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脫了南海鱷神后,我挾著兩人又走了兩里地,這才在一處山坡上停了下來,背對著段譽負手而站,說不出的悠閑自在。那段譽剛入武學之門,不知道剛才我施展的功夫之高絕已是武林所罕見的。他見我就這么一站,直覺眼前之人飄逸脫塵;又想到適才的御風而行,便覺得眼前之人勝似神仙一流的人物,不覺感到萬分仰慕。情不自禁地拜倒在地:“段譽謝過相助之恩!”
我回過頭來,右手一揮,把他從地上托起,不禁對天長嘆曰:“大理段氏,一陽指法,六脈神劍,天龍絕學,威震天下。若你能學的一二,又何必受今日之苦。”
段譽暗自奇怪:我大理段氏何曾有過六脈神劍這門絕學,六脈神劍聞所未聞,爹爹也從沒提過,只是在那洞府倒見過六脈神劍,這才知道有六脈神劍這門絕技,他怎么也知道這門絕學?不過他說的也是,若我能學得家傳武學一二,當然不用受今日之苦,那日在無量山也就不會那么狼狽了。不過能見到神仙姐姐,倒也沒有什么。尋思之下,竟然不覺得有什么不對了。想著想著,不禁露出一絲笑意來。
我見段譽聽到這話非但沒有羞愧之色,反而露出一絲微笑,不由嘆了一口氣。想那段譽終究是個傻書生,學了些佛儒之學就自娛其樂,渾然不知羞恥,這跟那井底之蛙也無甚分別。要知道,那井底之蛙終日在井底看天,天總如井口大小;這段譽何嘗不是固守佛儒之學,未曾涉及武學,見到的當然也有限,不過“井口大小”。若不是他屢逢奇遇,天龍八部焉有他的輝煌之日。
段譽見我緊皺眉頭,才知失禮,作了一個書生之利:“兄臺所言甚是,段譽受教了!”
我揮揮手:“你這次出行,在無量山吃盡苦頭,終有回報,也不枉你辛苦一番;不過終有欠缺之處,你自以為是,一個石像便能驅使你去學那別派武功,想你在家時,真人也未曾勸動你分毫,真的家傳武功不如別派武功嗎?”
段譽聽了一愕:“兄臺何以知道段譽有此際遇?我段家武學,我未曾修習過,自不知是家傳武功好還是別派武功好。兄臺所言令段譽深為拜服,想我段譽在家人百般逼迫之下也未曾學武,在區區一尊石像之下竟然決心學武,實在羞愧萬分。兄臺教訓的是,段譽受教了。”說罷,臉紅耳赤。
我贊許地點點頭:“你知錯就好。不過你這般行事,以后若遇上那奸邪之輩,難免受人蒙蔽,做出一些令人發指的事來。石像已是如此,若是真人出現在你面前,那還得了?須知,有時候,色字當頭,一把尖刀呀!”
段譽聞言羞愧難堪,不敢面對我。我見了道:“你也不必過于自責,這都是天性使然呀!其實,我何況不是這樣呢!人難免被名韁利鎖所束縛。宋有蘇軾,他的一曲,我甚為喜歡:
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谷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
寫得很對呀,真是長恨此身非我有呀,我們何時才能忘卻那些蠅頭小利呀!我真的也很向往那種‘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的生活呀!不過,那是不可能的。我只希望你能明白!”
段譽聽了久久不語,我也陷入沉思之中。過了好一會,段譽又行了一個書生之禮,喟然長嘆道:“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呀!段譽日后當潛心修心,不負兄臺教誨!”
我點點頭,感慨道:“世間何止萬千誘惑,你若能夠能不為女色所惑,我心中也是很高興的。不過,我不希望你迂腐不知變通,規矩先是人定下來的,有些規矩不守也罷,該灑脫的時候還是灑脫一下,別管別人怎樣說;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
段譽插不上口,這些新奇的話他聽所未聽,聞所未聞,聽起來卻覺得無不是至理名言,自是感到十分受用。
我看見段譽聽得十分專注,便又道:“像你我這樣,未曾留意,將近二十年光陰就這么過去了,卻從來不曾深思過這二十年來的得失。雖說患得患失,卻也未必見的就不好,人有善惡之分,即使一個人的身上也有善惡之分,那患得患失,自也不例外。轉念一想,人生又有幾個二十年來讓我們揮霍?常言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有很多事都是值得我們深思的,也有很多事都是要我們慎重對待的。總之,不論怎么說,我只想瀟灑走一回!”
那段譽點點頭,心有領會。我又長嘆了一口氣:“好了,不說這些了,以后你都會明白的,只有親身領悟的至理才是最深刻的。現在,我們來談談正經事吧!”
段譽又是一愕:“正經事?”
我點點頭:“剛才說的都是些胡話,我隨便說說的。如今我來問你,你和鐘靈是怎么一回事?”
段譽聽了暗驚:連這樣的話都是胡話,那那些才算不是胡話;而且還是隨便說說的,如果仔細探討那還得了。看來眼前這人實在不簡單,以后要多多請教才是,這些話可比那些佛理,儒經好用多了。段譽聽到我問他與鐘靈之間的事,不由錯愕了。
我看著他的反應,臉上并沒有羞紅之色,心下便有了計較。那段譽突然尷尬起來:“我與鐘姑娘沒什么事呀!”
我認真地看著他:“真的沒有?”
段譽慌忙地搖搖頭:“真的沒有。”
我道:“只怕沒這么簡單吧,別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我看你還是老實交代吧,這事很重要的!”
段譽聽了心想:這人不知是什么來歷,連六脈神劍的事也知道,而且還知道那石像,他莫不是那無涯子和李秋水的傳人吧!他怎么知道我到過那地方的,想來我會的武功他一定也會了,這些以后都要多請教。他說這事很重要,那我就說說吧,反正也沒什么的。那鐘夫人不是說我跟靈兒是兄妹嗎?這事我可還要帶著靈兒的生辰八字回去問爹爹的。心中主意一定,段譽便道:“我跟鐘靈好像是兄妹,不過,這事我還得回去問問爹爹才知道。我在無量山還跟她……”
我揮手打斷他的話:“這些我都知道了,你就揀到了萬劫谷跟鐘靈有關的那段說吧!”
段譽道:“我到了那萬劫谷便知道靈兒已經回來了,她直接拉了我去,問我爹爹是誰,我當然照實說了,靈兒聽了就默然不語了,過了好一會我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后來,我見著鐘夫人,鐘夫人又對我提到我跟靈兒是兄妹的事,還把她的生辰八字交給我要我帶回去給爹爹看,后來那鐘谷主又進來了,之后就沒有跟這有關的事了。”
我聽了點點頭:“好了,今天就到這了,我和小云還有點事,待會就要走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段譽聽了一怔,舍不得我離開:“這就要走了嗎?那以后我怎么找你?還有很多東西我還要請教你的呢,不如我跟你們一起去吧!”
我聽了心中一動:不如把他也帶到那去,看看他有沒有機會得到那莽牯朱蛤,這就要看他的造化了。我便道:“那好吧,我們就一起上路吧。到了那里,我們再各自分開,然后就看各自的機緣了。”
段譽聽了自是十分高興,他想能同我多久就多久了,其他的倒也沒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