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上任的飛凰營副都統身上總帶著一股痛經的藥味,便成了飛凰營將士們口口相傳的一個笑話。
話說這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領之一的飛凰營統領的地位嘛?
相當于現代帝京的某衛戍區司令或者是某區公安局副局長之職的位置,負責劃片區域的安保工作,性質相當對公安武警,消防兼督查人員。
雖說加了個副字,但好歹人家的實力在那里擺著,五年一選的盛世大會誕生出的魁首,也是不容旁人置喙的。
故而雁丘這幾日以來與上下官兵相處都還算是融洽,部下的那些將士多是北燕人氏,淳樸憨厚,沒有刁難她的。
再加上之前那層與霍淵先生的關系,張居正認為她是首輔黨那一派的人,陳懷鏡呢認為她是丞相黨那一派的人,而做為新世紀有思想,有動力有腦子的雁統領來講,她老人家哪一派都不隸屬。
自創一派,哪派不順眼打哪派。
入職一個月以來也大概摸清楚了這各中由頭。
陳懷鏡看似是權傾朝野的丞相,實則與以張居正為首的內閣文官一派勢不兩立,偏偏還受他掣肘卻絲毫奈何不得。
而張居正到底心屬何方還未定,想來他私下與西北軍聯絡是單單只為了光復北燕政權還是另有所圖,目前形勢還不明確。
不過依雁姑娘的判斷,這老頭子八成是個老油,自從自已上任以后,為了不被人懷疑還從來未私下見過她。
估計是想著若是西北那邊能成,他這里也不會被當成叛徒處死,搞不好還能有個從龍之功,將如何協助她,如何開個方便之門阿,統統都說出來。
若是不能成,他也與這幫西北叛逆沒有什么交情,依舊當自己的文官之頭首,依舊是和陳懷鏡勢不兩立,依然能保全自己的羽翼。
兩面派,奶奶的,偏偏還拿他沒辦法。
雁丘忽然覺得還是自己的老爹好阿,最起碼沒這樣油滑,泥鰍似得。
當然,若是她得知當朝左相是如何上位的,恐怕也不會這樣想了,當然這是后話了。
彼時的西梁雁府上,雁懷大人正雙手捧著自己閨女給寄來的那些亂七八遭的,已有些發霉的點心,樂的胡子一翹一翹。
旁邊放著一封家書,家書之上是用狗爬一般的字,歪歪扭扭寫的幾行大字。
“錢已夠了,留著您自己養老花,這是北燕特產,吃著不錯,給你送點,另附上山參一顆,可治白發變黑,瞧瞧您也該注意注意形象了。不到五十都有白發了,成何體統,會丟我面子的。”
雁懷趕忙叫管家將這些發霉變質的東西晾好,并囑咐小心放好。
……
飛凰營的軍機處。
剛換上的緋紅色紗幔在大堂之上飄起,臨窗之下的案幾上,放著一鼎銅制百合鑲金描玉的鏤空香爐,點著熏蚊蟲的艾香,青煙徐徐。
一陣風過,半卷的疏簾之上金鉤琳瑯做響,透過東廂這一道屏風之后。
新上任的副統領咬著筆桿子,畫著人物關系圖,奶奶個熊的,這期中復雜的關系堪比榮寧兩府了。
她將桌上紙一把抓起來,揉了個稀巴爛,將筆桿子一扔,喚道“張成”
有一人應聲而來,這人三十上下年紀,是上級給她派來的秘書兼師爺。
張成恭謹問“大人有何要事?”
雁丘起身一撩長袍“今日有什么安排?”
張成趕忙拿出一個冊子念道
“辰時審批公文,巳時巡游管轄地界,午時休息,申時內閣有個會議需要您參加”
他一本正經的立在那里合上了本子。
雁丘站起身來,伸了伸懶腰,瞬間覺得精神抖擻,她看了一眼今天陰云蔽日,有些風,想來不會太熱隨即笑道
“我說師爺,咱們批閱公文的時間也差不多了,現在出去巡街吧。”
張成看了一眼沙漏,臉露為難之色
“大人,可現在還不到巳時,現在出去怕是不太好吧。”
雁丘道“有什么合適不合適的,就這、這、這、千篇一律的公文,有什么好看的,什么叫理論與實踐與結合,什么叫學思踐悟,只停留在紙上那叫紙上談兵。”
她極其夸張的將手中那一疊公文揚了揚,一把扔在地上。順咱還有腳踩了踩。
這特么就是欺負老娘不認字阿,光看這些有個毛用呢。
“備馬,本統領我要巡城。”
張成趕忙拱手道“是,屬下這就去準備。”
飛凰營管轄城東一帶,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那處曾經的皇家別苑,有幾條較大的街道。
長年無戰爭,這一帶百姓的生活還算是比較安泰,商鋪鱗次櫛比,百姓井然有序,除卻知道這本質上是一個藩國之外,其經濟農桑均不遜色于任何一個國都。
雁丘喜氣洋洋的坐在馬上,十分享受百姓投來的友好目光。
張成在一旁牽著馬,身后跟著幾名飛凰營士兵。
臨街上的花樓姑娘以扇掩面在樓上笑著,一些膽子較大的,直接將香囊扇墜手帕往她身人拋。
她笑嘻嘻的一一接納,然后統統塞給張成。
轉了兩條街道,見無人鬧事,張成便道
“大人,今日巡城時間也差不多了,您看,要不要咱們回去,這天看著馬上快下雨了。”
雁丘舉目望去,見并無異狀,便點頭道
“那回去吧”
幾人剛穿過兩條巷子,便聽得長街盡頭有人聲異響,仔細聽來像是某種打斗的聲音,再聽又不像,應該是幾人圍攻一人的聲音。
雁丘咿了一聲
“奶奶的,誰敢在老子的領地打架斗毆。”
說著,也不理會他人,足尖一蹬,便跳上墻頭。
這一跳不要緊,但見那長街盡頭的死角里,有幾個黑衣蒙面的男子,正死死的壓住一個,而那被壓住的男子嘴竟然被封住了,怪不得那聲音如此奇怪。
雁丘啐了一聲“敢在老子地盤上搶人,真是豈有此理。”
她高立在墻頭上,大喝一聲
“還要不要臉了!”
她聲音穿透力很強,加之御以真力,傳到那幾個黑衣人耳朵里便顯得格外刺耳。
那黑衣人見被發現,隨即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被抓那人見得了救星掙扎的更加厲害。
雁丘舉著馬鞭對著墻下那幾個屬下道
“兒郎們,去那幾個臭不要臉的混蛋給我拿下”
“是”
幾名飛凰營士兵得了指令匆匆向著那方向奔去。
那黑衣人見勢不妙,皆抽出了鋼刀,于這青天白日之下顯得寒光森森。
飛凰營的戰士皆是自各處抽調的身經百戰的精英,當下結了陣,將那五個黑衣人團團圍住。
雁丘飛身而起,到了三步之遙的墻頭上
“放了他,饒你們狗命,若是敢反抗,嘿嘿,別怪老子翻臉不認人。”
那幾個黑衣人相互對望一眼,皆是抄起了刀,向著飛凰營士兵砍來。
那幾人散開,雁丘方才發現,被人捆的像烤豬一樣的男人,不正是那神醫嗎?
她蹲在墻頭上,俯視的看著頭發凌亂,衣袍凌亂的神醫,問道“喂,你怎么在這里”
“嗚嗚”
神醫極其艱難的抬了抬頭,示意嘴里有東西,無法說話。
雁丘撿了顆石子,手指一彈便將他口所塞的東西除去。
藍炎之喘著粗氣,白了她一眼“你就不能下來給我把這繩子解了”
雁丘哈哈一笑“因為我還沒弄清楚這些人是什么來頭,為何抓你,現在放了你是不是太早了。”
炎之在地上打了個滾翻著白眼,靠到了墻根下,似乎要找她做個庇護。
他大口的喘著氣,方才不過是翻滾了幾下,便累成這樣,雁丘不免打量了幾眼。
只見這家伙面色蒼白,額頭上掛滿了豆大的汗珠,嘴唇青紫,雖是夏日卻瑟瑟發抖,看著便不太正常。 Wшw ?тт κan ?CΟ
她一把將他拉上墻頭,見這家伙頭了鼓了幾個包,身上的衣衫也被撕的破破爛爛,再看著這于這大熱天還瑟瑟發抖的家伙,登時一怒罵道
“奶奶個熊,臉還要不要了,五個欺負一個,還下毒,給我狠狠的揍。”
乒里乓啷一陣烏煙瘴氣,沒多久那些黑衣人見勢不妙,便尋了個空子逃走了。
雁丘將并無人員傷亡也沒在繼續追殺。
將神醫身上的繩索解開,扔給張成“帶藍先生回醫館吧。”
哪想炎之兄臺,趕忙道“不、不、不能回去,我跟著你,安,安全。”
雁丘吸了口氣問道“這些人誰阿,干嘛抓你,又沒財沒色的?”
炎之也不理會,反正就是死活不回去。
雁丘沒辦法只得先吩咐張成“帶他先去看大夫吧,我瞧這樣子像是中毒了。”
只聽炎之呵的一聲干笑兩聲“我、我就是大夫,這不是毒,是蒙汗藥的一種,被我轉、轉化了……”
她方才放心,著師爺將他扶上馬,帶回了飛凰營軍機處。
雁丘回去之后,便寫個字條,命師爺送回到她府上,并安頓好了受了驚嚇的神醫后便去了內閣開會。
彼時
鳳蕭拿著雁丘送來的字條,遞給了玄林
“去將藍先生接過來。”
“是”
炎之兄臺被接到邱府上時,還裹著棉被,哆哆嗦嗦的。
鳳蕭道“何人下的手?”
炎之打了個噴嚏“老家的?”
“東渝國來人了?”
炎之點點頭。
原來他的本名為納蘭瑾炎,字炎之,是納蘭瑾瑜的三哥。
因不喜歡權謀偏愛醫術而一直游歷于江湖。
在某次戰役之中,遇見了初任主帥的鳳蕭,并在受傷之上救了他一命,兩人便相識了。
鳳蕭眉頭輕蹙“你妹妹也在這里。”
納蘭瑾炎點點頭吸了吸鼻子道
“我知道,所以才想辦法躲到這來,她與太子是同胞兄妹,想來納蘭瑾睿不敢放肆到這種程度。”
鳳蕭問“你如何得知是他綁的你”
納蘭瑾炎喝了兩口熱茶,緩了緩方才道
“我也不確定?可能也是我爹我吧,但好歹沒遭到他的毒手。”
“此地也并非鐵板一塊,所以你還是要另想他法。”
炎之吸了吸鼻子,攏了攏不知從哪里偷來的棉被“躲一時是一時吧,想不了那么遠了。”
鳳蕭嘆聲“你、打算一直這樣下去?”
炎之抬起頭,揉揉鼻子“還能怎么樣?”
“你就不想把屬于你的東西奪回來,還你母親一個公道?”
他低低頭,將自己半個臉藏于被中。
屋內一陣安靜,僅聽得沙漏簌簌,與艾香落灰之聲。
半晌炎之抬頭“總有一天會回去的?”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紛沓而來,人未至聲先聞
“三哥……”
門被人打開,納蘭瑾瑜自門外匆匆而入,因走的急,她淡蜜色的鼻尖之上起了一層細密的汗水。
納蘭瑾瑜入門便見納蘭瑾炎大熱天裹在棉被里,便知定是被人下了藥。
自幼生在皇家,所識所學皆離不開一個權字。
有些東西不必別人去講,她也能明白。
她略有愧疚道“對不起三哥,是我泄露了你的行蹤,是我害了你。”
她趴在炎之肩上,低聲啜泣著“是我不該把見過你的事情告訴太子哥哥,是我不對,你懲罰我吧。”
納蘭瑾炎微微一偏頭,便見這個比自己小幾歲的妹妹眼睫之上還掛著淚水,一臉懺悔之意。
他心有不忍便道“別哭了,我這不沒事嗎?”
鳳蕭見他兄妹二人久別,輕輕起身離開。
于院中碰見了正在遛寵物的羅大神。
羅迦高傲的昂著頭,慢條斯理的在穿過了院中的游廊,斜斜的看了鳳蕭一眼道
“殿下好閑阿,在他國還管閑事。”
鳳蕭負手立于臺階之上,嘴角含笑“過獎過獎,在下實在不及先生萬分之一。”
羅迦冷笑道“他是什么身份,你心知肚明。”
笑了笑,鳳蕭道“上次先生相助,還未替雁丘謝過。”
羅迦冷哼一聲“那是她的事情,用不著閣下來枉做好人。”
鳳蕭道“是否枉做好人,不是先生說了算的。雖不知先生目的為何,但、請先生莫要忘記她的相救之恩……”
他言語說的極其晦澀,羅迦細長的眉毛不經意間斜斜一挑。
鼻音很重的輕哼了一聲“不勞閣下操心。”
兩人四目相對,各懷心事。
雁姑娘下班回家,入眼便是這樣一副狀態,兩男人站在花園的游廊上,相互對視著,卻一句話不說。
她仿佛聽見了空中劈啦啪啦的聲響,心想千萬不要打起來阿,俺這一花一草都是銀子砸出來的,很貴的,尤其是那個琉璃瓦,百年不褪色,非常據有考古價值。
還有院子里的樅樹,玉蘭樹,櫻桃樹,這些都是稀有品種。
她想到這些趕緊飛快的跑到兩人中間。
笑嘻嘻的說道“兩位今日都有空阿,真是好巧,好巧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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