那個山洞。這次我沒讓福娃隨行,我怕再次引發(fā)他的傷感。工人師傅們進(jìn)了懸崖壁上的山洞都很驚訝,我也沒做什么解釋,在蠟燭燈明亮的光影照耀下,指揮著他們毅然前行,倒沒有什么變故,順順利利地終于將這口棺材抬到了福娃母親曾經(jīng)睡過的那口棺材旁邊,并排放好。
棺材擺好后,我讓一個工人師傅舉著蠟燭,我跳進(jìn)了棺材里對棺底那些受顛簸后顯得有些凌亂的深紅錦緞進(jìn)行整理,在整理的時候,我摸到錦緞下邊有很多疙疙瘩瘩的東西,頗覺好奇,就伸進(jìn)手去摸出了一個來看,一看之下,驚得合不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