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個男人,推門進入,仇小貝一看是不認識的,但樊沉兮顯然認識的,就條件反射地要起來站到樊沉兮身后去,當回她的小奴才。
樊沉兮阻止了她,而那男人也走了進來,瞧自己吃得一嘴油,再起身也來不及了,看殿下不在意的樣子,仇小貝聳聳肩,重新坐好,瞧向來人。
那是一個看似書呆的男人,長得其實很不錯,身材也算出挑,只是衣服是普通的白色長袍,將其實還不錯的健壯偽裝成了文弱,乍一看會給人老實木訥可能還有點迂腐的感覺,可仇小貝生物的本能,讓她覺得,這男人……有點危險。
特別是他也朝自己打量地看過來時,她從他的眼眸中,看到了不易被發現的狡黠。
“樊公子,”男子恭恭敬敬地朝樊沉兮行禮,到目前位置都沒有什么問題,等他抬起頭,說的下一句話卻將他本性暴露了,“樊公子今天可真有雅興,還能帶著心頭好出來逛街?”
他嘴角揚起一抹狡猾的笑意,剛進來時還很木訥的眼神,忽然變得跟狐貍一樣勾人。
仇小貝身上穿的衣著華麗,且容貌秀氣,在宮里,她是太監,沒人會懷疑她是男是女,因為每年都要檢查身體,哪個女的能混得過去。
可在外面就不一樣了,他人可能不會多想,可眼前的男子顯然是了解樊沉兮的,太子身邊怎么可能有漂亮的小公子存在,他也沒聽說京都里有這么個小少爺,所以他便往太子身邊的宮女想了,再回過頭來看她秀氣的樣子,自然會以為她女扮男裝。
只是,在知道實情的人看來,他猜錯了,可……他卻是直中了真相。
“是啊,”樊沉兮也笑,眼中帶著興味和惡劣地跟男人介紹小貝,“這是我宮里的內侍公公小貝子。”
“是個太監?”男人驚詫道,眼睛不可置信地直溜溜地看著仇小貝,是個太監就不可能是女的了,他居然猜錯了。
仇小貝有點生氣:“太監怎么了?”
“沒,我只是……”有點驚訝,男人很快就反應過來,笑著道,“小公公不要動怒,在下只是略有些新奇,樊公子身邊什么時候多了像你這么可人的小公公了。”
“行了,別耍你的嘴皮子。”樊沉兮出聲了,他不太樂意看到兩人“愉快”的交談,隨后讓男人坐下后,跟仇小貝簡單的介紹,“這是我小時候的伴讀應書榕,現在的刑部左侍郎。”
仇小貝拱手:“應大人好。”
應書榕覺得她這話好玩,也學著道:“貝公公好。”
仇小貝撓撓頭,看著有點憨傻:“應大人叫我小貝就好,現在在宮外呢。”
“那小貝喚我聲應大哥吧,也別大人大人的叫了。”
“喊他應書榕便可。”樊沉兮面容有點冷,呵,小貝?應大哥?還有沒有把本宮放在眼里?
仇小貝一見他臉色,馬上就明白過來,馬上重新對著應書榕喊道:“應公子。”
應書榕對樊沉兮的反應也有些驚訝,但也知道這位太子的脾氣不能隨便挑釁:“那我就貝公子?”
“行了,一個稱呼而已。”樊沉兮打斷了他們,有完沒完的,一直在自己面前“眉來眼去”的,他有點后悔通知應書榕過來了。
他嫌棄地瞥應書榕一眼,對小貝道,“這家醉源樓就是書榕開的,還有什么想吃的,不用客氣,他會請。”
“喂喂,”應書榕敲敲桌子,剛進門時的書呆子形象已經完全不復存在,像個浪蕩的小流氓,“養點小家不容易的好不好。”
“那我養個大家更不容易。”樊沉兮淡定地道,然后他收獲了應書榕一個白眼。
仇小貝看得頗為新奇,她可從來沒見到有人能在樊沉兮面前這般玩笑且沒有顧忌的,一時間,仇小貝對應書榕的目光和善許多的時候,還多了嫉妒。
她感謝這么多年里,讓殿下有這么個朋友,卻又嫉妒他,可以在這段沒有她的空白時間里,陪著她的殿下,那是她無論如何都補不回來的。
想到這,她也有點委屈地瞥一眼應書榕。
應公子:“……”
他怎么感覺自己中了兩道暗箭?
“您能者多勞嘛。”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應書榕臉皮厚度不薄,不過,嘴上互相調侃著,他還是喊來了人,多點了幾道菜,還準備了點心,說是一會讓他們打包回去,“你們出宮一趟也不容易,多帶點回去,‘樊家’最近發生那么多事,想必樊公子很忙吧?”
想到皇上說的大婚,樊沉兮冷冷地笑了下,應書榕見了,便沒再多問,只招呼他們吃喝。
仇小貝差不多吃飽后,捧著她喜歡的酸甜的果汁慢慢飲著,一雙靈動的眼睛時不時地打量著兩個出色的男人,這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牽扯著,看似沒什么重點,又似乎隱含著只有他倆才知道的暗語。
于是,趁著這個機會,她跟樊沉兮提了一個“小小”的要求。
“你想一個人出去?”樊沉兮眼眸瞬間冷下來,“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仇小貝往應書榕那里瞄了一眼,“你跟應大人不有事要談嘛,奴才也正好有點事要去處理……”
樊沉兮掐住她的下巴:“你在宮外能有什么事?”
“就……賺點小錢的小事。”
樊沉兮被氣笑了,扯過她的耳朵:“怎么,本宮是缺你吃還是缺你穿了,還得讓你在宮外找事做?”
“不是不是,”仇小貝捂著耳朵哀求地看看太子,再用眼神示意正睜大眼睛看好戲的應書榕,“殿下,有話好好說,您,您給奴才個面子嘛。”
樊沉兮哼了聲,倒是松了本就沒有用力抓的耳朵。
仇小貝揉了揉耳朵,然后湊到樊沉兮身邊,趴在他肩上小聲的對著他耳朵了幾句。
末了,她巴巴地看著他:“行嗎殿下,奴才保證很快就回來,而且,您不是也讓人看著奴才嘛,奴才不會有事的。”
樊沉兮臉還是很臭,但還是松了口:“老規矩,一炷香的時間。”
“知道了,殿下。”
仇小貝走后,樊沉兮冷著臉喝下了杯中酒,對應書榕沒好氣地道:“你看夠了沒有!”
“必須沒有啊,”應書榕皮厚地說,“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脾氣這么好呢。”
雖然太子殿下從頭到尾都表現得很生氣,可他最后還是縱容了那小太監去做他不贊同的事,且生氣也只是表面的,他很清楚這位太子爺要真發火了,惹怒他的人是別想全身而退的,哪還能像小太監那樣,非但沒事,還得到了想要的允諾。
一段時間沒有進宮了,這小太監是何來歷,讓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內心陰郁的伙伴,變成有些不同了,他還挺好奇的。
樊沉兮自然也了解他,一見他神情就知道對方在想什么,當下陰測測地瞇起眼睛:“我還可以更好一點,你要試試嗎?”
應書榕馬上正色地舉起手中的酒杯:“來來,殿下,咱可是好久不見了呢,我敬你一杯。”
樊沉兮嗤笑,但也舉起了酒杯,跟他隨意地碰撞一下。
喝完這杯酒,應書榕是真的認真起來,音量也壓低了:“這次的內六司……”
……
仇小貝跟路上的行人打聽后,來到了張家。
張家大門緊閉,她上去敲門,門衛出來一看,是個俊俏的小公子:“你哪位?”
“姓貝,找你家張大人。”
門衛狐疑地打量著她,仇小貝輕笑:“快去通報,遲了,你家大人說不定怎么責罰你呢。”
門衛半信半疑地關上門進去通稟,仇小貝等了沒多久,就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很快大門重新打開,張大人親自出來迎接:“貝公……貝爺,總算是盼到您了,快請進。”
仇小貝雙手背后,嘴里蓄著淡淡的笑,跟張單人點了點頭,當先走了進去。
張家內里建得很大,而且華麗,假山樓閣,每一樣設計都能精巧,總結起來就是很有錢,可見,張大人進宮在內霆司里當差,抽了不少的油水。
內霆司跟其他五司不太一樣的是,他也有収宮外的官員,并不全是宮人任職,所以張大人才得以被安插進去,但外員不得進入后宮。
張大人將跟著的下人都支走了,然后恭敬地在仇小貝身后指引著:“貝爺,這邊請,前面,就是的小院就是我的臥房了。唉,您可算是來了,您再不來,我這條小命,可能就要……”
因為內六司血洗,他暫時也被停了職沒辦法進宮,且這段時間宮里戒備森嚴,他想傳個消息到東宮給貝公公都不行,只能在家里干著急。
仇小貝笑了笑:“我這不是來了嘛。”
她踏進張大人說的那小院,一進去,仇小貝立馬感受到一股陰涼涼的氣息,她一邊走一邊查看四周,發現這會都中午了,太陽高掛,那幾株花草上,卻還凝結著水珠。
眉頭不動聲色地擰了下,這里的陰氣比她想象的還重,若只有張大人原配和兒子的冤魂的話,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
走進臥房,來到窗前,看到她給張大人的那張符紙就貼在上面。
張大人感激地道:“貝爺這符紙特別靈,我最近睡覺都不再犯冷,早上起來頭也不怎么疼了,就是……”
“你身邊的人,得了你之前的病?”
“對,”張大人一拍手,“就是我身邊跟了我多年的小廝,而且他情況比我當時還嚴重,這兩天都沒能起來。還有,我這晚上睡覺是沒問題了,可不睡覺的時候,總、總遇到奇怪的事。”
仇小貝離開床邊,在屋子里轉悠起來:“說說看。”
“我好像、好像總能看到一些幻覺,有一次,我竟然把茅房看出自己的臥房,差點就……”他有點難以啟齒,把結果模糊掉了又道,“還有一次,我沐浴完要起身,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滑到了浴桶里面,然后我怎么都爬不起來,就像水中有什么東西拉住我一樣,最后還是有人聽到我的叫聲沖進來,那東西就不見了,我一看,水里就一條擦洗的布巾,他們說是那布巾纏住我的腳,可我感覺不是這樣的。”
他一臉后怕地看著仇小貝:“貝爺,您可真得救救我啊,要再來兩次,我可能就自己把自己淹死了。”
他想過換個屋子待,甚至有幾晚到外室或青樓里住,可不管他住哪,就是會有事故發生,而且可能更嚴重,他干脆就繼續待在這屋子里了,最起碼有貝公公的符鎮著,他晚上還能睡得好點。
仇小貝還在查看著房間的格局,走到門口,看了看外面,張大人見她不說話,急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貝爺,貝大師,您可不能不管我啊。”
仇小貝帶了一絲不耐地道:“不管你,我來做什么?”
張大人喜倒:“對、對,瞧我,實在是嚇怕了,這都沒腦子了,貝爺勿怪勿怪。”
他頓了頓,忍不住又問:“那貝爺,我們該怎么做?需要、需要我給你準備什么法器嗎?”
“法器?”
“是啊,之前,”張大人不太好意思地說,“之前我還請了幾個法師過來看看,他們都要我準備很多東西,不過他們都是騙子,一點用都沒有。”
“你都說沒用了,還問我做什么。”
有些古老的土方法,確實能對付一些邪祟,但更多的,需要有靈氣的人才能催動,比如法陣,比如符紙,不然你用雞血在一百字黃紙上畫符,那也只是……畫而已。
“我沒什么要求,我只要你現在離開這里,封鎖院門,任何人都不許進出,半個時辰后你再進來。”考察完畢后,仇小貝這么對張大人道。
張大人有點愣:“就這樣嗎?”
仇小貝可沒那么多時間耽擱:“你要不信的話,我現在就可以走,你另找他人幫你。”
“不不不,我沒有不信你,貝爺本事高強,肯定有自己的法器,我、我這就出去,半個時辰里,絕不會讓任何人進來的。”
仇小貝點點頭,見他還杵著,不耐地道:“那還不快走?”
“啊啊,我馬上走,馬上走。”
待人走了,仇小貝回到床邊,直接將貼在上邊的符紙撕了下來。
幾乎符紙離開那張床的同一時間,接連幾聲“啪啪”,所有窗戶再沒有人碰的情況下,自己關上了,外頭太陽高掛,陽光耀眼,屋里頭,卻陰暗沉沉。
仇小貝站在原地沒動,卻能感覺到,有一股幾乎化為實質的風以非常快的速度朝自己刮來,明明屋中門窗已經緊閉。
在那陰風即將卷上自己的時候,仇小貝將早已拿在手中的瓶子的瓶口打開,將瓶子里的“水”朝身后灑了過去,那水看著透明,卻含著點點的金光。
陰風立馬消散,一道身影往后退去,逐漸地現出型來。
是一個很有書香門第氣質的夫人,雖然算不上國色天香,可也算頗有點姿色,只是這會,她眉目間被戾氣充斥,眼睛以上,整個額頭被黑色霧氣籠罩,頭上,戴著一根壞了一角的簪子。
“張夫人。”仇小貝朝她輕輕點了下頭,“我們又見面了。”
“我姓朱!”
充滿恨意的聲音,說明她對“張夫人”這個稱謂很排斥,仇小貝理解地點點頭,叫小姐不太合適,便道:“那朱夫人。”
朱夫人哼了一聲,舉起手,慘白的手指指著她:“你為什么要幫他,你分明答應我,會懲治他的,結果你還幫他,還阻止了我在他睡覺時靠近他,為什么!”
她嘶吼地質問著,陰風又有重新凝聚的趨勢。
“我一直都在幫你。”仇小貝非常誠懇地說,和朱夫人第一次見到,就是她第一次進內霆司,被張大人審訊的時候,看到了“粘”在張大人身后的朱夫人,和趴在張大人背上的一個小孩。
不過今天倒沒看到那個小孩。
“你怎么幫,讓我無法靠近他,就是幫我嗎?”朱夫人氣得恨不得再朝她沖過去,她心中有太強太強的恨意,讓她根本無法保有生前的理智。
要不是仇小貝剛才噴灑出來的可怕“液體”,還有她身上那比第一次見到時更加濃烈的龍氣,朱夫人根本不會再說這么多話。
“我當然是在幫你,不然任由著你害死張大人,你知道你會有什么下場嗎?無論哪個世界,對死靈總是苛刻的,哪怕你生前是個大善人,死后化鬼作惡害了人命的話,你依然要下地獄的你知不知道!”
朱夫人眼里閃過什么,卻倔強地說:“只能能拉著他一起下地獄,我不怕。”
“你不怕個鬼,”仇小貝想要跳腳,“你知道地獄什么樣的嗎你就說不怕,每天重復著同樣的折磨,重復幾萬年,你忍受得了?”
她覺得這樣沒什么說服力,干脆舉起手形象的比喻:“它們會把你的手,跟砍豬蹄一樣一截一截地砍下來,再油炸,等一會你的手臂就會恢復,再砍。還有啊,把你的舌頭這樣……”
她動作夸張的示范,“拉出來,切切切切,等你長出來了,再拉出來,切切切切……別以為你現在是鬼體會不到這種疼,我告訴你,你會感受到跟人一樣的疼痛滋味的,你好好想想吧,這還只是開始……”
咳,她也沒見過地獄什么樣,以前父親跟她說過一些,不過比較籠統繁雜,她自己翻譯一下,簡易一點,大概就是這樣。
她很高興看到朱夫人變了的臉色。
“難道、難道就因為這樣放過他嗎,”朱夫人因為仇小貝的話,眼角抽抽,顯然是有點怕了,但,“不,我不甘心,如果只有我也就算了,他連我們的兒子都不放過,還有那些……”她忽然就住了口。
她轉而瞪著仇小貝:“難道這世界就沒有天理嗎?”
“我這不是來了嗎。”仇小貝道,“我當然不可能代表天理,可我能,推動你所謂的天理執行。”
“你……”朱夫人發怔地看著她。
她勾著嘴角,笑得含蓄而張狂,眸底里盡是自信與囂張,那瘦小的身板,在她放出這句豪言時仿佛拔高了起來,甚至,她身上的龍氣都暴漲了幾寸。
可朱夫人記得,眼前的人只是個小太監。
“你想怎么做?”半天,朱夫人才總算找回自己的“聲音”。
仇小貝笑了笑:“我說了,我是來幫你的。你與其殺了他在自己入地獄,為何不幫我找到他所有的罪證,讓司法來處決他,如此的話,等以后投胎時,說不定地府里關于你功德簿子上,還會記上一筆。”
“罪證?”朱夫人喃喃著在嘴里重復了兩遍這個詞,眸子里沒有任何的期待,反而自嘲地苦笑,“有什么用,他現在的岳丈就是刑部尚書,他任何的罪責呈交到那里的時候,恐怕早就被篡改了,誰能奈何得了他,再多的罪證,不過是個笑話,我們的笑話!”
“那很簡單啊,”仇小貝毫無負擔地聳肩,“我們把這刑部尚書一起干掉,不就行了?”
她語氣輕松得,像在約人家飯后下一盤棋。
朱夫人又怔住了,不知道是不是做了飄之后,理解能力下降還是怎樣,她有點跟不上貝公公的節奏:“把、把刑部尚書一起干掉?”
“若真如你所說的,他會為了掩飾女婿殺人等惡行,就說明這位刑部尚書肯定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你跟在張大人和他現在的夫人身邊,肯定,發現什么吧?怎么樣,跟我干一票大的?”
朱夫人呆呆的,沒有了一開始氣勢洶洶要找人家算賬的厲鬼氣勢,就連她額頭上籠罩著的黑霧,都隱約散開了一些。
仇小貝拿出黃符在她跟前晃了一下:“嗨,你聽到我說話沒有?”
朱夫人抿了抿嘴,眼里重新燃起斗志,也不知道為什么,貝公公身上,有一種讓人信服的氣場,她想再相信這公公一次,于是,她點了點頭,道:“你跟我來。”
隨即,就直接從門上鉆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