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5 滾石唱片嗎?
時間還不算晚,王梓鈞與段鐘譚找了一家咖啡館坐下。
段鐘譚有些驚喜,王梓鈞很少接受媒體的專訪,這次他找上王梓鈞,也只是抱著找王梓鈞聊幾句的想法,沒想到王梓鈞會離開音樂節的會場和他細談。
段鐘譚看了一眼王梓鈞的保鏢李京浩在鄰桌坐下,目光轉向王梓鈞,笑道:“原來傳言是真的,王先生你果然一點架子都沒有。”
王梓鈞也笑著說:“我倒是聽說許多人說我擺譜,一點不給面子。”
“一個小時前,我也有這個想法。”段鐘譚道,“我們《滾石》雜志這幾年可是打了幾十個電話約訪王先生,可是一次也沒聯系到你本人。”
王梓鈞道:“據我所知,你們《滾石》雜志重點是介紹國外音樂的吧,采訪我有什么意思?”
“原來你以前不接受我們的采訪是因為這個原因。”段鐘譚苦笑道,“我想王先生你誤會了。我們《滾石》雜志的宗旨是引進西樂的精華,讓臺.灣大多數的樂人了解現在外國音樂的趨勢與現狀,促進華語音樂的進步。師夷長技以自強嘛。”
王梓鈞攪著糖匙,笑道:“很偉大的宗旨。”
段鐘譚也聽不出王梓鈞是在贊揚還是在嘲笑,說道:“《滾石》雜志再怎么努力,也不過是從理論上,不如王先生你付諸實踐。”
“過獎。”王梓鈞淡淡地說,指向棒球場的方向,問道,“這音樂節你怎么看?”
段鐘譚耳朵里隱約還能聽到棒球場里喧嘩的呼喊聲,收起笑容嚴肅地說:“今晚的臺北音樂節,其實就是現今臺.灣樂壇的一個縮影。”
“哦,請賜教。”王梓鈞來了點興趣。同樣的問題問洪小喬,她只是鄙夷李登輝及臺北政府靠此圈錢和做政績,而段鐘譚一下子把問題提升到整個臺.灣音樂的高度。
段鐘譚道:“現在的臺.灣音樂,最大的特色就是來自于當局的管束。就像這音樂節一樣,什么人能進場,能唱什么歌,全部新聞局說了算。羅大佑那首《鹿港小鎮》,絕對是臨時掉包的,否則他連登臺的機會都沒有。”
王梓鈞會心一笑,這個羅大佑,明明一肚子才華,這幾年卻只幫幾部電影寫了幾首主題曲。其最大的原因,就是他寫的歌詞老被歌曲審查小組要求修改。就連他的處女作《閃亮的日子》,這種勵志的歌曲,都被迫改了歌詞。
這次羅大佑在臺北音樂節上唱《鹿港小鎮》,估計也是一次對當局態度的試探吧。
段鐘譚接著說:“其次,自由創作被唱片市場所壓制。在臺.灣,擁有創作力的歌手,大多數只能在民歌餐廳,夜總會里面唱歌,甚至這些地方中,規模稍微大點的,進去唱歌還要有熟人。就像今晚的音樂節,那些小歌手,只能在小演出臺,一切設備器材都是最低級的,聽眾也是最少的……”
王梓鈞插話道:“全世界都是這樣吧,音樂商品化而已,跟臺.灣音樂現狀有什么關系?”
段鐘譚道:“可這種情況,壓制了臺.灣音樂的原創能力。現在臺.灣樂壇排輩分的現象很嚴重,一些樂壇的老前輩,不但不提攜新人,反而將后輩的創作成果吞掉,變成自己的東西。”
王梓鈞說:“你有點危言聳聽了。”
“不,”段鐘譚道,“王先生你站在如今臺.灣音樂的最上層,永遠看到底層音樂人的掙扎。臺.灣音樂最最嚴重的問題還不止這些,而是固步自封。”
“這話怎么說?”王梓鈞問。
段鐘譚道:“王先生你是我最敬重的臺.灣音樂人。不是你的唱片有多少銷量,而是你敢第一個站出來做臺.灣自己的流行樂。無論是現代民歌還是華語搖滾,你都為臺.灣音樂打開了一扇嶄新的大門,為臺.灣音樂揭開了一片天。”
王梓鈞笑道:“你這是在恭維我吧?”
“我是說實話。”段鐘譚道,“在你之前,有不少年輕人都在努力,想要擺脫那種老式音樂,唱出符合我們新一代思想的音樂。可是前路茫茫,他們各自找尋著方向,你的成功為他們指明了一條道路。像剛剛躲到美國去的劉家昌,他在我眼里,只是個具有音樂才華膽怯者而已。他這些年除了扶持了幾個新人外,大多數都是在復制同樣的音樂去賺錢,對臺.灣音樂的發展幾乎沒有太大的貢獻。而你不同,從你的每一張唱片都能看出,你一直在求新求變,力求新的突破,特別是那張《東風破》,簡直探出了華語音樂的另一個方向的可能性,可惜最終被當局封殺了。我想,王先生這兩年懶于出唱片,恐怕也是受了《東風破》被封殺的打擊吧。”
王梓鈞聽了段鐘譚這番話,差點一口咖啡噴出來,他這兩年不出唱片,是因為抽不出時間好不好,居然被理解得這么高尚。
段鐘譚本來今天是來給王梓鈞做專訪的,卻沒想到居然聊起了音樂,而且還是他說的時候多,王梓鈞說的時候少。
不過既然打開了話題,段鐘譚也沒想過要收住,他吐了一口氣道:“現在臺.灣有三大唱片公司,海山、歌林和麗歌。這三家唱片公司中,麗歌唱片以老式情歌和老民謠為主,已經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而歌林唱片,在三家公司里最年輕,也最有活力,明星培養機制很先進。可惜,它僅僅是個造星機器而已,為了規避風險,只能遵循現有的市場環境而不思進取,旗下有創造能力的歌手,大多數都不能展現自己的能力。歸根結底,歌林唱片不過是一家以音樂為賺錢工具的公司,它成立的唯一目的就是進音樂圈子里來圈錢。海山唱片跟歌林差不多,造星功能很強大,不過有一點比歌林好,那就是管理更加人性化,對新的想法敢于嘗試。不過海山太老了,對于新音樂的嘗試只敢一點點地去觸摸,不敢放開手腳去做。當然,海山唱片里有個異類,那就是你,這也是海山屹立不倒,越做越大的原因之一。”
王梓鈞聽著他的高談闊論,笑問:“如果你有一家唱片公司,你會怎么做?”
段鐘譚完全把王梓鈞當做一個同自己一樣有著音樂追求的同道,富有激情地說:“如果我有一家唱片公司,那我會將這家公司打造成一個音樂平臺,匯聚那些對音樂有著獨特想法志同道合的伙伴,開啟一個全新的音樂時代。”
“呵呵,很偉大的想法。”王梓鈞笑道。
聽到王梓鈞的笑聲,段鐘譚才從他的激情中走出來,說道:“不好意思,失態了。”
“不,”王梓鈞道,“我喜歡有想法的人。如果段先生你想做唱片公司的話,我可以為你解決資金問題,還可以提供一些人員和渠道上的幫助。”
“哦?”段鐘譚迅速冷靜下來,他已經是快到30歲的人了,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十年,自然知道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王梓鈞道:“誠如段先生所說,海山唱片已經老了畏首畏尾。比如羅大佑今晚的《鹿港小鎮》,就算當局不封殺,海山唱片還是不會做這首歌,即便是我去勸鄭振坤都沒用。”王梓鈞指指棒球場,“如果段先生對開唱片公司有興趣,這幾天可以多注意一下音樂節,說不定會發現許多人才,他們可以成為公司的第一批藝人。”
段鐘譚心思百轉,他與他大哥做《滾石》雜志已經三年了,越來越不滿足只做個觀察與議論者,漸漸有了入局的想法。之所以沒動手,主要是因為資金與渠道的問題,還有就是來自于當局歌曲政策的束縛。而如今,只要王梓鈞進來合作,那么資金與渠道都不是問題。最后只有政策了,歌曲政策不放寬,一些歌就永遠不能唱。
“怎么樣?有沒有興趣?”王梓鈞問。
段鐘譚想要回去跟大哥段鐘沂商量一下,不過還是準備先試探王梓鈞一下,問道:“王先生準備怎么個合作法?”
王梓鈞說:“我出全資,組建一家唱片公司。你和段鐘沂先生以《滾石》雜志入股,《滾石》雜志稱為新建滾石唱片的附屬刊物。你和段鐘沂先生共同享有滾石唱片公司40%的股份,至于這四成股份如何分配,那是你們自己的事情。公司的發行渠道,可以先借用海山唱片的渠道。公司成立后,我不參與管理,不過我對公司的一些決策持有否決權。如何?”
段鐘譚敲了一會兒桌子,腦袋里迅速計算著得失。先前他慷慨激昂的說辭是一回事,真要成立公司,那又是一回事,不得不仔細考慮。
“王先生你準備投資多少?”段鐘譚問。
王梓鈞說:“三千萬臺幣如何?”
三千萬臺幣做一家唱片制作公司,當然綽綽有余,這其中很大一部分錢其實是用來買《滾石》雜志的。
三千萬的40%就是一千二百萬,這點錢足夠把《滾石》雜志給買下來,就算不做什么唱片公司,段鐘譚也有得賺。
段鐘譚意動了,不過心里卻冒出一絲懷疑——王梓鈞在白送錢啊!天底下還有這種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