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高照,日正當(dāng)中。彩綢迎風(fēng),旌旗飛舞。
熙來攘往的人群,從東岳廟廟門一箭之處起,延伸了數(shù)十丈遠(yuǎn)近,少男少女追逐嬉戲。
人們不是為了昆侖派的大會,只是昆侖大會選了這個彰德府最大的廟會,目的只在湊熱鬧,增加大會的這份喜氣。
東岳廟前,插滿了昆侖派的三角黃旗,迎風(fēng)獵獵作響,雖沒入夜,鮮紅的紗燈排成兩側(cè),雁翅般高懸。
陣陣鑼鼓喧天,時時鞭爆聲動。
來自四面八方,三山五岳的武林、黑白兩道、水旱兩路的人物,早已擠在正殿兩側(cè)的偏殿之中,有的寒喧問好,有的高談闊論,亂成一團(tuán)-
!一聲鐘響,接著擂鼓三通。
西門懷德盛裝緩步而出,在身后八大弟子,三十六分舵舵主在眾人擁簇之中步上正毆。
按照昆侖門規(guī),掌門人先拈香叩天拜地,然后迎祖大典,接受本門弟戶行禮,最后才受武林同道的祝賀。
五供、三牲,紅燭高燒,香煙縹緲。
西門懷德肅容面南而立,執(zhí)事弟子燃好了三柱清香,雙手捧著。
司禮生高喊了聲:“祭天!拜地!獻(xiàn)——香!”
執(zhí)事弟子把燃好了的三柱清香,棒著遞到四門懷德手上。
西門懷德跨上一步,正要把香插入寶鼎之中。
突然,嗤——一粒飛蝗石,不偏不正的,正打在西門懷德手執(zhí)的三柱香的香頭之上,火星四濺之下,三枝線香雖然未斷,卻已熄滅。
正殿上頓時大亂,一眾昆侖弟子,人人兵刃出鞘。
西門懷德上香之時,原來低頭閉目,并未看出這塊飛蝗石來自何方。此時,仰臉凝神,朗聲道:“哪位朋友露這一手,何不請出來見一見?”
話未落音,左側(cè)人堆里出來兩個美貌少婦,分開人堆越眾而前,雙雙帶笑道:“是咱們姐妹?!?
西門懷德一見,不由眉頭一皺,心中暗喊下聲:“糟!這兩個魔女是什么時候來的?”
自從這兩個美艷少婦一出現(xiàn),左右兩殿的武林,莫不凝神注目。
但見兩個少婦都在三十左右,最令人奇怪的是,她兩人一式云鬢高髻,蛾眉似月,俏眼如星,膽鼻挺直,雙唇櫻紅,白凈的臉頰,雙腮桃紅,那付成熟婦人的美,直如熟透的水蜜桃。
兩人行走時,腰肢款擺,如細(xì)柳隨風(fēng),荷花滴雨,撩人心脾,而且步伐一致,十分肖似,身材的高低,幾乎完全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左邊一個足一身鏤金宮裝,黃澄澄的耀眼生輝。右邊一個,通身銀色宮裝,光芒閃閃,令人不能逼視。
西門懷德將手中被擊火的香,遞給身側(cè)的羅大文,低聲囑咐道:“這是長白雙狐,不好對付,吩咐手下小心準(zhǔn)備!”
“拼命郎君”羅大文接過殘香,應(yīng)了聲:“是!”便悄悄退下。
長白雙狐的銀狐已清脆的道:“昆侖掌門,咱們姐妹可是不速之客,你不太歡迎吧?”
另一個金狐也接聲道:“沒接到帖子,這叫做不請自到?!?
西門懷德勉強(qiáng)按捺下怒火,拱手道:“兩位遠(yuǎn)在長白,請恕帖邀不周,既然上門,就是客人,哪有不歡迎的道理。”
這時,長白雙狐連袂齊步,已上了正殿的臺階,步在鋪好的紅氈之上。
須知,一門一派的年會,乃是大事。正殿,也就是祭壇,只有該門派有數(shù)的幾個首腦人物,才有資格在祭壇陪祭。其余貴賓,無論江湖的班輩多高,武功的修為多深,也只有在兩側(cè)觀禮的份,不能輕易踏上祭壇。此乃江湖的慣例,一般的規(guī)矩,人盡皆知。
西門懷德眼見長白雙狐不管江湖禁忌,踏上紅氈,步入祭壇。急忙迎上前去,攔在香案之前,擋住雙狐的去路,口中卻含笑道:“懷德失迎,少時多敬兩位幾杯.請稍候片刻,等老朽拜過天地,再來奉陪。”
一派掌門,在武林中地位算得崇高。
昆侖派近幾年雖然中落,但卻是八大名門正派之一。年會之上,大典之時,當(dāng)著天下武林,被人用飛蝗石擊滅供香,這份屈辱,就不能忍受。
西門懷德之所以強(qiáng)按怒火,一則是生恐一旦開鬧,勢必使大祭典禮無法舉行。二則,長白雙狐乃是黑道上扎手人物,一定是來者不善,在沒有摸清來意之前,不得不忍隱下來,先看對方虛實(shí)。
因此,才有這份低聲下氣的口吻。
誰知,銀狐聞言,扯開銀鈴嗓門,仰天狂笑道:“哈哈!大掌門,咱們姐妹可不是為了兩杯酒來的。”
金狐也如響斯應(yīng)的道:“喝酒嗎?哪兒沒有,怎會專門來討擾你大掌門。”
西門懷德道:“那么兩位來的目的是什么呢?”
銀狐毫不猶疑的道:“向你借東西。”
“對!”金狐一唱一和的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借東西?!?
“哈哈”西門懷德明知二人是沒事找事,因此苦苦一笑道:“借什么?”
金、銀二狐似乎極有默契,兩人不約而同的大聲道:“借昆侖山!”
一言出口,左右兩側(cè)的一眾武林,莫不大出意外。
正殿上八大門徒,三十六分舵舵主,個個怒形于色,人人氣憤填胸。紛紛磨拳擦掌,恨不得掌門一聲令下,立刻與狂妄的長白雙狐拼命。
只有西門懷德淡淡一笑道:“二位,昆侖山擺在那兒,你二位若是要,盡管拿去,還用得到借嗎?”一派掌門,究竟與眾不同,說完之后,猛提丹田真氣,仰天長嘯起來。
不料,長白雙狐并沒被西門懷德的話難倒。
銀狐冷冷的一掀柳眉,改變先前的神情,帶著幾分不悅道:“不是我們?nèi)ツ??!?
金狐恨恨的接口道:“是要你退出昆侖山,讓我姐妹們住上三年五載?!?
西門懷德見長白雙狐咄咄逼人,再也不能忍耐下去,也沉聲道:“我不明白兩位的意思!”
銀狐道:“那好,我們就說明白一些兒。”
金狐道:“你退出昆侖山,我們住進(jìn)昆侖山?!?
銀狐又道:“昆侖山從此與你斷絕關(guān)系。”
金狐道:“我姐妹才是昆侖山的主人?!?
“哈哈……”西門懷德狂笑連聲,久久不絕。
這位掌門算是氣惱至極,動了真火,突的笑聲一收,怒形于色的道:“兩位憑的什么?”
金、銀雙狐齊聲道:“手底下見真章!”
“好!”西門懷德朗聲道:“現(xiàn)在,我四門懷德要款待三山五岳的朋友,黑白兩道的來賓,沒法奉陪。你們既是存心而來,除了現(xiàn)在,任由你們兩只狐貍選個地點(diǎn),約個時間,我一定奉陪,絕不讓兩位失望!”
金、銀雙孤交換了一下眼神,同時尖笑一聲道:“選時不如撞時。大掌門,依我姐妹之見,就選定現(xiàn)在這個吉日良辰?!?
西門懷德勃然大怒道:“本掌門已經(jīng)情至義盡,你們兩人不要逼人太甚!”
金狐破例的先開口道:“逼你太甚又怎樣呢?”
西門懷德還沒答話?!跋寡弁跄浮绷鴵u風(fēng)人隨聲到,龐大臃腫的身子,已落在西門懷德的身側(cè),雙掌作勢欲起。
另一個“辣手判官”鄭當(dāng)時也隨聲而至,冷冷的道:“我也算一份,一對一,算是替老友的大會湊湊熱鬧,練幾趟把式。”
長白雙狐可不認(rèn)得這兩個怪人。
銀狐打量了一下,緩緩的道:“你們倆是昆侖派的門下嗎?”
金狐接口道:“我們找的是昆侖派。”
柳搖風(fēng)皮笑肉不笑的道:“天下人管天下事?!?
鄭當(dāng)時也道:“人路不平眾人來踩,你們既然寸寸進(jìn)逼我們的老友,我們也不能袖手旁觀。”
金狐望了銀狐一眼道:“妹子,先發(fā)個利市,殺雞儆猴也不錯。”
銀狐道:“好!你去伺候那個瞎老太婆,我來打發(fā)這個孩兒臉的糟老頭?!?
兩人談笑自若,簡直沒把這兩個頂尖高手放在眼下,有些輕敵。
“瞎眼王母”柳搖風(fēng),幾乎氣炸了肺,指著正殿前的院落道:“小潑婦,我若讓你走出五招,從此不再在江湖露面。來!”她說著,一擰雙肩,人已彈出三丈,落在院落的中間,蓄勢待發(fā)。
“長白金銀雙狐”也不甘示弱,互相嬌聲而笑道:“松松筋骨也好。”
兩人忽然一齊伸出雙手,四只蔥似的尖尖十指相互一拍,發(fā)出了聲脆響。響聲中,雙雙借一拍之力,側(cè)射退出正殿,落在院落東首。這種借勢用力的功夫,在武林中甚是少見。
四個人在院落中各取守姿,八只眼不眨一眨,凝神盯著對方。
一場大戰(zhàn),又將發(fā)動。
內(nèi)外鼓聲三通,哨吶聲響。
需知,鼓通三通,乃是幫會聚會的迎賓大典,因為鑼鼓亭是設(shè)在大門之外,凡有貴賓到了,男性的鼓聲三通,女性的鑼聲三振,而后才是哨吶奏鳴,一則表示隆重的歡迎,二則做主人的也好肅容迎客。
西門懷德這時哪有心思前去迎接貴賓,他只擔(dān)心院落內(nèi)四人的勝負(fù)。
準(zhǔn)知,哨吶之聲未畢,東岳廟正門已開。
一襲天青色衣衫,束發(fā)不冠,劍眉星目,傅粉白臉,紅唇貝齒,面露微笑的司馬駿,神情瀟灑,不怒而威的跨進(jìn)門來。
司馬山莊可是武林的泰山北斗,黑白威尊的盟主,少莊主司馬駿的風(fēng)采,即使沒見面的人,也有所耳聞。
原本作勢欲起的四個人,也都將怒火暫時壓下,全向神采飛揚(yáng)的司馬駿望去。
左右兩殿的武林,也都被司馬駿大方自然的神情所懾,無暇再顧箭在弦上的一場火拼。
西門懷德一見是司馬駿到了,連忙由正殿上快步走出,迎上前去,拱手帶笑道:“少莊主,失迎!失迎!”
司馬駿滿面春風(fēng),朗聲道:“老掌門,司馬駿一步來遲,還望莫怪?!?
西門懷德也笑著道:“哪里,哪里,少莊主駕臨,全昆侖蓬蓽生輝!”
司馬駿的劍眉微動,瞧著院落的四個人道:“怎么?昆侖門年會,還有研究功力的節(jié)目?”
西門懷德的老臉飛紅,訕訕的道:“少莊主,說來慚愧,老朽無德無能,大會引來了長白雙狐姐妹,她們口口聲聲要占昆侖山,鄭大兄與柳大姐,乃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哦!”司馬駿聞言,眉頭掀動一下道:“貴派年會,天下武林前來觀禮,乃是大喜日子,何必以兵刃相見呢?”他說著,不上正殿,回身向“辣手判官”鄭當(dāng)時-揖,轉(zhuǎn)身又對“瞎眼王母”柳搖風(fēng)拱手一禮,朗聲道:“晚輩司馬駿,久聞家父在日提到二位前輩大名,今日一見,實(shí)乃三生有幸!”
“瞎眼王母”柳搖風(fēng)最喜歡別人稱她一聲老前輩,鄭當(dāng)時也是喜歡戴高帽的,正所謂“三代以下,不好名者,幾稀!”人,誰不喜歡好聽的?因此,司馬駿的話,算是對癥發(fā)藥。
鄭當(dāng)時收了勢子,將鐵傘抖了一下道:“你是司馬山莊司馬長風(fēng)的傳人?”
司馬駿點(diǎn)頭道;“未能子承父業(yè),前輩多多指教!”他說完之后,又回過頭去,對著“長白雙狐”眨了下眼神,大聲道:“兩位遠(yuǎn)從關(guān)外來到中原,乃是中原武林的貴賓,出手動招,恐怕有些不宜吧?”
金、銀雙狐彼此望了一眼,沒有答話。
司馬駿又道:“這兩位前輩,可是成名的人物,中原武林沒有不尊敬的,也許隔著干山萬水,你們姐妹與兩位前輩少見?!?
“瞎眼王母”柳搖風(fēng)道:“難怪她們氣焰逼人。”
司馬駿含笑道:“誤會,誤會,我可不敢在昆侖派大會中強(qiáng)自出頭,尤其當(dāng)著各位前輩面前,更不敢放肆。可是,沖著家父在時與八大門派的交情,想請各位賞我一個面子。”他說完,先對鄭當(dāng)時與柳搖風(fēng)陪著笑臉道:“為了昆侖大會,一切不要計較?!?
“瞎眼王母”柳搖風(fēng)道:“我本不要計較?!?
西門懷德是最怕在此時生事的一個,既有司馬駿出面做魯仲連當(dāng)這個和事佬,不由喜之不禁,忙道:“少莊主說得是,請四位給昆侖門一個薄面。”
司馬駿連忙點(diǎn)頭,走近“長白雙狐”朗聲道:“二位,千不念,萬不念,念在同是武林一脈,一切過了今朝再說,沒有擺不平的事情?!?
金、銀雙狐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齊聲道:“好!咱們聽你的!”
司馬駿忙道:“橋歸橋,路歸路,早不見,晚見。謝了!”
銀狐聞言連連點(diǎn)頭道:“再見!姐姐,咱們走?!眱扇送瑫r起身,轉(zhuǎn)面向廟外奔去,頭也不回。
一場血腥味極濃的場面,被司馬駿三言兩浯,就化干戈為玉帛。
長白雙狐一走,西門懷德走下正殿,先向柳搖風(fēng)與鄭當(dāng)時稱謝,然后向司馬駿拱手齊額道:“父是英雄兒好漢,少莊主一言九鼎,連長白雙狐這等野性難馴之人,也為你的威儀震懾住了。”
司馬駿忙道:“哪里,哪里,老掌門,請就位主持大典吧?!彼f完,依照武林規(guī)矩,逕自走向左側(cè)偏殿觀禮席落座。
不料,先前因為人多,又忙著與相識的人寒喧,未曾留意,等到落座之后,才看清身側(cè)坐的不是別人,乃是“逍遙公子”探花沙無赦,心中不山一寒。
然而,此刻大典已經(jīng)開始,自己原是別人注意的人,怎能站起來離座呢。于是,只有點(diǎn)頭苦笑一笑。
“少莊主!”沙無赦已壓低聲音道:“你不愧是司馬老莊主調(diào)教出來的,實(shí)在高明!”
司馬駿本想不與沙無赦答話,既怕他嘮叨個沒完沒了,又生恐此時此地當(dāng)著眾人把龍王廟丐幫之事抖了出來。故而,只好點(diǎn)頭應(yīng)道:“沙兄,夸獎!”
沙無赦無聲的咧一咧嘴角道:“少莊主,你今晚的約會可不要忘了?!?
司馬駿心頭一震,暗忖:真倒霉,為何每次都碰到這個鬼靈精?然而,口中卻道:“在下今晚并沒有與人約會?!?
“少莊主!”沙無赦的臉色一寒道,“要想瞞別人,我不知道,想瞞我沙無赦沒那么容易。別忘了,我是御前親點(diǎn)的探花,不是簡單人物?!?
司馬駿道:“事實(shí)上并沒有約會。”
沙無赦道:“你呀,太也不老實(shí)了,連時間地點(diǎn)我都知道,要我點(diǎn)明嗎?”
司馬駿沒好氣的道:“盡管講出來!”
沙無赦不加思索的道:“地點(diǎn)在彰德府西關(guān)外橋頭汀的路家祠堂,時間是今天晚上,約會的人是長白雙狐。少莊主,我沙探花說的沒錯吧?!?
司馬駿心中怒火高熾,恨不得把沙無赦立斃掌下。怎奈此時此地固然不宜,而且沙無赦也是扎手人物,要想硬碰硬,是真的不知鹿死誰手。
他只顧想,耳畔沙無赦又已絮絮叨叨的道:“別人看不出,我在這兒可看得清清楚楚,你說話之前,先向長白雙狐眨眨眼!不然的話……”
司馬駿幾乎氣炸了肺,但按捺下來道:“不然為何?”
沙無赦道:“不然我也想不到你說的‘橋’是橋頭集,‘路’是路家祠堂。”
司馬駿冷哼-聲,并沒接腔。
沙無赦又像蚊子一樣在司馬駿耳畔道:“假若我猜的不錯,你先縱恿長白雙狐來擾局,等到碰上硬點(diǎn)子,又怕長白雙狐被制住之后吐出真情,扯出你這個幕后的主子來。所以……”
司馬駿再也忍耐不住了,伸于抓起自己束腰細(xì)穗之上系著的那塊血龍玉佩,咬著牙握在手心,暗運(yùn)內(nèi)力猛的一握。但聽“吱”地一聲,牙齒也咬得咯咯作響道:“沙無赦,你以為本少莊主怕了你嗎?你……你……你是欺人太甚!”
沙無赦并不著惱,嬉笑著道:“言重了,我不過是胡亂猜測而已,何必生這大的氣。”
司馬駿漲紅了臉道:“此間祭典完了,我與你就在路家祠堂見面。”
“好!”沙無赦干脆爽快的應(yīng)了聲道:“你不約我,我也跟定了你,這是正合孤意的。喲!祭大大典竟然這么快的完了?!?
果然,正殿上燭已殘、符已焚,一應(yīng)的儀式,似乎已到了尾聲。一眾武林,紛紛走向大毆,向西門懷德道賀。
司馬駿離座而起,對著沙無赦道:“姓沙的,少莊主在路家祠堂等著你!”他說完,一拂袖,含著滿而的怒色跨步就走。
沙無赦搶上半步,攔住去路道:“且慢!”
司馬駿的眉頭一揚(yáng)道:“怎么?你打算在眾人面前動手嗎?”
沙無赦面帶笑齊道:“又是誤會!又是誤會!”
司馬駿道:“你待如何?”
沙無赦縱聲笑了-笑,遂即壓低咽喉道:“少莊主,我們之間的事,最好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也就夠了,何必讓大伙兒都知道呢?”他分明是連刺激帶威脅,乃是話中有話。
司馬駿無奈的道:“既然如此,為何擋住我的去路?”
沙無赦道:“少莊主,我看你的臉上怒形于色,恐怕被別人看出,以為你有何難言之隱,最好我們倆有說有笑的去向西門懷德道賀,然后告辭?!彼f著,也不等司馬駿回話,提高了嗓門道:“司馬兄,我們一同去道賀一聲,然后找一個清靜所在喝上幾杯,也好敘敘舊。哈哈哈!”
沙無赦笑得十分得意,與司馬駿并肩而行,十分熱絡(luò)般,只把個司馬駿氣得一佛山世,二佛涅磐。
但是,此時此地,可不能翻臉。因為沙無赦不但口沒遮攔,一個不對勁,必會把丐幫之事揭開。更有,長白雙狐之事,雖未發(fā)作,但也被沙無赦“猜透”,在未與雙狐計議妥當(dāng)之前,還真的得罪他不得。于是,只好暫且忍耐,苦笑一笑而已。
正巧,這時,西門懷德命彰德分舵舵主“拼命郎君”羅大文前來邀請。
沙無赦又已搶著回答道:“分舵主,請你轉(zhuǎn)告西門前輩,就說司馬駿少莊主本想在貴幫打擾,不料遇上了我,咱們久已不見,要敘敘舊,就此告辭!”說完,又向司馬駿不住的點(diǎn)頭道:“司馬兄,我沒說錯吧?這可不是我一個人拿的主意?!?
司馬駿只好點(diǎn)頭道:“對!是的!”
沙無赦更加得意的拱手向“拼命郎君”羅大文道:“羅舵主,后會有期!”
這時,司馬駿氣憤之下,加緊步子,早已出了東岳廟的大門,果然向橋頭集走去。
沙無赦緊隨在他身后,如影隨形,嬉笑著又道:“少莊主,你不要這樣氣鼓鼓的好不好,咱們是朋友嘛?!?
司馬駿冷冷一咧嘴道:“朋友?沙無赦!我告訴你,我只要有一口氣在,這個梁子算結(jié)定了。朋友?你卻說得好聽!”
“噫!”沙無赦瞪著眼,噫了聲,然后做個鬼臉道:“我不明白我們之間有什么粱子,就拿洛陽丐幫的那檔子事吧,我可是守口如瓶,從來沒有對誰提起過,千萬不要誤會!”
司馬駿見他又提洛陽丐幫之事,無名火起,大聲道:“你不要拿那件事來威脅我,任由你對誰說,我司馬駿并不在乎?!?
“哈哈哈!”沙無赦習(xí)慣的仰天狂笑道:“我要是打算說出去,最多只對一個人說,并不需要在武林之中逢人就提?!?
司馬駿沉聲道:“一個人?是誰?”
沙無赦面帶笑容,不疾不徐的道:“還有誰,就是你貴莊的前任總管,現(xiàn)任丐幫的新幫主,費(fèi)天行!”
兩人說著說著,此時已出了彰德府,行人稀少。
司馬駿一聽,向四下打量著無人,突的一個轉(zhuǎn)身,右臂快如閃電般伸出,五指戟張,認(rèn)定沙無赦肩井抓到,快速至極。
沙無赦豈是弱者,事實(shí)上,他已早防著司馬駿有這一著,只見到司馬駿的眼神向四下梭巡,沙無赦已知道他要發(fā)動了,又見司馬駿肩頭閃動,立刻右手一揮,身子不退微側(cè),右掌急抓,反而搶向司馬駿伸出的肘下,口中吟吟而笑道:“少莊主,這做什么?”
司馬駿這時,怎敢再抓實(shí)了去,急忙抽回招來,向左近的林子里一揚(yáng)道:“那兒僻靜,少莊主等你?!?
他的聲落人起,箭步連連,竄向林蔭深處。
沙無赦向來驕氣十足,他忘了遇林莫入的忌禁,朗聲道:“不要走呀!失信背約,不怕丟了司馬山莊的臉嗎?”他絲毫不懼,銜尾進(jìn)了林子。
林木森森,兩人高的榆樹,雖是三月天氣,早已綠葉滿枝,根本看不到五尺以外的情景。
沙無赦進(jìn)了林子,不由暗喊一聲:“糟糕!被這家伙開溜了。”
“哈哈哈……”一陣?yán)市?,分明是司馬駿的聲音,震得林木蕭蕭,回聲四合。
沙無赦大聲喝道:“司馬駿,跑掉和尚跑不掉廟,我會找上開封,司馬山莊跑不掉的!”
話才落音,司馬駿的喝叫之聲又起道:“你想到司馬山莊嗎?轉(zhuǎn)世投胎二次做人才行!”
喝聲甫停,忽然——忽哨之聲四起,哨聲尖銳刺耳,驚魂奪魄,令人不寒而-,通身汗毛倒立。
沙無赦再也料不到司馬駿在此安了埋伏,耳聞這等忽哨之聲,心知不妙。因此,停在原地不動,高聲叫道:“不要裝神弄鬼,有種的出來試試我沙小王爺?shù)淖嫌駲M笛!”
沙!沙!沙!樹葉抖動之聲此起彼落,人影穿梭從林木深處四面八方的射出,怕有三四十個之多,全都是一身腥紅勁裝,每人手中一只雙截連環(huán)棍,抖動之下,呼呼風(fēng)聲,加上鐵環(huán)啷當(dāng),把樹葉掃得飛舞,嫩芽細(xì)枝漫天撒開,聲勢頗為驚人,齊向沙無赦存身之處席卷而至。
沙無赦早已亮出紫玉橫笛,大聲叫道,“持仗人多,司馬駿,你這正主兒卻不敢露面,等我收拾了這些無名小卒,看你出面不!”
他揮動玉笛,迎著紅色人潮展招作勢。
誰知,那為數(shù)三四十的紅色勁裝漢子,潮水似的勢子看看卷到距離沙無赦一丈之處,忽然停了下來,圍在四周,隔著一些榆樹,把手中的兩截棍舞成一團(tuán)光影,只是不攻,卻也不退。
沙無赦一見,匆忙煞住進(jìn)攻之勢,四下打量。
因為,林子中密密麻麻的樹干,礙手礙腳,要想全力而為,施展不開,對方二四十個漢子,舞動兵器帶動的勁風(fēng),分明都不是等閑之輩。自己若是冒險搶攻,前面的敵人固然不怕,而左、右、后二面的敵人,必然借著樹干的掩護(hù),來個奇襲暗算,到時防不勝防,一個失手,必然兇多吉少。
他想到這里,自料所猜不錯,橫笛當(dāng)胸,找了一棵較大的樹干,游身移近,背對樹干,冷冷一笑,對那些漢子吼道:“叫你們少莊主露臉吧,沙小王爺還真不忍心傷到你們這些無辜的家伙?!?
那三四十個漢子,仿佛是即聾又啞,沒有人答腔,此縱彼跳,
在林子中如同一大群瘋子,有時口中忽哨幾聲,看來是一種暗號。
果然——忽然,三十四個人齊的一聲尖哨,特別高亢入云。
就在忽哨之際,三四十人晃眼變成了十組,每組四人連手。而這十組人像是排成五個方位,每一方位兩組。這兩組又分做一前一后。
前面的一組四人,簡直如同瘋狂,人人臉上充滿了殺氣,雙眼發(fā)直,掄起手中兩截棍,連跳帶滾的向沙無赦立身之處撲來。
沙無赦心中不由一寒,常言道:“一人拼命,萬夫難當(dāng)”。
再看那每組四人的架勢,完全是在拼命而為,雖然尚離丈余,手中的兩截棍舞得風(fēng)雨不透。
敢情那些人手中的兩截棍,不是木制,原來都是精鋼練就,閃閃生輝。
沙無赦沒了主意了。
因為,自己手中的兵器,乃是紫玉雕成的橫笛,玉石雖堅,但是既雕成橫笛,中間早已挖空,不然何能發(fā)出上上之音。
平時,沙無赦貫上真力,對付高手尚能發(fā)揮兵器的作用,因為高手較技,重點(diǎn)是在招式法上,偶而硬接一招半式,但以內(nèi)功修為較勁,并不是在動蠻力。
有道是:“較技怕冒失!”就是這個道理,較技是練家子,冒失是憑一股傻勁。
如今,沙無赦這個內(nèi)功高手,偏遇上了外門道的極具份量的兵器,怎么不在內(nèi)心犯嘀咕呢?
當(dāng)沙無赦只顧思量之時,迎面一組四人,夾雷霆萬鈞之勢,排山倒海欺近。左首,也是如此。右首的一組吆喝連天,來勢最為兇猛,相距也是最近,探手可即。
沙無赦索興收起橫笛,倚在樹干上的身子,緊緊向后一仰,整個人就貼在樹干之上,暗暗用了一個“粘”字訣。再凌空真氣上提,像一只背向的壁虎,一溜煙上騰丈余,半途中折腰-縱,凌空翻了個元寶跟斗,人才到了樹梢之上,單腳著力,輕飄飄的站在那里。
照說,沙無赦的輕功已儕上乘,應(yīng)該騰身而起,越過攻來漢子的頭頂,躍出包圍圈子。
但是,他沒有。
理由是,他生性傲慢,目無余子,不敢落一個“躲命而逃”的名譽(yù),二則,他根本無心躲閃,第三,也就是最大的原因,已看出來,三四十個漢子練之有素,進(jìn)退有序,所以分成十組,就是在變化靈活。
假若沙無赦騰身突圍,那些漢子必然前隊改為后隊,后隊改為前隊,依然圍成一圈,說不定自己腳未站穩(wěn),已落在兩截棍之下。輕則措手不及手忙腳亂,重則非死必傷。
他這么一著“怪招”,乃是出于臨敵機(jī)變,可以說不成章法。
圍在周遭的漢子,固然大出意料之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連遠(yuǎn)遠(yuǎn)暗地里監(jiān)視的司馬駿也不由暗喊一聲:“好滑的狂徒!”
沙無赦人在軟柔的樹梢之上,朗聲喝道:“司馬駿,是漢子亮亮相,小王爺我可沒想到要動手過招,真的過招,我可以奉陪,躲躲藏藏的,不是咱們四大公子的行為!”
常玉嵐、紀(jì)無情、司馬駿、沙無赦,在武林中被譽(yù)為四大公子,聲價可是在各門各派的掌門之上。各門各派的掌門,為一門-派之主,但所管的,不過是一門一派之事,也就是說各有范束,而四大公子是超然的地位,不管黑白兩道、名門邪派,莫不給于最大的尊敬,公認(rèn)的最高榮譽(yù)。
而今,沙無赦當(dāng)著司馬駿的手下這么一吆喝,對司馬駿的聲威,乃是大大的降落。
因此,司馬駿再也不能躲在暗處挨罵,他朗聲應(yīng)道:“沙無赦,化外野族,四大公子能有你這個邪魔外道嗎?”喝聲中,樹蔭深處,司馬駿已現(xiàn)身而出,對那三四十個漢子道:“退下!”
三四十個漢子聞言,齊的忽哨一聲,頓時交換了陣式,圍成一個圈圈將沙無赦與司馬駿圍在核心。
沙無赦朗聲一笑道:“少莊主,你總算像烏龜一樣,好不容易伸出頭來了?!?
司馬駿雖然臉上發(fā)燒,但口中卻道:“下流!”
沙無赦噗哧一笑道:“哧!你也知道縮頭烏龜是下流,剛才為何把頭縮起來呢!”他說著,從樹梢移步凌虛飄身下地,一付很悠閑的樣子,不經(jīng)意的揮著那根紫玉橫笛。
把一個司馬駿氣得咬牙切齒,顧不得什么忌禁,就在沙無赦飄身下地,絲毫未防之際,突然抽出長劍,“七步成詩”幾個連環(huán)搶步,挺劍認(rèn)定沙無赦的中庭大穴刺到。
這一招是怒極而發(fā),自然是全力而為,既急又快,既狠又準(zhǔn)。
沙無赦雖然狂傲,也不由悚然一驚,急切之間騰身退出丈余,紫玉橫笛當(dāng)胸護(hù)著迎面,吃吃一笑道:“我說嘛,司馬山莊的少莊主,總應(yīng)該有個三招兩式,總算你亮出來了?!?
司馬駿如何能忍耐得下,一招落空并不怠慢,長劍不收,橫劃斜挑,反而連環(huán)跨步,人劍合一道了過去,快劍毫末,銳不可當(dāng)。
不知如何,一招未完,二招又起,連環(huán)進(jìn)擊,刷!刷!“擎天劍法”十二式一氣呵成,把一個沙無赦逼得只有借著上乘輕功,閃、躍、跳、縱,一時手忙腳亂,竟然抽不出還手的路數(shù)。
司馬駿除子鼻子里隨著招式冷哼之外,一言不發(fā),一心一意要置沙無赦于死地。
論手上功夫,“四大公子”原是不相上下,正常的情況之下,沙無赦即使無法勝得司馬駿的功力,但半斤八兩是可以的。
無奈,一人拼命,萬夫莫敵,加之沙無赦也料不到司馬駿為此拼命,所以先機(jī)盡失。
武家交手,最忌失去機(jī)先,尤其是兩個功力在伯仲之間的人相斗,占先的一方,一定是主動,失去先機(jī)的人處處被動,不免敗象環(huán)生。
就在此刻,原來列成陣式的三四十個腥紅勁裝漢子,發(fā)聲喊,從四面八方,潮水般涌了上來。
他們并不出手,只是每人揮舞起手上的雙截連環(huán)棒,虎虎生風(fēng),威勢逼人,在外圍助威,而且圈子愈來愈小,宛如一堵圓形的圍墻,將沙無赦與司馬駿圍在核心。
沙無赦與司馬駿同樣被圍在核心,但形勢完全不同。
司馬駿面對的只有一個敵人,就是沙無赦,而且處處主動,占著勝面,這樣一來,氣勢更盛。
相反的,沙無赦強(qiáng)敵當(dāng)前,對付司馬駿已勉力招架,現(xiàn)在又擔(dān)心圍在四周的紅衣漢子放冷箭。更吃虧的是,先前跳躍閃避的功夫,至此完全施展不開,只有硬接硬架的份兒,吃力的情況可想而知。
司馬駿可是個大行家,權(quán)衡情勢,手中劍益發(fā)加緊,招招專找沙無赦的要害,著著指向沙無赦的致命之處下手。
沙無赦險象環(huán)生,心理上焦急異常。
高手過招,心理因素關(guān)系重大,心有旁騖,功力必然大打折扣。
此消彼長,相形之下,勝負(fù)已分。
司馬駿劍走中岳,忽然一聲長嘯,如同龍吟鳳鳴,怒聲喝道:“沙無赦!你的一張利口,現(xiàn)在沒有用了吧!”語聲未落,長虹般的劍芒,逕抵沙無赦的咽喉。
沙無赦大驚失聲,驚呼了聲:“啊!”惟有仰天后倒。
“拿命來!”司馬駿怒吼聲中,劍尖下沉疾收,本來直指咽喉的劍尖,改劃中庭子午一線。
這一劍若是劃實(shí),沙無赦必然是來個“大開膛”,當(dāng)場血染深林橫尸當(dāng)?shù)兀B一向玩世不恭的沙無赦,也不由暗喊一聲:“我命休矣!”
“司馬兄,使不得!”聲隨人至,衣衫飄忽之中,常玉嵐長袖揮處,卸去了司馬駿的劍勢,另一只左手已將堪堪仰天倒地的沙無赦后脊托住,使他不致仰天倒下。
這也不是過一剎那電光石火般的變化,快如閃電的動作,分不出先后,幾乎是同時而發(fā)。
司馬駿完全不防之下,不由退后半步。
沙無赦玉面緋紅,愣在當(dāng)?shù)亍?
四十余個漢子個個目瞠口呆。
只打常玉嵐微笑拱手道:“司馬兄,恕我魯莽!”
司馬駿對沙無赦一再揭開他的秘密。不僅視為大敵,而且如芒針在背,必須除之而后快。一則機(jī)會不多,每次見面沙無赦是“硬到不決裂,軟到不投降”,像橡皮糖似的。二則真要拼起來一對一,勝負(fù)尚在未定之?dāng)?shù),以司馬駿的家教來說,是不打沒有把握的仗。如今,機(jī)會已至,而且眼見要將肉中刺眼中釘除掉,偏偏又被常玉嵐在緊要關(guān)頭耽擱下來,心中不悅可想而知。因此,淡淡的道:“常兄,不要忘了我們兩家是世代通家之好,更不要忘記中原武林的血脈相連?!?
常玉嵐含笑道:“司馬兄所言正是,只是宇內(nèi)武林皆屬血脈相連,沙兄與司馬兄之間,應(yīng)該沒有深仇大恨,何必以生命相搏,非至生死不可呢?!?
沙無赦已收起一貫的嬉笑態(tài)度,冷然的道:“司馬駿,你配稱為武林人嗎?”
司馬駿不怒反笑道:“司馬山莊若是不配稱為武林,不知誰有資格?”
沙無赦怒火益熾道:“呸!”他重重的吐了口唾沫,指著此刻已退在司馬駿身后的四十余紅衣漢子道:“武林假若同你一樣,今后不必苦練功夫,只要仗著人多勢眾便可以了,對不對?”
司馬駿吼道:“廢話,適才是少莊主我一對一的取你狗命!”
沙無赦紅著臉叫道:“好!常兄為仲裁,小王爺現(xiàn)在與你見個高下!”他說話之際,手小紫玉橫笛刷的一聲,亮招做式,迎面立樁,擺出一付拼斗的架式。
常玉嵐一見,橫身攔在沙無赦與司馬駿二人之間,帶笑道:“兩位都請息怒!何必呢?”
司馬駿陰陰一笑道:“哼!常兄,此人不除,終必是我中原武林的一個火種,他到處挑撥離間,先要引起中原人自相殘殺,然后他坐取漁人之利。”
常玉嵐笑道:“只要我們中原人自己不殘殺,別的人是無可奈何的?!?
沙無赦道:“挑撥離間確實(shí)有之,可是,不是我沙某?!?
司馬駿指著沙無赦道:“不是你是誰?”
沙無赦冷漠的道:“我兩人之間必有一個,但不是我姓沙的?!?
“狡滑的小子!”司馬駿冷然不防之下,一扭腰,越過常玉嵐,手中長劍又已探出。
常玉嵐不由叫道:“有話好講!”然而,哪里來得及。
“錚”的一聲,長劍玉笛已在雙方著力一磕之下,發(fā)出聲脆響。
兩人各自抽身而退,人影乍合即分。
司馬駿省視一下手中長劍,劍鋒毫無損傷。
沙無赦也瞄了一下手中玉笛,和縝老玉堅若金鋼,也沒有任何痕跡。
常玉嵐乘著兩人這種情形所讓出來的短暫空隙,揉身上前道:“二位相搏,師出無名?!?
司馬駿并不聽什么勸解之言,沉聲道:“常兄,閃開!等我打發(fā)這狂徒!”他口中叫著,劍招又出。
常玉嵐置身在兩人之間,又存心要化解兩人的紛爭,可不能空手?jǐn)r住寒森森的利劍。因此,順手抽出腰際的“斷腸劍”,揚(yáng)腕架住司馬駿的劍身,口中道,“聽我把話說開!”
不料——嗆!火星四濺,劍鋒相撞。
司馬駿勃然道:“常兄,你……”
常玉嵐笑道:“司馬兄何必要選擇一拼的方式呢?”
司馬駿聞言道:“常兄,你是存心幫姓沙的來助拳嗎?”他說時右臂疾振,長劍又出。
常玉嵐不由著急道:“誤會!”
司馬駿的長劍既出,雖然認(rèn)定沙無赦,們常玉嵐攔在中間,乃是首當(dāng)其沖。
加之司馬駿的長劍原是從常玉嵐劍身之上抽出,方位離常玉嵐不遠(yuǎn),更糟的是,常玉嵐根本沒有料到司馬駿出手如此之快。
因此,除了揚(yáng)劍招架之外,沒有第二個選擇。
更糟的是,司馬駿第二劍乃是怒極而發(fā)全力而為,如同怒濤排壑,驚浪拍岸,猛不可當(dāng)。
常玉嵐招式初成,只覺著-股銳不可當(dāng)?shù)牧Φ?,透過劍身直壓手臂,手腕震處,虎口酸疼,一條右臂好似千斤巨石壓了下來。
不由大吃一驚,揚(yáng)聲叫道:“司馬兄,你欲意何為?”
司馬駿乃是高傲慣了的,以司馬山莊少莊主之尊,到處受人恭維,哪里會謙虛軟化下來。因此,他已發(fā)現(xiàn)常玉嵐雙眉緊皺,而且吃力之色,索興力貫劍身,更加狠狠的壓下道:“常兄,除非你置身事外,否則我也要得罪了!”
常玉嵐微慍道:“常某既然出面,焉能置身事外虎頭蛇尾?!彼灿行淖屗抉R駿知難而退。因此,口中說著,丹田升起本身真力,揚(yáng)劍猛然一震,大吼道:“司馬兄,撤劍!”
常玉嵐的劍招乃是家學(xué)淵博,斷腸七劍其來有自,加上最近半年每逢獨(dú)自相處,都勤練“血魔秘笈”的功夫,內(nèi)力外招,都在不知不覺之際大有精進(jìn)。
此時,猛然施為,如同山洪爆發(fā),平地驚雷,劍式夾著雷霆之威,力道之大無與倫比。
司馬駿對常玉嵐的常門斷腸劍并不陌生,對于常玉嵐的功力,也知之甚詳,故而,淡淡一笑道:“常兄真的是沙無赦約來的打手?
哦!”“打手”兩字出口,不由失聲驚呼,“哦”的一聲,退后三步,
一雙眼吃驚的瞪著常玉嵐,半晌說不出話來。
沙無赦已看出端倪,冷笑一聲道:“這一招常兄雖未全力而為,只是少莊主卻吃了苦頭了?!彼谟樞?,尖酸、刻薄,話中帶刺。
司馬駿臉上飛紅,既羞又愧,既氣又惱,怒喝道:“沙無赦,你幸災(zāi)樂禍!”
沙無赦道:“我只說出事實(shí)而已?!?
常玉嵐出手一招震退下司馬駿,頗為后悔,聞言忙道:“小弟無心,司馬兄不必介意!”
司馬駿更加臉上掛不住的道:“少耍嘴皮子,司馬駿是嚇不倒的!”
常玉嵐忙又道:“誤會!誤會!”
司馬駿道:“沒有什么誤會不誤會。常三公子,你把話說明白,常言道,鑼不敲不響,話不說不明。”
常玉嵐笑道:“你要我說什么?”
司馬駿道:“你是站在姓沙的那一邊?還是站在中原武林一邊?”
沒等常玉嵐回話。林間枝分葉動,嬌笑連番,金銀雙狐攜手飄身而至,人在樹梢,已輕浮的齊聲道:“中原武林一邊可不好站,不站到咱們這一邊,就要拿命來!”
兩個人故意的說的嗲聲嗲氣,站在軟軟的枝頭,人也像風(fēng)擺柳一般,隨著樹枝搖來晃去,嬌笑連連,水汪汪的眼睛不住的對場子上人飄來飄去,顯出風(fēng)情萬種的樣兒,令人惡心。
沙無赦不禁道:“來了!來了!要挑掉中原武林的人來了。司馬駿,她們這兩個寶貝可是站在你那一邊的人。人證到了,缺少物證?!?
司馬駿受不了這種冷嘲熱諷,怒不可遏的道:“化外野徒!你逃過剛才一劍,算你命大!我……”
沙無赦趕忙叫道:“慢點(diǎn)!你又想溜了是嗎?”
司馬駿可真是打算交代幾句場面話,一走了之。現(xiàn)在被沙無赦一語道破,越覺難堪,沉聲道:“沙無赦!你找死,選好了今天的日子嗎?”
常玉嵐生恐他再次出手,又連忙上前道:“司馬兄?!?
司馬駿不等他斤口,高聲道:“常兄,胳膊朝內(nèi)彎,拳頭向外打……”
沙無赦插口道:“既然如此,司馬山莊為何專門找些野狐禪的敗類,來到中原惹事生非?”
這句“野狐禪”卻惹起來林梢上金銀雙狐的怒火。兩人一拍雙掌,像兩只花蝴蝶,翩然飛落下來。
金銀雙狐的招式別具一格,與一般兩人連手的架勢完全不同,人在凌空,雙手牽牢,一施右手,一施左掌,尖攻并擊,一齊拍下。
沙無赦淡淡一笑,朗聲道:“常兄!兄弟我好艷福,兩只玉掌,都要為我按摩!”
常玉嵐不由大急道:“沙兄,雙狐詭異,小心她們的怪招!”
一語未完,平地一聲暴響?!芭?”
“啊!”
“哈哈哈……”
沙無赦霍地退出七尺,臉上紅齊耳根。
金銀雙狐嬌笑如同銀鈐,得意至極,盯著沙無赦。
原來,沙無赦初見金銀雙狐聯(lián)手迎空下?lián)?,乃?雙空手,也就收起紫玉橫笛,雙掌乍合即分,迎著雙狐的下壓之勢,打算硬接一招。誰知,金銀雙狐的聯(lián)手下?lián)?,乃是騙敵之計的虛招,目的就在引誘敵人的回?fù)?,等到兩下眼見接?shí),雙狐快如閃電的倏然分開,化下?lián)魹樾蓖?,分為左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二次發(fā)招,叫人防不勝防,端的是變化莫測,詭異狡詐。沙無赦不知就里,迎空全力上擊,怎能不著了雙狐的道兒。
幸而他功力深厚,臨敵經(jīng)驗老到,百忙之中,抽身而退,也沒打被雙狐的夾擊兩掌拍實(shí)。不然的話,縱然不落個橫尸當(dāng)場,也必五臟離位,內(nèi)腑傷殘。
饒是如此,沙無赦驚呼聲,只覺左右兩股似重實(shí)輕,似剛實(shí)柔,似冷還熱的力道,似緩還實(shí)的分襲過來,不嚇出一身冷汗,幾乎愣在當(dāng)場。
金銀雙狐齊聲嬌笑道:“不出所料,看他足個初出道的毛腿鴿子,瞧他嚇成那個樣子?!?
沙無赦一時大意,未能想到金銀雙狐的虛中夾實(shí)的怪招,早已羞紅了臉,哪能忍受這等當(dāng)面的嘲笑,不由勃然大怒道:“騷娘們,你少臭美!”喝聲之中,雙腳一挫步,紫玉橫笛已經(jīng)亮了出來,“借東打西”,一招二式。
金狐聞言嬌笑道:“喲!小伙子,你既然看山咱們姐妹的騷,我們騷在哪兒哩?”
銀狐也接腔道:“是呀,我們哪個騷呀?”
沙無赦怒道:“你們騷在骨子里,我要剝你們的皮,看看你們的騷骨頭。”口中說著,手中更不怠慢,紫玉橫笛動處,分襲雙狐的要害,情緊勢逼,凌厲至極。
金狐一見,尖聲道:“喲!哥哥,要動真的!”嬌笑聲中,金晃晃的人影一飄,跨步揉身,平地閃開五尺。
另一面的銀狐尖聲道:“姐姐,這個可是我的,你不要插手。”
她笑語之中,突的由袖口之中抽出一縷銀色汗巾,不退不讓,只把頸子一低,硬從紫玉橫笛之下欺上前來,手中銀色汗巾快速一抖,口中又已道:“哥哥,你不要那么狠嘛!”
沙無赦只覺有一股強(qiáng)烈的香息直沖腦海,接著眼前銀影一縷,隨著太陽穴發(fā)脹,雙臂酸軟無力,分明著力搗出的橫笛,不自覺的垂了下來,身子搖搖欲倒。
這不過是眨眼之際的事。
銀狐的一只藕臂,已經(jīng)攔腰將搖搖欲倒的沙無赦攪在懷內(nèi),淫蕩而笑道:“哥哥,倒也!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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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玉嵐初見銀狐的銀帕出手,已看出其中一定有文章,只是這一連串的變化,來得太快,來不及提醒喝止,沙無赦已經(jīng)癱軟在銀狐的懷里。
常玉嵐生性嫉惡如仇,尤其厭惡這等邪門外道的卑鄙手段,不由怒火如焚,斷腸劍挽出一朵劍花,厲聲喝道:“賤婦!放手!”
他是既氣又急之下,挺劍救人第一,直撲已被銀狐攔腰抱住的沙無赦。
不料,“螳螂撲蟬,黃雀在后”常玉嵐只顧要搶救沙無敖,忘卻了早已躍身一側(cè)的另一只金狐。
金孤眼見常玉嵐挺劍指向銀狐,不聲不響,從衣袖內(nèi)抖出一幅金織汗巾,冷不防斜刺里照準(zhǔn)常玉嵐的面門刷去,等到汗巾刷中,才嬌叫道:“你算是我的吧?!?
常玉嵐欲閃不及,如麝似蘭的幽香一縷,肩頭酸麻,長劍幾乎把持不住。
金孤如同餓虎撲羊,雙手伸處,已把常玉嵐抱了個滿懷,高聲叫道:“銀蹄子,我們各取所需,誰也不會閑著!妙極了!”
常玉嵐怒火如焚,恨不得一劍把金孤戳一個前心到后胸,然而,怎奈通身無力,連頸子都軟棉棉地抬不起頭來,哪里有掙扎的力量。
這時,閃在一邊的司馬駿跨步而出,冷冷的道:“賢姐妹,這二位可都是絕代高手濁世佳公子,比不得一般的執(zhí)绔子弟?!?
金狐冷冷一笑道:“先廢了他們的武功!”
銀狐也嬌笑道:“叫他們變成由我們擺布的小白臉,那才有意思呢?”
這兩個淫妖相互使了個眼神,各自挪出一只手,并指就待向懷中的“俘虜”大穴點(diǎn)去。
司馬駿連忙喝止道:“使不得!”
然而,已經(jīng)遲了,金銀雙狐的手指,已經(jīng)點(diǎn)了兩人的“血?!贝笱?。
隨著金銀雙狐的嬌笑,沙無赦與常玉嵐額上的汗珠如黃豆般大,兩人雖呈痛苦至極,但都強(qiáng)自忍耐下來,只有咬牙切齒,鼻孔中出氣虎虎的哼聲。
司馬駿一見,不由道:“可惜!他二人……”
金銀雙狐同聲道:“死不了的!”
司馬駿搖頭道:“事已至此,將他們背回下處再行發(fā)落。”他說完回頭招來兩個紅衣僅子,又吩咐道:“背起他們!大家回橋頭集路家祠堂?!?
“慢著!”在場的一大群人,不由一齊向發(fā)聲之處望去。
淺藍(lán)、粉紅、淡黃、湖綠,四個顏色不同卻一致宮裝的美麗少女,拖曳著輛香車,分枝拂葉緩緩進(jìn)了林子。那份幽靜的意味,與眼前一大群兇神惡煞四十余紅衣大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司馬駿不由一愣道,“是百花夫人嗎?”
“少莊主只記得有一個百花夫人?”
語意輕柔,字字清晰明白,如同珠走玉盤,清脆悅耳,但隱隱中有一股令人不可抗拒的威力。
隨著話音,香車的簾幕徐徐展開。眼前仿佛陡然一亮,一位年可雙十的玉人,真是芙蓉為面柳為眉,雙腮紅暈似有若無,櫻桃小口似笑還嗔,長發(fā)垂肩,通身雪白的云裳,隨風(fēng)微微飄動,端坐在香車之中,恰似神仙中人。
司馬駿不由失神的道:“藍(lán)姑娘!桃花……”
藍(lán)秀緩緩立起,蓮步款移半步,俏立在車轅邊際,梨渦動處輕啟朱唇道:“少莊主,你這等作風(fēng),傳出江湖,恐怕不太相宜吧!”
司馬駿雙眼發(fā)直,幾乎講不出話來,他真的被藍(lán)秀的艷麗所懾,一時吶吶的道:“這……我……”
藍(lán)秀冷然的道:“你怎么說呢?”
司馬駿道:“在下并無傷人之心,相信……相信……藍(lán)姑娘,相信我司馬山莊與常三兄、沙探花之間,也沒有深仇大恨。”
藍(lán)秀的柳眉微皺道:“既然如此,為何施出卑鄙手法,廢了他二人苦練多年的功力?”
“這……”司馬駿吱吱唔唔,回頭向金銀雙狐看了一眼。
金銀雙狐可沒見過藍(lán)秀,不由齊聲尖叫道:“是咱們姐妹的事,你敢情是不服!”
藍(lán)秀正眼也不瞧“長白雙狐”一眼,只對司馬駿道:“好吧!他們的事,由他們自己了斷,把人交給我,這筆賬他們自己算!”
司馬駿不知為了什么,竟然絲毫沒有反抗之意,口中應(yīng)道:“好!好!藍(lán)姑娘既然吩咐了,你就把他們二位帶回去吧。”
藍(lán)秀輕盈的頷首道:“那就謝了!”
不料“長白雙狐’聞言,齊聲尖叫道:“辦不到!”她二人尖叫聲中,原已將常玉嵐、沙無赦交給紅衣漢子背起,這時卻雙雙撲近了去,金狐緊握著常玉嵐的腕子,銀狐抓著沙無赦的肩井,又齊聲道:“要走他們二人,先得咱們點(diǎn)頭。”
藍(lán)秀并不與“長白雙狐”接腔,反向司馬駿道:“少莊主,這事你不能做主?”
司馬駿嚅嚅的道:“不是不能做主,只是……只是……”
藍(lán)秀有些不耐的道:“假若你不能做主,就站在一邊,我自有道理?!?
沒等司馬駿回答,金銀雙狐交換了一十眼色,雙雙竄到香車之前,戟指著藍(lán)秀道:“你是何方神圣,大刺刺的,姑奶奶們的事你少管為妙!”
藍(lán)秀盈盈一笑道:“非常湊巧,這件事我是一定要管,是沒辦法的事?!?
金狐狠聲道:“你憑什么?”
藍(lán)秀道:“不憑什么?!?
銀狐暴吼道;“憑你的臭美嗎?”
藍(lán)秀的眉頭皺得更緊道:“放肆!”她的“肆”字尚未出口,左手肩頭微動,長長的水袖忽然揚(yáng)起,遙遙地向銀狐拂出。
“啊——”刺耳驚魂的一聲慘呼,銀光一線,像是斷線的風(fēng)箏,又像一片枯葉,掠地而起。
銀狐的人被藍(lán)秀這不輕意的大袖一拂,平空飄出三丈,嗵的一聲,硬繃繃的跌坐在地面。
金狐一見,不由臉色大變。
司馬駿也愣然不知所以。
藍(lán)秀施施然的道:“憑這應(yīng)該可以了吧!”她說完之后,對香車邊的侍女道:“把常公子同沙探花扶到車內(nèi)來?!?
“是!”四個侍女應(yīng)聲上前,分兩批挽扶著常、沙二人,進(jìn)入香車后廂。
司馬駿固然如同泥塑木雕。
金狐也愕然不敢攔阻。
因為,藍(lán)秀適才的大袖一拂,表面上紋風(fēng)不動,可是隱身長白苦練有年的銀狐竟然被震,而且運(yùn)功無效,慘不忍睹,這太玄了。金狐有前車之鑒,怎敢再出面攔阻自討苦吃!
至于司馬駿,自從見了藍(lán)秀就已魂不守舍,更加說不出話來。
藍(lán)秀貝齒微露,只向司馬駿飄了一眼,然后折身回到車內(nèi),輕聲道:“少莊主,后會有期!”
紗幕低下,車輪啟動。
司馬駿呆呆地目送香車轉(zhuǎn)入林蔭深處,悵然若有所失,無精打采的低聲道:“但愿后會有期!”接著是一聲喟嘆,對長白雙孤同數(shù)十漢子道:“咱們也回路家祠吧?!?
野風(fēng)蕭蕭,落葉簌簌。
野村,偶而傳來二三聲凄楚的犬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