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映嘉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看著房玉馨,認真問道:“馨娘,此間只有我和十二孃,你的心意能同我們坦白說一說嗎?”
房玉馨臉紅的似是要滴出血來,最終咬著嘴脣說:“沛王年少聰慧,長大後必有一番成就,且容止端雅令人仰慕,他現在雖小,但有朝一日,必是可以仰仗的大山。”
心意竟然如此明瞭,沒有絲毫的彷徨。
嘉娘和十二孃的神情不約而同的黯淡下來。十二孃不知道嘉娘在想什麼,但她卻在爲房玉馨哀嘆,她雖然沒有看出沛王李賢,但李家皇子的命運遇上了武后的雄心壯志,那就是一個悲劇啊!
她時常希望身邊的朋友能夠嫁給一個家庭富足卻置身朝堂之外的家庭,可先有鄭茗若嫁入上官家、劉思慧嫁給蘭陵蕭家,現在房玉馨也要選擇一條不歸路。
強忍著心事不能說,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們走下去,十二孃覺得很心痛。
房玉馨見她們神情沉重,問道:“你們是不是覺得我不害羞?我、我也沒說一定要嫁他,他是皇子,又比我小那麼多,我也知道不可能,只是在街上跟他遇到的時候,我真的很開心,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情竇初開的少女有著百般情懷,只有對著最好的姐妹才能悄悄訴說。
但嘉娘卻比往常更嚴肅,說:“你的心意切莫對外人說,婚姻大事自有長輩說的算,豈能私相授受,何況是皇子的婚事。若傳出去了,你可就完了!”
房玉馨的眼神中透著失望,輕輕嘆了一聲,說:“我知道的。”
曹映嘉大概沒有料到房玉馨的心事是這樣,這個消息讓她一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十二孃本想說些什麼讓她不要想太多,可小書童傳來消息,說姚元崇約她放學後在八福樓相見,這個消息不由的讓她也思慮起來。
放學後匆匆來到八福樓,姚元崇已經叫好了很多糕點在包間中等著她。
“崇郎,有什麼重要事要把我約到這裡來說?”十二孃走進去問道。
姚元崇最近太忙,一般事情他都命筆洗傳話,今日專門請十二孃出來,可見是重要事情。
姚元崇請十二孃在小圓桌對面坐下,說:“有兩個消息要告訴你,一個好一個壞,你先聽哪個?”
十二孃眨眨眼,心想他這是跟誰學的,還玩這一招!
“按照你得知的先後說吧,先好先壞都是要聽的。”
姚元崇搖搖頭,本想逗逗十二孃的,沒想到她不吃這一招,只好老實說道:“我今早陪我爹進宮面聖了,在宮裡遇見了你姐姐七娘。”
十二孃驚訝的從椅子上站起來,雙手撐著圓桌問道:“當真?七姐她在宮裡怎麼樣?可有跟她說上話?”
見她一連問了幾個問題,知道她急切,姚元崇也不耽擱,趕緊說道:“她今年過年升了尚功局司彩司的掌綵女官,正七品官職,我見了她得恭恭敬敬的喊一聲‘高女官’,你就放心吧!”
十二孃一顆懸著的心落了下去,雖然知道七娘在宮裡有曹夫人安置的人照顧,但總怕她在那會吃人的地方出什麼問題。她一進宮一年都沒有消息,曹夫人不說,十二孃也不敢問,就怕碰觸到一些曹夫人的禁忌。
現在姚元崇給她帶來了確切的消息,她就安心了。
姚元崇又說:“她是打聽好了消息,在我出宮的路上等著我的,可見她已在宮中有了渠道和朋友,我看她的氣派,跟以前也不一樣了。她讓我告訴你她一切都好,等以後過節時尋個恩典,就出來看你。”
十二孃拽著手帕重新落座,感慨道:“多虧你能進宮,不然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知道七姐的消息,知道她在宮中過的不錯,我也就放心了。”
姚元崇看她滿臉動容,瞅著她笑。
盯的十二孃不好意思,十二孃便問:“這應該是你說的好消息,壞消息是什麼?”
姚元崇神情嚴肅下來,說:“我爹最近身體不太好,年前染了風寒到現在也沒有痊癒,他月底回嶲州,我要把他和吐蕃贊普送到成都府再回來,這一來一回,咱們再見面最早也要到三月了。”
十二孃說:“姚都督身體欠佳,你自然要在身邊侍奉,多盡孝道。天寒地凍的趕路,更要注意身體,希望姚都督早日康復,預祝你們一路順風。”
姚元崇嬉笑著說:“你的問候我會轉告給我爹的。”
十二孃啐道:“我這是說給你聽的,轉告給姚都督做什麼,他聽了豈不誤會!”
姚元崇冷不丁的說道:“對了,我爹這次來,轉告了我孃的一些話,說去年我寄回家的竹簾,她夏天用著正好,嶲州那偏僻地方,再找不到那麼漂亮雅緻的竹簾了,讓我多謝你。”
十二孃呆愣半天,沒明白姚元崇說的是什麼事,又爲什麼要謝她。
姚元崇見她想不起來了,提醒道:“幫你買馬之後的謝禮!”
十二孃恍然大悟,他說的竹簾是他幫她買了雪團之後,她給姚元崇寫的那副翠竹簾。十二孃在那竹簾上抄了一首陶淵明的《歸園田居》,那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
十二孃當時還奇怪大冬天裡姚元崇爲什麼要夏天用的竹簾,原來是寄回家給母親用了。聽姚元崇話裡的意思,他還告訴了他母親竹簾是誰送的!
十二孃臉上微紅,嗔怪道:“那是送給你的,你怎麼以我的名義送給伯母了,真是……”真是讓人難爲情。十二孃不好意思說出來。
姚元崇卻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說:“你送給我的東西就是我的了,我拿回去孝敬母親,有什麼錯,那上面的字是你寫的,還印著你的章子,我說的可都是事實。”
事實是事實,可是轉變一下表達方式,意思就變了……
明知姚元崇是故意的,十二孃就不跟他講理,故意耍賴說:“你拿我寫的東西借花獻佛,我可不依,你自己說怎麼辦吧!”
姚元崇想了想,說:“我這次去成都府,回來給你帶東西吧。那裡的東西跟長安的可不一樣,你肯定沒見過。”
四川特產,十二孃自然見過,但不好再破他冷水,便說:“那好,但我可不要便宜貨,你得挑個好的。”
“知道了,我給你挑的,你就放心吧!”
說說笑笑,時間就不早了,加之冬天黑的早,十二孃顧不上吃東西就要往王家趕。雖說現在沒有高夫人管束她,但寄居在王家,總不好做的太過分,而且若讓高元娘知道了,一樣會嘮叨她。
姚元崇讓八福樓的小二把桌子上的糕點裝在牛皮紙裡給十二孃帶回去,十二孃揮揮手就跟他道別上車了。
坐上車,想到有兩三個月不能見了,她挑起車簾向站在八福樓門口的姚元崇望去,再次揮了揮手。
姚元崇驚喜般的看到十二孃再次與他道別,忽的想到了什麼,三兩步走到十二孃馬車外,伸手就把十二孃頭上的一支包金花頭簪取了下來。
“誒,你拔我的簪子做什麼,快還給我!”十二孃在馬車裡伸手要去拿,卻被姚元崇閃開了。
姚元崇拿著簪子說:“我答應七娘給你傳話之後,要帶個信物給她作證的,差點忘了這個事。”說罷,不等十二孃再說什麼,他又說,“快回去吧,時候可不早了,我也走了,不然該宵禁了。”
說著,逃也似的消失了。
十二孃伸手摸了摸空落落的左鬢,心中琢磨道:“七娘怎麼會提出要信物這種事?何況那包金花頭簪是最近新制的,七娘也不認得是她的東西!”
又被姚元崇忽悠了!
十二孃探頭在街上看了兩圈,哪裡還有姚元崇的影子?想想作罷,等下次見面再跟他“算賬”!
正要放下簾子,街邊的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闖入十二孃的眼簾,三五個少年男子正帶著幾個妖嬈女子走進一家飯館,那正中間的就是有過一面之緣的崔貞慎!
十二孃仔細看了又看,確定沒有認錯人,再看崔貞慎身邊的女子,不僅打扮豔麗,而且在大街上都敢靠在身側男子的肩膀上,可見不是什麼正經人家的女子。
十二孃眉頭就皺了起來。
唐朝時下的風氣對達官貴人、文人墨客尋藝妓娘子玩耍吃酒的事情十分包容,覺得這是風月趣事,是一種貴族時尚,不少名人和雅士都有幾段風流韻事,且被人當做佳話而談。
但這並不代表十二孃能容忍這件事,看到崔貞慎堂而皇之的摟著小娘子的肩膀走入酒樓,十二孃重重的甩下了車簾坐車回王家。
十一娘跟崔家的親事雖然連影子都沒有,但周夫人能找到元娘,必然是崔家的人主動問起,再想想那天的撞車事故,十二孃估計就是崔貞慎故意爲之。
崔貞慎一方面撩撥了十一孃的芳心,一方面這樣坦然的尋歡作樂,兩人又是隻有一面之緣的,能有什麼真情實意?十二孃越想越氣,這婚事若不成便罷,若雙方有意繼續談下去,她回去得跟十一娘好好說說這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