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後,他只有五分鐘的時間。我抓著手機,先是一陣狂喜,接著是憤怒。我不知道我爲什麼要狂喜,但我憤怒自己對他的期待。這麼漫長的分別後,他只給我五分鐘,他以爲他是誰?我爲什麼要稀罕他的五分鐘?
我狠狠的將手裡的手機砸到了牀上,叉著腰,我像一頭困獸般呼呼的喘著粗氣。十分鐘,五分鐘,這兩個詞在我大腦中象兩隻玻璃彈球來回的彈跳著。
十分鐘,五分鐘……我仰頭看天花板,該死的韋御風,殺千刀的男人,我咒罵著,心口堵得難受。我走到牀邊,撿起被子上的手機,時間已經過去三分鐘了,還有七分鐘他就到酒店門口了。我梳個頭發,換套衣服,擦擦口紅,至少要三分鐘。
去還是不去?我的思想還在激烈的鬥爭著,腳卻自動邁向了衣櫃,手也伸向了衣櫃裡的裙子。飛快的換了衣服,我衝進了廁所,先是擦了口紅,看著頭髮也不太亂,我隨手順了順。鏡子裡的人臉色似乎有點蒼白,我拿起粉刷刷了點腮紅。刷完後,又覺得眉毛不夠立體,趕緊補了點眉粉。還想化個眼妝,看看手機上的時間,十分鐘已經過去了七分鐘,來不及了。我抓著手機就往房門口跑,換上高跟鞋,我拉開了房門。
搭著電梯下了樓,走到酒店門口時,距離韋御風說的十分鐘已經過去了十二分鐘。我站在臺階上,看著酒店門口的停車場上那密密麻麻的車輛,韋御風在哪裡?
我擡手看錶,已經超過三分鐘了。會不會他已經走了?他那個鬼脾氣,以前也不肯等我,總是要我準時到。
我又等了兩分鐘,韋御風還是沒出現。我想,他肯定走了。想到他一分鐘都不願意等我就走了,我就很想抽自己一巴掌。爲什麼我控制不住自己腳,爲什麼我要這麼急慌急火的跑下來見他?
我胡思亂想時,一輛黑色的小車快速駛來,然後從側面的斜坡拐上來,準確地停到了我身邊。
“上車。”韋御風按下了車窗,探身過來,他幫我推開了副駕位的車門。
我見了他,雙手雙腳就又不聽我的使喚了,拉著車門,我坐了上去,剛關上車門,他就踩下了離合。
“去哪裡?”我緊張地問他。
他抿著脣盯著前方的路況,壓根不理我。拐下另一側的斜坡後,他打著方向盤將車停到了路邊。
熄了火後,他轉頭看我。
我也看著他,他今天穿著白色的襯衫,人清瘦了許多,眉宇間有疲態。
他微微地笑著:“你胖了好多。”
我臉一紅,惱怒道:“哪有胖好多,只胖了兩斤。”
“那就全長臉上去了。”他單手搭在方向盤上,“看來,柳又平對你很好。”
我面色一僵,咬牙道:“對啊,他對我很好。”
我以爲他要說一些難聽的話,但他只是點了點頭,然後就那麼看著我。
“你一直看著我幹嘛?”我有些不自在地攏了攏頭髮。
“很久沒見到你了。”他說。
“你不是走了嗎?”我刻意的裝出冷漠的樣子。
“明天就離開上海回Y城了,可能會在Y城呆一段時間。Y城的事務處理完後要去一趟美國,韋家在那邊的產業出了點問題,我在美國可能會呆挺長一段時間。”他抽了抽鼻子,“之後的工作目前還沒有具體的安排,但大概不會有閒著的時間。”
“我聽說你家出了點事情?”我試探著問他。
他抿脣,好一會兒才道:“不是一點兒事情,是很大的事情。李家垮臺,我二叔受牽連,韋家雖然不至於出人命,但產業大幅縮水。我運氣挺好,剛認祖歸宗就擔起了挽救家族的重任。”
難怪他眉宇間的疲態那麼明顯,想來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好好休息過了。我想說點安慰他的話,但說不出口,心底泛著微微的疼,我竟然好想抱抱他。
“我這個手機號碼不會換,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給我打電話,柳又平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他仰靠到座椅上,雙手擡起來按摩著太陽穴。
“謝謝你的關心,我不會給你打電話。還有,他脾氣很好,不像你,喜怒無常。”我氣得磨牙。
他笑了一下,沒說話。
我生了一會悶氣,見他又不說話了,又有點懊惱起來,好不容易纔見一面,幹嘛總是要跟他槓呢。可是我要跟他說點什麼?他家的事情,我完全不瞭解。我們沒有共同的朋友,就連他這麼累,我都無法讓他躺下來,然後好好幫他按摩放鬆一下。思及這些,我不免沮喪。在樓上時想著能見到他是那麼狂喜,現在我們離得這麼近,我卻那麼無能爲力。
“你回去吧,我趕時間,和一位很重要的人約了見面,我不能遲到。”他拿過儲物格里的礦泉水喝了一大口。
這麼倉促的,他又要走了。下一次再見,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我心裡不捨起來,伸向車門的手變成很沉重。
我要很努力才能忍住不讓眼淚掉下來。
“我可以給你寫郵件嗎?”我衝動地問。
“不能。”他拒絕得非常乾脆。
“你……”我收回關車門的手,憤怒和難過在我心裡交織,“韋御風,我們這樣到底算什麼?你走就走,我也沒辦法留住你。你爲什麼又給我發短信,爲什麼要給我留念想?你是不是故意的?你看著我跟柳又平好了,你又不甘心了?”
他眼中有訝然,那抹訝然消失後,取而代之的是冰冷。但他沒有發脾氣,他只是轉過頭看著車窗外,根本不理我。
“韋御風,如果我說我愛上你了呢?”我帶著幾分決絕,顫著聲對他說。
他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收緊,直到關節處泛青白。
“你回去吧。”他看著窗外說。
“你看著我,只要你說,你心裡完全沒有我,我對你的愛只是我的一廂情願,我就徹底死心。你不要讓我這麼痛苦好不好?算我求你了。”我拼命的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但眼淚還是沒忍住。
他還是不看我,也不說話。
我感覺我的情緒已經到了瀕臨崩潰的邊緣,他的每一秒沉默對我來說都是莫大的打擊。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心裡勸自己,走吧,回去吧,何必死乞白賴呢?人家就是逗你好玩的。我咬著脣,擡手再次伸向車門。
我的手觸到車門,韋御風終於回頭了,他傾身過來,在我來不及反應之前將我抱住。
“殷采采,你別逼我了。”他在我耳邊低聲說。
“我沒有逼你,我只要你一句話,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跟著你。”我哽咽出聲,也緊緊地抱住他。
“我沒有能力保護你。”他沉默片刻後,平靜地說。
我用力推開他,直起身,我滿臉淚痕地看著他:“我不怕死,不怕向雲天,不怕柳又平……”
“我怕。”他打斷我,“殷采采,我怕。”
我只覺得心底一陣絞痛,第一次體會心真的會痛。如今的他正落魄,怕死,怕權貴,怕未知數……
“采采,我從不做沒把握的事情,更何況是你。我沒有把握,只能放你走。我知道我應該更利落一點,但我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你。那天給你發短信,確實是我沒忍住。”他略偏著頭,“如果你只要我承認我心裡有你,那我承認,我心裡有你。”
我捂住嘴,怕自己大哭起來。
他擡起左手,他的小拇指上戴著一枚戒指,那是不婚主義的象徵。
我以爲他又要強調他的不婚主義,但他卻費勁的一點一點取下了那枚戒指,然後拉過了我的手,他把戒指放進了我的掌心裡。
“這是我唯一能給你的承諾,這輩子我只爲你取下這枚戒指。”他說得很緩慢,“無論我們在不在一起。”
我哭得說不出來話。
他擡起雙手幫我擦淚:“不要哭,我不值得你爲我這樣傷心。”
“我恨你。”我用力推開他,轉身,我推開了車門,跨下車,我抓著那枚戒指一路狂奔。我一路哭著跑上了斜坡,衝進大堂,搭著電梯上樓時,同電梯的人以爲我瘋了。
我進了房間,關上房門後,我順著門坐到地上。我已經哭不出來了,就是難受,就像萬蟻鑽心那麼難受。
坐了一會兒,我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搖搖晃晃地進了廁所,我洗了臉,看著紅腫的眼睛,我又用熱水敷了敷。我可以不怕死,但我不能連累韋御風,他那麼辛苦地活到今天,不能因爲我的任性讓他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
我看著眼睛腫得不那麼厲害後,我走到鏡子前重新化了妝。回到房間後,我把韋御風的號碼存到了我郵箱裡。然後我刪掉了他發給的短信和我打給他的通話記錄。最後,我看著掌心裡那枚戒指,我把它暫時藏到了粉盒的底層。
做完這些後,我開了電視,然後喝了兩杯水下去。
看了一集不知所謂的電視連續劇後,房門滴了一聲,柳又平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