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陽光、貴英恰臺吉的第一箭也射偏了,陳仁和走到立腳射箭處,也不見他如何平心準備,便搭上長箭,緩緩開弓,還未等眾人看清楚,便嗖得一箭射出,那箭似乎沾著點兒柳葉的邊,堪堪飛了過去,人群中爆發出一片巨大的嘆息聲。
第二輪射箭,羊舍子慎重了許多,幾次開滿了弓,又放下來,眼睛緊緊盯著不遠處那隨風不斷擺動的柳枝,人群不滿他磨磨蹭蹭的,不斷喝他的倒彩,還有人高聲冷嘲熱諷,此人盡皆不理,臉色反而更見沉靜,終于,當柳枝有一陣子不再擺動的時候,舉起弓嗖的放出一箭,那箭帶著勁風筆直的穿過了細小柳葉,巨大的沖力將葉柄從柔軟的柳枝上撕扯下來,啪的一聲釘在后面的樹干上。
全場都沉默了下來,陽光在巨大的期待中上場,在場的四人當中,只有他用的是三石硬弓,其它三人都是用的兩石或兩石半之間的弓。陽光平心靜氣,開滿弓,待雙臂穩定之后,右手一放,箭矢飛出,卻因為忽然一陣輕風吹過,柳葉微微轉了個方向,葉面被銳利的鋒矢劃開,箭矢便啪的一聲扎入了后面的樹干。按照規矩,這樣的一箭是不算射中的。人群再度爆發出一陣巨大的嘆息聲,但也有人高聲地在加油。
貴英恰臺吉面色嚴峻,他也像羊舍子一樣,好幾次舉起大弓又放下,最后趁著風勢平緩的時候,一箭射中柳葉。而陳仁和上場之后,肅立半晌,待風向合適,便一氣呵成的開弓放箭,同樣射中了柳葉。頓時,人群中爆發了巨大的歡呼聲。
前二十枝箭里,羊舍子射落八片柳葉,陳仁和射落六片,貴英恰臺吉射落了九片,而陽光則射落了九片。這時,風忽然停了,柳枝靜靜的下垂不動,四人射柳的命中率皆有提高,但一直到最后兩輪,陽光與陳仁和仍舊落后一葉。
羊舍子再度上場,射落了一片柳葉,陽光一箭出去,卻堪堪擦著柳枝的邊飛了出去,離柳葉還離得遠,人群再次爆發出巨大的嘆息聲,一干明國的衙吏們的眼中滿是擔憂,陽光卻面無表情,提著弓箭走下去,接下來,貴英恰臺吉和陳仁和都箭無虛發。
最后一箭,羊舍子照例等待了許久,方才一箭射出,穩穩地將一片柳葉釘在了樹干上,他臉上帶著一絲譏笑經過陽光和江楚寒的身旁。
江楚寒卻恍若不見,臉上的表情只是微微的笑著,絲毫不以為意一般看著陽光,陽光深深地吸了口氣,臉上的表情無比的陽光,提起自己的弓,搭上箭,引而不發。若能射中柳枝最中心的那一段,以三石弓的力道,便能狠狠地將柳枝斷為兩截,而哪怕一絲一毫的偏差,柔軟不堪的柳枝都會側滑開去,就像剛才那樣。
陽光全身都繃緊了,仿佛和彎曲的弓合為一體,而張緊的弓弦則似乎隨時要將筆直的箭支彈射出去,終于,在風勢稍緩,而呼吸變幻之間,陽光猛地箭出,飛快地向著那細細的柳條兒飛了過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江楚寒的心幾乎都停止跳動了,那枝箭帶著勁風,幾乎是毫不客氣的一頭扎在了柳枝的中部,人群還來不及發出嘆息,便見那柳枝被箭矢一扯,居然從中間被截為兩段,下面那一段,帶著七八片葉子,軟軟地掉在了地上,而依舊懸掛在空中的,只有光禿禿的一根柳枝而已。
江楚寒輕松吐了一口氣,而陽光只是依然一副輕松的笑容,面無表情的放下弓矢。霎時間,所有人都忘記了應該如何反應,羊舍子和貴英恰臺吉帶著不可置信的眼光望著江楚寒和陽光二人,韃靼國的射柳之戲便是射柳枝,但柳枝既柔且韌,根本不是這么容易被射斷的,要不然,他們早就這么干了。陳仁和看著陽光和江楚寒,臉上露出笑意。
“大明萬歲!”“大明!”“大明!”
終于,沉默了片刻的人群忽然爆發出來,此起彼伏的歡呼聲如雷鳴一般,此刻如同不是清明,而是元宵之夜那般的熱鬧,許多人都拼命向身旁的人說他剛才是如何預測的,更多的人朝中間擠去,想要看清楚為大明揚威的勇者。
“韃靼國使者,我大明的射術比起你韃靼人如何?”江楚寒微微地笑著,看著一臉不可置信的貴英恰臺吉,仿佛就像是一條小狐貍一般的笑著。
“你狠,你狠!我們走!”貴英恰臺吉的肺都快要氣炸了,被孱弱的明人擊敗了,這簡直就是往平日里極其自負的貴英恰臺吉的臉上重重的打了個耳光,只見他怒不可歇地身形一轉,怒氣沖沖地便向著四方館內走了進去。
周圍的氣氛熱熱鬧鬧的,興奮的百姓們把陳仁和和陽光二人圍成了一個圈兒,興奮地慶賀著這一勝利的時刻,陽光滿臉的苦笑,只好硬生生的接受了這一切,而另外的一幫群情洶涌的百姓,則更干脆的把陳仁和抬了起來,往天上扔了上去。
江楚寒微笑著看著這一切的發生,明國自建朝以來,與對韃靼的戰爭中便是敗多勝少,究其原因的就是韃靼國多馬,而明人無馬。若是在野戰中,明人的步兵與韃靼人的騎兵相遇,毫無疑問的是,韃靼人的騎兵必將打敗明人,然后再以高機動的行駛速度離去。明人所依仗的,也只有高大的城墻和精銳的箭矢,而戰場之上,更多的卻不是攻堅戰,而是野戰。
經過了這么多年以來,明人與韃靼人的關系也終于緩和了下來,而長久以來蒙在明人心里的那層陰影卻也怎么也揮之不去,此時此刻,陽光和陳仁和竟然以弓術贏得了韃靼國使者貴英恰臺吉,以及那號稱天下最精銳的狼騎的萬夫長,又怎么能不叫人興奮,又怎么能不叫人激動?
這簡直就是大大的出了明人百姓心中的那一口子惡氣啊。
江楚寒正微笑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冷不防耳邊一個嬌滴滴的女聲傳來:“江大人。”
“嗯,啊!沅沅小姐。”江楚寒心神一震,急忙退后三步,向著陳沅沅深深地作了一揖。
“嗯!江大人何時與我陳沅沅這般生疏了?”陳沅沅一張俏臉上笑靨如花,今天的陳沅沅穿著一身紫紗羅裙,頭戴著三支金鳳釵,格外的顯得有些別樣的韻味。
“正所謂男女有別。”江楚寒滿臉的冷汗,哈哈笑著打著圓場,江楚寒可不敢惹這個小妖精,要知道,陳沅沅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一派溫婉賢淑,但江楚寒可是真真切切的見過這位大小姐的狠辣和脾氣的,唔!佛曰不可說,不可說啊。
“喔?那江大人能否告訴沅沅,甚么是男女有別呢?”陳沅沅頓時瞇起了眼睛,狐貍勁兒展露無余,還不忘上前走了兩步,那一張狐貍般狡黠的臉蛋兒頓時貼近了江楚寒的眼前,江楚寒渾身上下頓時就是一個機靈。
“天之氣為陽,地之氣為陰,陰陽二氣相合后便再生陰陽,陽乃萬物之剛長,此為男,陰乃萬物之柔長,此為女。”江楚寒一本正經地說著。
“那豈不是又會再生陰陽了?”陳沅沅淡淡地一笑,絲毫沒有把江楚寒的窘狀放在眼里。
“這……”江楚寒當然聽出了陳沅沅話語里的大膽之音,終于詞窮了,陳沅沅就仿佛像是江楚寒的天生克星,只要遇見了陳沅沅,江楚寒就頓時感到無計可施,最終,江楚寒深深的嘆了口氣,無奈地向著陳沅沅翻了個白眼,道:“我輸了還不成么?”
“早認輸不就完了。”陳沅沅依然不依繞地道:“客人來了,主人也不喊去府上坐坐,這就是江大人的待客之道么?”
江楚寒憋紅了一張臉,最擔心的事情最終還是來了,然而,江楚寒憋了半天,嘴巴縫里最終還是吐出了一個字:“請!”
正所謂三個女人一臺戲,江府里,這下恐怕要唱一臺大戲了。江楚寒如是想著。
盡管已經住進了四方館里,羊舌子的怒火依然還是沒有消去半分。
“大人!”羊舌子怒道:“明人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簡直就沒有把我們韃靼國放在眼里!”
貴英恰臺吉臉色鐵青地坐在椅子上,要說怒火,貴英恰臺吉才是正牌的韃靼國使者,貴英恰臺吉內心里的怒火,比起羊舌子來,一點也差不到哪去。
“夠了。”貴英恰臺吉冷冷地道:“對于韃靼國的體面,我看的比你還要重,別忘了,我可是察哈爾的臺吉!”
蒙古人將成吉思汗的黃金家族成員稱為臺吉,是漢語太子之意,而貴英恰臺吉,正是韃靼國黃金家族的一員,并且,還是林丹汗的妹夫!
羊舍子盡管是一員莽將,看到貴英恰臺吉的臉色,也終于還是乖乖地閉上了嘴巴。
“別忘了我們來宋的目的。”貴英恰臺吉閉上了眼睛,“明人加在我們身上的,我們遲早有一天也要報了這一箭之仇!”
“殺!”羊舍子低下了聲音,狠狠地做了一個砍頭的手勢!
“沒錯。”貴英恰臺吉的臉色也開始終于好轉了起來,同樣低下了聲音,緩緩地吐出了一個字:“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