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梳洗一番,吃了早飯,十二娘在午前趕去灼華館上課。走在抄手游廊上,只見曹夫人和一個少年并肩迎面走來。
十二娘定睛一看,在曹夫人身邊的少年,正是昨日在字畫店里碰到的李思訓!
她走上前去向曹夫人行禮:“師傅,弟子來晚了。”
她前日是向曹夫人請過假了的,所以曹夫人并未有責怪她,而是笑著對她說:“原以為你下午才會過來,我正要帶阿景去綠漪堂轉轉,你現在既然來了,咱們就去畫室吧,阿景聽說你畫工了得,十分想與你切磋交流一番。”
李思訓,字健,作健景,曹夫人喚他阿景,聽起來格外親昵,讓十二娘對曹夫人越發刮目相看,她究竟有多大的本事和后臺?跟皇族宗族之人這般親昵。
“昨日與景郎在字畫店一遇,沒想到你今日就來了。常聽師傅說你擅畫青綠山水,這是我所不能及的,今日有機會向你討教,實在是我的榮幸。”
李思訓笑著說:“十二娘太過謙虛了。”
曹夫人看兩個孩子認識對方,且交談融洽彬彬有禮,滿意的點了點頭,帶著他們來到十二娘平時慣用的畫室。
曹映嘉正在里面調墨,見眾人進來,忙讓出位置。
曹夫人說:“阿景擅長山水,十二娘擅長人物,嘉娘擅長飛禽走獸,你們三人各有所長,在一起多多交流、互相學習,必有所得。”
李思訓想看十二娘作畫,便由十二娘先動筆。
十二娘畫的是昨晚在瑤臺所看到的舞姬歌舞圖,美姬艷舞、聲色犬馬盡在筆下呈現,每個人物每個動作都活靈活現。
李思訓贊道:“十二娘的畫逼真傳神、氣韻生動、形神兼備,把人物的身份性格寓于環境、氣氛、身段和動態的渲染之中,實在難得。我縱使想學,也非一日之功,這‘傳神’絕技更要靠天賦去領會才行。”
對她的評價非常高!
眾人在旁圍觀,或問幾個問題,或曹夫人指點一下,或十二娘對筆法和色彩解說一下,學習氣氛十分濃烈。
中午一起吃了飯,待到下午,妍娘也來了,曹夫人索性帶著三個弟子跟李思訓一起開茶會。
幾人都是健談有見識的人,侃侃聊來,十分盡興。
李思訓臨走前對曹夫人感嘆道:“夫人的弟子,巾幗不讓須眉,觀其談吐見聞,已初有大家風范,夫人教的好。”
曹夫人慈愛的看著他笑道:“阿景這兩年也成長了不少,可見你父親母親對你用了不少心思。”
李思訓笑道:“家慈一直掛念著夫人,總嘮叨著身體不利索,未能進京與你相聚,所以叮囑我要常來探望您。”
十二娘在旁聽著,看來李思訓的母親跟曹夫人的關系非常好,難怪她對李思訓就如尋常晚輩一般。
曹夫人又問起李思訓在太學里學習情況,十二娘靜靜在旁聽著,才知道李思訓不過大她三歲,就已經是太學學生了。
太學是古代的大學,取五品以上官員的子孫,且要品學兼優的。
李思訓在灼華館中打擾一天,他見時候不早,主動起身告辭。曹夫人將他送走后,讓嘉娘和妍娘自己去研習,獨獨留下十二娘,問道:“你覺得阿景如何?”
對于曹夫人的問題,十二娘從不敢只考慮表層意思,略思索著說:“他出身貴胄,才華橫溢,行止端雅,是位翩翩君子。”
曹夫人笑著點頭,有些懷念的說道:“阿芷生了個好兒子,教養的也好。”緩過神來,她又說,“你們兩人志趣相投,以后可以常常來往,不用拘束太多。”
從曹夫人身邊離開,十二娘心中忐忑不安,師傅的話是什么意思?
思考著這個問題,十二娘好幾個時辰不得安生,熬到回了家,阿蘭一臉歡喜的迎上來說:“姑娘你快看,有人送了好些東西過來!”
十二娘進屋一看,她房中的桌子上堆滿了各種雜物,有銀飾、有竹編物、有扎染布料,還有竹鳶。
阿蘭提了一個小籠子過來,說:“姑娘,還有只鴿子,是送給姑娘燉湯喝的嗎?這個禮送的真新奇。”
十二娘趕緊把鴿子接過來,說:“不是不是,給我養的玩的,不是燉湯的。”
這些東西都是姚元崇從四川帶回來給十二娘的,十二娘一件件看過來,都是蜀中有特色的好玩意,可見他是用了心的。
物品中還有一個木匣子,十二娘抽開蓋子,只見里面躺著一支華美的百戲閣樓步搖,華光四溢,十分貴重的樣子。
十二娘將它取出來拿在手中把玩,走到梳妝臺前拿起妝奩里只剩單獨一支的包金花頭對簪,將步搖和簪子并在一起打量。
她另外一只包金花頭簪讓姚元崇給拔走了,如今送了這樣一支貴重的步搖來,是對拿走那支簪子的補償嗎?
她嘴角高高彎起,將兩支發釵一起收入妝奩里,轉身跟阿蘭一起拾掇其他禮物。
“送東西的人沒有留什么話嗎?”
阿蘭搖搖頭說:“什么話也沒留,送來東西就走了。”
十二娘略微有些疑惑,她本以為姚元崇會當面把這些東西送給她的。
看著精致的竹鳶,十二娘有些出神,怎么幾個月不見,現在覺得姚元崇生疏了?可昨晚跟他聊天的時候,明明好好的呀。思索著,十二娘準備等到約大家出去放鳶鳥的時候再看看。
因離崔家前來送聘禮的日子沒幾天,十二娘要幫著十一娘張羅準備,沒有時間邀朋友出去放鳶鳥。到了十八日那天,崔家熱熱鬧鬧的抬著聘禮來下聘,場面十分熱鬧氣派。
這門親事,崔家人請了安樂縣公任雅相之妻任夫人做媒人,元娘以為崔家會讓從開始就插手此事的周夫人當媒人,誰知在問名的時候換了任夫人,弄的元娘措手不及。
雖說請安樂縣公的夫人做媒人,這門親事整個檔次提高了,是抬舉十一娘的舉動,但對于高家來說卻是個難事,元娘之前準備請與周夫人身份相當的長嫂魯氏當媒人,可現在卻不合適了。
高家長輩不在長安,什么都靠元娘來操辦,元娘無法,只好求到婆婆齊氏跟前,最終還是王家二房出面,請了禮部侍郎令狐大人的夫人做媒,才把這件事情圓過來,保住了高家和王家的臉面。
納征這天,王家十分熱鬧,六娘跟元大郎都來做客,作為高家娘家人陪著崔家的送禮人。吃喝了一天,把此事辦妥,同時媒人和兩家當事人商量著把十一娘和崔貞慎大喜的日子定了下來,就在今年十月初五。
這個日子據說是十分好的黃道吉日,而且天氣適宜,且有足夠的時間等高夫人回長安幫十一娘制備嫁妝。
忙碌一整天,到入夜方歇,元娘拖著疲憊的身子到婆婆齊氏房中道謝:“娘家妹妹定親,卻在王家吵鬧一整天,娘把我們當自家孩子一樣疼,不僅讓大嫂處處幫我們安置,還出面幫我招待賓客,媳婦真是感激的不知說什么好……”
齊氏笑了笑,說道:“看你這孩子說的,你的嫡親妹妹寄居在我們家,自當處處照拂。再說這次擺酒,花的全是你母親留下來給十一娘的錢,又沒用我們王家一分錢,不過是讓下面人幫著張羅,我跟著出去會會賓客而已,怎就說起這些客氣話。”
元娘抿嘴笑了,坐在齊氏身旁說:“能給娘當媳婦,是我的福氣,我就知道娘最好了。”她轉而又說,“梓哥兒今天沒見到您,想的厲害,方才還在吵鬧說要來給祖母說晚安,因時間太晚,我明天早上再抱他過來。”
說到孫子,齊氏自然喜歡又心疼,忙說:“你今天累了一天,快回去歇著吧,有什么話,明天抱了梓哥兒一起過來說。”
元娘歡歡喜喜的退下了,到了房間外面松了一口氣。
家中是大嫂魯氏主持中饋,但外院庶務卻是她丈夫王勤在打理,兩邊牽扯著,時常因為賬務的問題起一些小沖突。她不想因十一娘的婚事,惹的王勤不好與魯氏交代,此刻要到了婆婆齊氏的話,她也不怕橫生什么問題了。
娉婷小樓中,燈火大亮,十一娘坐在十二娘的房里跟她說話,似乎有說不完的肺腑之言,談論的全是今天下聘之事。
十二娘早就決定對她這么親事不置可否,所以就那么聽著她說,手上卻在做自己的事。
她拿著印花帖一筆筆的寫著,邀朋友們二十五日去曲江池放竹鳶。寫好了一堆帖子,她忽然打斷十一娘的話,問道:“十一姐,我們要去曲江池放竹鳶,你去嗎?”
十一娘看了一眼掛在墻上的竹鳶,猶豫半天,說:“算了,我不去了……”
十二娘對十一娘這種為了婚姻犧牲自我的作為,實在不知道說什么好。
“頭幾天驚鴻隊練球的時候,嵐娘說你已經好久沒去過了,問你還去不去,若是再不去,她可就要除你的名了。”
十一娘大驚,說:“呀,不可以,我這就去給嵐娘寫信,她怎么能攆我呢!”說罷,一陣風似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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