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門牙掉了一半,唐建國也沒覺得疼,也沒有流血,唐建國還把那一半牙給咽下去了。
好在咽的是牙不是硬幣,如果是硬幣大過年的,還要跑趟醫院。
就這樣,在1992年和1993年的跨年夜,唐建國的門牙,永遠的留在了1992年。
看著委屈巴巴的唐建國,唐浩越發的想笑,那門牙掉的很有靈性,是斜著斷掉的。
也許是因為老唐家的表沒有那么準,春節聯歡晚會提前了五分鐘開始,這是老唐家,也是整個村子,第一次觀看春節聯歡晚會,那種激動的心情,是后世人永遠無法理解的。
除夕夜,十一點剛過,村民們就離開了老唐家,他們要趕著回去放炮竹,慶祝新的一年來臨。
老唐家是村里最闊綽的人家,老唐他肯定不會錯過過年這個可以顯擺的好機會,他家今年買了10箱煙花。
十一點半左右,唐浩還在懶洋洋的躺在炕上看春節聯歡晚會,就被老唐頭喊到了院子里,將六盒煙花扛到門口,等待著1993年的到來。
街道上的孩子們也沒有睡覺,晚上他們的娛樂項目又多了一個,一個個的小家伙們手里都拎著一個自制的小燈籠。這小燈籠是用酒盒制作的,酒盒的四周挖出一個一個的小洞,中間點上蠟燭,紙盒上方用繩子串起來,掛在一個木棍上,別看這些東西不打眼,在這個年代,可是給這群小孩們在過年時節留下了滿滿的回憶。
村民們的表都會有時差,從幾分鐘到十分鐘不等,唐浩家的表你春節聯歡晚會的表整整差了5分鐘,唐浩知道電視會有延遲,但他不知道這個年代會延遲幾分鐘,所以老唐家是按照自己家的表來計算時間。
家家戶戶十二點的鐘聲敲響,不光是唐家灣,附近幾個村子的煙花都能看得見,這些煙花將天空渲染的絢麗多彩,哪怕是每一秒的定格,都是一副絢爛的畫卷。
老唐家放完了煙花,就有年輕的村民過來。
“浩子,打牌去?建國你去不去?”說話的是張軍,一年到頭,可能只有五天時間,能湊齊一張牌桌。
唐建國這么老實的人,內心也是蠢蠢欲動的,只是他分得清主次,第一時間看看媳婦兒。
“你去吧,閨女有我和媽看著呢。”唐建國媳婦兒發話了。
唐浩摸清了大哥和嫂子的套路,嫂子如果不說話,唐建國肯定是要拒絕的,如果嫂子同意了,唐建國就像撒花的家禽,要蹦跶起來了。
“去誰家玩兒?”唐浩問。
張軍:“去我們家也行,或者國強他們家。”
唐浩打趣兒:“上你們家睡覺還行,這大冷天兒了,去我家吧,我家有爐子,炕也是燒現成的。”
“那感情好,你家新房子暖和,還有爐子,不穿棉襖才叫愿意呀。”村里的另一名年輕人說道。
“請問問,誰家有小伙子,愿意來的都來。”唐浩笑道。
村里的年輕小伙子有一個算一個,這雖然是娛樂項目,可是能從這上面看出誰合不合群。
村里十幾歲,到三四十歲不等的村民,聚集到唐浩家里,玩個三五分,年紀小的,就玩玉米粒。
這樣的舒坦日子,整整過了五天,五天之后就沒有人來了,人都是群居動物,講究個人情往來,初六開始,家家戶戶就開始走親戚了。
除了這一天上午,老唐下來了兩個親戚,這兩人唐浩認的,去年有過一面之緣,二姑爺和他兒子柱子,二姑爺和去年一樣,棉襖棉褲外面套著一層灰布衣褲,倒是這個柱子,比去年更體面了,人模人樣的,看模樣來前特意打扮過一番。
兩人站在老唐家的門口,互相對望一眼。
“這是不是你叔家?”二姑爺沒敢進來,怕走錯了門。
“應該是,去年咱來的時候還不這樣呢,今天就把房子蓋上了?”
兩人曲曲咕咕,不敢認門。
唐浩正好從廁所里出來,見到了來送禮的兩人。
“二姑爺,柱子,你們來了,過年好啊。”唐浩主動打招呼。
看到唐浩那張臉,那準沒錯了。
唐浩的聲音引起了在屋里老唐頭的注意,老唐頭從屋里走了出來,黑黝黝的臉上再次展開笑容。
“你們來了,快進屋快進屋。”
柱子邊走進院子里邊打量著老唐家的新房:“叔,過年好啊,我跟我爹給你們拜年來了。”
“人來就行了,不用拿這么多東西,你們人來啊,我就高興了。”老唐頭每一年都是這些表面話,每一年說這些話的同時,都巴不得對方多拿點東西。
有必要解釋一下,這里的二姑爺,是當地的稱呼,標準稱呼是二姑父,二姑與老唐頭是親兄妹的關系,嫁的比較遠,臨近縣城,平日里都忙著自己的活計,只有在過年的時候走動,其他時候都難得碰面。
所以,雙方的消息都比較閉塞,老唐頭不知道他家的情況,對方也不知道老唐家的情況。
在他們的印象里,老唐家應該和去年一樣,應該還住在土坯房,他們父子倆來的時候,都已經想好了如何顯擺,如今到了,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老唐頭家親戚請進家門,農村人的待客之道就是拖鞋上炕吃零嘴。
“哥,你們家這是啥時候蓋的?一年不見都起了新房了。”二姑爺像老唐頭問道,還經不住的打量著新房里的東西,新打的柜子,寬大的鏡子,還有那柜子上的黑匣子,那究竟是個啥。
老唐頭嘿嘿笑著,他就喜歡別人夸贊他的新房子,那是他唯一能炫耀的私有財產,房本本上寫著他的名字:“才蓋起來沒幾個月,對了,那個誰,建國,你把電視給你二姑也要跟柱子打開。”
“唉。”唐建國應了一聲,去擺弄電視。
二姑爺忍不住稱贊,朝著老唐頭豎起了大拇指:“真不錯呀,這房子蓋的,夠敞亮,這房子加上這些家具,里里外外不得花個兩千多塊錢?”
老唐頭扁扁嘴,搖搖頭:“往上了猜。”
“三千?”
老唐頭繼續指指上頭。
“三千二?”
“四千多,快五千了。”老唐頭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中盡顯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