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 發哥歸位

“怎么，有什么問題嗎？”許冠文見王梓鈞臉色詫異，奇怪地問。

王梓鈞連忙搖頭：“沒問題，我喝酒嗆了而已。對了，《鬼馬雙星》拍攝還有什么困難嗎？要不要我幫忙？”

許冠文遲疑地一下，問道：“鄒老板那里，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原來《鬼馬雙星》許冠文最先是想找邵氏合作的，當時他拿著劇本找到邵逸夫，要求合資拍片利潤平分。以邵逸夫的吝嗇，怎么會答應同別人平分，當即提出了不少苛刻內容，氣得許冠文直接退出邵氏，找到了鄒文懷。

鄒文懷眼光就比邵逸夫開闊多了，雖然他對許冠文的導演水平不怎么相信，但卻看上了許冠文的名氣。存著寧愿損失投資，都要把許冠文拉過來的想法，不僅答應投資許冠文的電影，還積極地幫許冠文籌建電影公司。

因此許冠文雖然與鄒文懷沒什么交情，但是鄒文懷對他卻有扶持的情誼在，而且許冠文覺得鄒文懷人品不錯，存在長遠合作的想法。但這次他突然換合作方，雖然鄒文懷事先同意，但他仍擔心鄒文懷會心生不滿。

“沒關系，鄒先生不會那么小氣的。”王梓鈞安慰道。心里想的是，等到《鬼馬雙星》大賣，香港票房突破600萬時，恐怕鄒文懷會氣得吐血吧。

斷人財路，等于殺人父母。哎，一定不能讓鄒文懷知道有自己在其中作梗，不然又挖他的李小龍，又挖他的許冠文，恐怕自己會成為他鄒文懷繼邵逸夫之后又一個死敵。

王梓鈞問：“女主角許先生找好了嗎？”

許冠文道：“已經談好了，是無線臺的女藝人呂有慧，我在無線臺做主持的時候，和她是好朋友。”

王梓鈞問：“你好邵逸夫鬧翻了，他肯放人？”

“也不叫鬧翻。”許冠文笑著說，“只是意見不合而已。而且，呂有慧在TVB只是一個剛出道的普通演員。”

各電影公司和電視臺的演員私自接戲，公司一般是不會過問的，否則旗下的小演員那么多，要管哪里管得過來。當然，若是邵氏的演員跑去嘉禾這種死對頭公司演戲，絕對是被雪藏的份兒。

好在呂有慧現在名氣不大，若她是無線臺的當家花旦的話，邵逸夫剛剛談破的劇本，借她十個膽子她都不敢接。

“說起來，我非常喜歡王先生的《天下無雙》。在看了《天下無雙》后，我這部劇本又做了許多修改。”許冠文說道。他過年的時候正在創作《鬼馬雙星》的劇本，遇到瓶頸后，焦躁莫名。聽朋友說《天下無雙》好看，他便慕名而去，結果看得他捧腹大笑，實在想不到原來喜劇片還可以這樣拍。

王梓鈞苦笑道：“那部電影挺失敗的，好多人看了說不好笑。我感覺就像是講了一個笑話出來冷場一樣難受。”

許冠杰莞爾，情況確實如此，當時他在電影院笑得不亦樂乎時，旁邊一個阿伯看得呼呼大睡。

兩人又談了拍攝電影的一些問題，準確的說，是許冠文向王梓鈞請教，因為許冠文現在沒有任何的導演經驗。《鬼馬雙星》雖然獲得了當年的票房冠軍，但其實可以做得更好的，只是許冠文經驗不足，許多想表達的東西沒有表達清楚。

兩人一邊喝酒一邊暢談，從電影談到音樂，足足聊了一個多小時，才站起來結賬走人。

“王先生，許先生，可……可不可以給我一個簽名？”兩人正準備走，那服務生突然低聲說道，顯然早就把他們兩個認出來了。

“當然可以。”許冠文笑著掏出雖然攜帶的鋼筆。

就在許冠文簽名的時候，王梓鈞這才看清這個服務生的長相，尼瑪啊，這不是發哥是誰？剛才他和許冠文兩人還對其呼來喝去的。

兩年前，王梓鈞準備拍《上海灘》的時候，曾經在香港打聽過周潤發，可是卻沒有一點線索。想不到居然現在遇上了。

“謝謝，謝謝許先生！”周潤發卑微地朝許冠文鞠躬感謝，又腆笑著看向王梓鈞。

王梓鈞一邊簽名，一邊問道：“小兄弟外形不錯，有沒有想過拍戲？”

許冠文聽王梓鈞這么一說，才認真地打量了一下周潤發，發現這服務生確實長得很英俊，不過看其低聲下氣的樣子，一點氣質都沒有，這種人也能拍電影？就算成了演員，估計也只能演一些配角吧。

周潤發初中沒畢業就出來打工養家，什么雜工、售貨員、服務生、郵差之類的工作都做過，察顏觀色的本領早就爐火純青，王梓鈞這么一問，他感覺自己心里像火燒一樣，難道王導演看上自己了？要請自己拍戲？

鎮定，一定要鎮定，關鍵時候千萬不要出狀況。周潤發喉嚨發干，顫聲道：“有想過，我經常對著電視模仿的，我會演很多類型的角色，不信您可以出題考我。”

“我信你，看起來你是個誠實的人。”王梓鈞點頭說。

聽王梓鈞這么一說，嘗盡了世態炎涼的周潤發那個感動啊。

王梓鈞問：“你現在就在做服務生嗎？”

周潤發推銷著自己說：“我叫周潤發，現在正在讀無線臺的演員訓練班，老師覺得我很不錯的。”

王梓鈞摘掉周潤發脖子上的領結，順手扔到桌上：“你讓你老板把工錢結了，我找你談些事情。”

“好，我馬上就去，王先生稍等。”周潤發風風火火地就跑了。

許冠文目睹了全過程，有些傻眼道：“你覺得這個人不錯？”

王梓鈞道：“感覺很好，值得培養。對了，你的《鬼馬雙星》里，也許可以給他一個角色。”

許冠文聳聳肩，表示無所謂，問道：“那個流浪漢現在還沒找到人演，那就給他好了。”

王梓鈞咧嘴一笑，笑得有些銀蕩。哈哈，讓風流倜儻的發哥去演《鬼馬雙星》里那個有些無厘頭的流浪漢，實在太惡搞了，沒想到許冠文還有這種惡趣味。

“不過，他是不是有些太高了？”許冠文有些擔憂地說。

王梓鈞道：“這簡單，拍攝時讓他佝僂一下身體就可以了，反正是流浪漢嘛。”

許冠文點頭說：“是個好主意。”

很快周潤發就換好衣服跑了回來，剛才他找經理要工資，非但沒有要到，反而被臭罵了一頓。不過周潤發卻很高興，也不要工資了，把托盤一扔就回來見王梓鈞。

王梓鈞指著許冠文對周潤發說：“小兄弟，許先生馬上要拍一部電影。里面有個角色是流浪漢，雖然形象不怎么好，但卻是一個比較重要的配角，我向許先生推薦了你，你愿不愿意演？”

周潤發現在剛進入無線訓練班不久，也就演死尸的份兒，一個配角的機會擺在眼前，他哪里會放過，連忙點頭哈腰地說：“愿意，愿意，只要能演戲都行。”

許冠文道：“那這樣，你留個電話給我，到時候我叫人通知你。”

周潤發飛快地寫下一個號碼，說道：“這是我家隔壁雜貨鋪的電話，打電話的時候就說是找發仔，就能找到我了。如果當時我不在，許先生也可以傳話給雜貨鋪的老板，他很照顧我的，一定不會誤事。”

許冠文收起號碼，朝王梓鈞道：“那就這么說定了，我先回去啦。”

“再見。”王梓鈞和許冠文握手說。

“許先生慢走。”周潤發熱情的揮手，換來許冠文一個點頭微笑。

等許冠文走后，王梓鈞才問：“吃飯沒？我肚子正好餓了，一起去吃頓飯吧。”

“好……啊！”周潤發笑容一滯。

“怎么了？”王梓鈞問。

“沒……沒什么？”周潤發有些尷尬地搖頭。在他想來，王梓鈞剛剛推薦他演戲，幫了他一個大忙，自然該自己請客的，可現在他腰包里就剩下幾塊錢。

該死的吳孟達！周潤發心中咒罵著那個死賭鬼。

周潤發和吳孟達是無線訓練班的同期同學，關系比較要好。就在前兩天，吳孟達攛掇著周潤發打麻將，把周潤發所有的積蓄兩百多塊錢贏了個干凈。

“走吧，男子漢扭扭捏捏地做什么？先找家茶餐廳填飽肚子再說。”王梓鈞說著搭著周潤發的肩頭拉著他出去。

王梓鈞像個老朋友一樣勾搭著周潤發的肩膀，這讓周潤發受寵若驚，腦袋暈暈乎乎地就和王梓鈞出了酒吧，連怎么進茶餐廳的都不知道。

那感覺，就好像后世臺灣街頭一個洗車的小弟，某天天王周杰倫突然主動要結交他一樣。

王梓鈞叫了兩碗牛雜面，招呼了周潤發一聲，自己便西里呼嚕的吃起來。

周潤發朝茶餐廳四處打探，心里卻想著該怎么結賬。

“發仔，你現在有沒有和TVB簽約啊？”王梓鈞問。

周潤發道：“沒有，我現在還沒畢業。”

王梓鈞道：“那你先別和TVB簽，等你畢業了我簽你。”

“好的，謝謝王先生賞識。”周潤發重重地點頭，什么TVB去死吧。

王梓鈞道：“別這么見外，叫大哥就行了。”

周潤發不敢吃面，正經危坐地說：“謝謝鈞哥。”

“對了，”王梓鈞道，“你現在沒有正式工作吧。做演員也不是馬上就能紅的，家里有沒有什么困難？”

“沒有困難，謝謝鈞哥關心。”周潤發笑著回答。心想鈞哥人真好，實在太有人情味了，以后一定好好地幫他做事。

其實周潤發家里哪里會不困難？他們全家以前是農村的，幾年前搬到了九龍。周潤發的老媽又常年有病，曰子過得很艱難，不然周潤發不會初中就輟學打工了。

王梓鈞道：“這樣吧，我和朋友剛剛在香港弄了一家永盛電影公司，那邊還缺人手。你明天拿著我的名片去永盛報道，我讓那邊給你安排一個職務，薪水肯定比你做服務生強。馬上許冠文許先生要拍一部電影叫《鬼馬雙星》，你的角色戲份不多，不過你可以在里面做場工，也可以跑跑龍套，多學一下其他演員怎么演戲，同時還可以賺點外快。等你在無線訓練班畢業之后，我再把你簽到臺灣去拍戲。你看這樣行不行？”

“鈞哥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我都聽您的。”周潤發連忙說。

“那好，就這樣說定了。”王梓鈞揮著筷子說，“吃面啊，怎么一口都不動？”

“哦。”周潤發埋頭，非常小心地吃著牛雜面，生怕弄出什么怪聲響給鈞哥丟臉。

半個小時后，周潤發一個人呆呆地站在街頭，若非他手里還捏著王梓鈞給他的名片，他甚至都以為剛才發生的是一場夢。

周潤發三兩步沖上一輛電車，感覺今天的車開得好慢。好不容易到站，周潤發飛快地奔下電車，急匆匆地就往家里跑。

穿過骯臟雜亂的巷道，周潤發撞門進了家里，他的母親正在燈下幫人縫補著衣服。

周媽媽見是兒子回來了，問道：“是發仔啊，今天怎么這么早？”

周潤發激動地說：“媽，我不在那個酒吧干了，我有新工作了。”

“什么新工作啊，高興成這樣？”周媽媽笑問。

周潤發道：“做演員啊。媽，你猜我今天遇到了誰？”

周媽媽直接搖頭說：“猜不到。是不是你說的那個什么訓練班的事情成了？”

“不是！”周潤發迫不及待地想和老媽分享自己心中的激動，他說道，“王梓鈞啊，就是那個臺灣的王梓鈞。”

周媽媽想了半天說：“王梓鈞，好像在哪里聽過這個名字。”

周潤發道：“就是那個唱歌的王梓鈞，街坊那個阿蘭就是整天聽王梓鈞的歌被她老爹罵啊。”

“哦，想起來了。”周媽媽埋怨道，“那個王梓鈞，可是費了你牛伯不少錢。你牛伯說，等哪天見到那個臺灣佬，非要揍死他不可。”

“……”周潤發滿頭黑線，嘀咕道，“是阿蘭亂花錢，關鈞哥什么事？”

周媽媽說：“那個王梓鈞不是唱歌的嗎？你又不會唱歌，難道他請你去給他當司機？”

周潤發去年做過一陣子的士司機，難怪他媽媽會這么想。

“拍戲啊，”周潤發痛苦地解釋，“人家請我去拍戲的。”

周媽媽不解道：“他不是歌星嗎？怎么又拍戲了？”

周潤發糾結道：“他除了歌星還是個老板。阿芝你記得吧？”

“阿芝？”周媽媽聽了渾濁的眼睛一亮，“你別欺負我老太婆不認識明星，阿芝我怎么會不認識。趙雅芝嘛，演《獅子山下》的那個靚女，每一集我都要去你牛伯那里看的。這條街上，誰不認識趙雅芝還不被人笑話沒見識啊？”

好嘛，終于對上線了！

周潤發道：“《獅子山下》就是王梓鈞的公司和商業電臺合作拍攝的，人家趙雅芝就是王梓鈞一手捧紅的。你說他厲不厲害？”

“真的？”周媽媽這才動了心。什么王梓鈞、趙梓鈞的，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感覺，就連李小龍的電影她都沒看過。在周媽媽眼里，天底下最好看的就是《獅子山下》，那個電視劇演的好啊，每次開演整條街的街坊都會擠在幾家有電視的人家里，一邊看一邊哭得稀里嘩啦，之后的幾天有事沒事就討論著劇情。說誰有多么苦，哪個演員又好看，哪個角色太壞了，然后又聯想起他們以前和現在的生活，每每長吁短嘆。

在周媽媽看來，《獅子山下》那么好看，制作這個電視劇的就肯定是了不起的高人，而且是關注草根老百姓生活的好人。王梓鈞既然是《獅子山下》的老板，那人品肯定沒的說，而且還有本事。

“阿芝真的是那個王梓鈞捧紅的？”周媽媽問。

“哪能有假？聽說阿芝當初是在街頭逛街，被王梓鈞看上，然后請去臺灣拍電影的，之后就一炮而紅了。”周潤發自豪地說：“今天王梓鈞在酒吧喝酒，他覺得我外形不錯，很適合演戲，就主動要簽下我。”

周媽媽說：“那可好。既然都是一個老板，你能不能去演《獅子山下》啊？”

“應該……可以吧。”周潤發沒想到老媽又繞回去了。

周媽媽高興道：“那太好了，我明天就去告訴牛伯和趙嬸他們。”

周潤發囧道：“媽，演《獅子山下》的事情還沒說定呢，我過段時間是去演其他的電影。媽，我跟你說，王梓鈞人很好的，一點架子都沒有，知道我有困難，還給我找了其他工作，就是坐辦公室的那種。”

“那就好，我就說嘛，既然是《獅子山下》的老板，人肯定很好的。”周媽媽發表著自己的觀點。

周潤發從兜里掏出一把錢來，說道：“媽，這是老板預付的工資，一共一千塊，我過段時間可能會住在劇組，你拿著做家用。”

周媽媽猛地就站了起來，手哆嗦著說：“怎么這么多錢，快收起來，別弄丟了，你在外面跑就更需要錢了。”

“媽，你就收著吧，我有錢。”周潤發眼睛有些濕潤，想起王梓鈞硬把錢塞給他時的場景，再看看家里破敗的樣子，就忍不住想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