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
話說這一行人爬山涉水的跑到了聖殿之頂,(其實也就是她自己爬山涉水)好不容易走到這裡,她以爲會遇見的一個精神正常點的高手。
像獨孤求敗那樣的?
又或者像是風清揚那樣的?
最不濟遇見一個東方不敗那樣的?
但是誰來給她解釋一來,爲毛自己歷盡千辛萬苦的跑到這裡來,這個一心想要抓自己過來的高手,竟然是個不折不扣,買一送七八九十的——精神病患者。
雁教授是學歷史出身,當然不會用到人格分裂癥這種專業性比較強的名詞。
在她老人家眼裡,人分三種——一、正常人、二精神病,三,介於正常人與精神病之間的(比如她自己!)
她並不太相信玉痕給她所講的那些話。
入世這麼多年,再加上前世的經驗,自己是一隻快四十多歲的老鳥了。
老鳥是什麼,就是會捉弄菜鳥,就是不輕易相信菜鳥說的話,但也不會讓菜鳥覺出來的。
但是!
雁姑娘看著衆人面前如同一個小丑一樣,自己和自己越吵越兇的人時,不得不再次重新思考一下自己的人生。
要不要單純一點,早知道要宰自己的人是一個精神病患者,一個無刑事能力責任人時,就不該上來的阿。
非天身體裡的幾個聲音還在爭吵著。
“是你不對,你不該動手,她會傷心的!”文質彬彬的男子聲。
“傷心個屁,她跑去和別的男人生孩子了,你還這麼死心塌地的,活該!”一聲音喑啞的老嫗之聲
“麻煩小點聲音打擾我睡覺了……”變聲期孩童的聲音。“哎喲快瞧,他兒子也背叛他了……”某路人聲音
“你……”
“都他媽的給老子閉嘴!”嚴厲男子的聲音。
非天一陣自言自語的嘰嘰喳喳著實驚呆了衆人。
在最後一聲聽上去較正常的男子厲喝之後,那些亂七八糟的聲音瞬間消失,彷彿從未出現過一樣。
楚離像是早已知道了非天這般情形,並未過多表現出詫異。
到是江觀海臉色看上去有些不太正常,也不知是與羅迦打架的原因,還是因爲被分裂癥患者給驚呆了。
非天轉過頭來,有些不太自然的晃動了下脖子,“抱歉,處理一些家事……”
他說的極是淡然,全然不顧其他幾人目瞪口呆的眼神。
噗嗤!
於是目瞪口呆的眼神們立刻改變了目標,齊齊向她飛射而來。
某人立馬舉起手來,“抱歉,那啥,我下次會注意。”
她這句話,在別人聽起來並沒有什麼不妥當,但聽在非天耳朵裡,卻是異常的刺耳。
“你笑什麼?”
非天正常的聲音傳了出來,此刻鳳凌的臉上顯得有些扭曲,天靈蓋之上正徐徐的冒著淡黑的煙氣。
一股無形的肅殺之氣,像一個磁場一樣緩緩向著周遭輻射開來。
而雁丘此刻也總算明白了,什麼叫高手。
高手,就是即使他化成了飛灰,即使他沒有形體,依舊可以釋放出牛叉哄哄的罡氣,讓你周身都感受到壓迫。
比如此刻。
顯然那股真力只是衝著自己來的,因爲其他人都有任何反應。
雁丘在某不念舊惡瞬間,只覺得自己周身除了眼珠子,渾身上下哪裡都不能動,若不是她自己腦子還有點意識,怕是連自己的呼吸都給忘記了吧。
而近在她咫尺之間的陛下,似乎並沒有查覺出她的異常。
她試圖將眼睛轉過去,向他求救,但眼睛轉動也好睏難,只能目不轉睛的看著前方。
胸腔之中的憋悶之氣越來越重,難道要這樣生生憋死阿?
她在心底哀嚎著。
忽然一直飄蕩在山洞之頂的那一片白色的煙霧的在無人注意到的地方,緩緩聚攏成形。
白色影子緩緩睜開了眼睛,她修長的近乎透明的手指,在半空裡輕輕一劃。
雁丘便覺得呼吸順暢了許多。
衆人依舊沒有發現異常,只緊緊的盯著非天,彷彿剛纔只是一瞬之間,然而那白色影子一動,非天便警覺的擡頭。
不可察覺的興奮讓他的頭頂的黑煙冒得更加歡快。
鳳簫偏頭,“你在看什麼?”
雁丘驚詫的看了他一眼,腦中轟然如炸開的煙花。
自己身邊這人是何等的警覺,剛纔自己差一點便要無聲無息的踏入地獄的大門,他竟然沒有發現。
那麼長的時間!
時間!
她腦中再次轟鳴如雷,難道剛剛真的只是一瞬間,只不過非天對自己用了某種術,讓自己所感應的時間,與其他人的時間是不同的?
她恍然擡頭,見頭頂那白色煙霧的影子緩緩散去,彷彿從未出現過一般。
嚓!
錚!
悴不及防之間,兩聲劇響如霹靂蒼穹的驚雷,以猙獰之勢,割裂雲霄。
回首間,楚離一身形如疾風一陣呼嘯捲起,他手中持著一柄玉色的如意,而非天急急後退兩步。
因擡頭間失了心神,喪失了先機,竟然有被楚離掣肘的架勢。
兩道颶風,一灰一黑,於這空曠的山洞之間快速旋轉而起。
竟然卷帶著飛沙走石,刮的人臉頰生疼。
雁丘想著,楚離這邊有三個人,怎麼樣也比非天一個人強吧,況且,那身體還不是他的,時不時還會出個小狀況。
而羅迦自入了聖殿之後,便一直未曾言語,他站在山洞的某個角落裡,眼睛盯著面前的一尺子三寸之地,不說話,也不動,像是一樽玉雕一般。
雁丘想,怎麼著人家也是父子關係,就算是不幫忙也說得過去阿,總不能逼迫他去宰自己老子吧。
颶風h沿著山洞的巖壁瘋狂的席捲著,漸漸的那黑色影子逐漸露出了頹勢,黑影一閃,朝著山洞之上的那處亮光飛去。
楚離此刻立在山洞的巖壁上,冷笑一聲,跟隨而去。
一時之間,狼藉滿地。
山洞之內早已換了一副模樣。
江觀海早已在楚離飛奔出去之後,跟著跳了出去,豬肉榮和豆芽菜在見江觀海出去後,也緊跟其後,飛了出去。
看那副架勢八成是要將非天徹底滅掉。
雖然雁丘也很想知道,對於一束無形的煙氣來講,是如何讓他徹底消失的。
鳳簫冷冷看了他們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一時之間,這處山洞裡,只剩下了大神陛下和她三個人。
羅迦依舊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雁丘覺得有些奇怪,就算是不想去理會這些事情,但也不至於這種程度的不說話呢。
她躡足上前一步,站到大神身後,輕輕拍了丙下他的肩膀。
羅迦的身體顫了顫,瞬間轉身。
在他轉身的一瞬間,雁丘竟然從他眼底看見了一燃起的滔天火焰,以及火焰熄滅之後殘存下的灰燼……
一股沒來由的危險直覺,席捲她的中樞神經。
踉蹌退後兩步。
然!已來不及。
羅迦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衣袖一揮,阻擋了五步之外正欲奔來的鳳簫,忽然之間,眼前的景色便是一陣的天翻地覆。
山石已全數覆滅,成爲瓦礫,她甚至能聽到那些轟隆隆的碎裂的響聲。
然後她驚詫的看到,那灰塵升起的細密煙霧裡,數條身影正奔來,爲首的一人,鳳簫……
眼前這是哪裡?
一層又一層的白雲,像棉花糖一樣的漂浮在眼前,不斷倒退的蒼翠松柏,樹葉之間還堆積著昨日殘留下的雪沫,在午後的陽光之間折射出七彩的光影。
誰家的炊煙,直直升起,直衝雲霄……
不對!
這是雪山頂。
陣陣侵骨的寒意,從四周傳來。
那種冷彷彿可以將體內的五臟六腑給全數凍結,她抖了抖,忽然一個激靈的醒來。
入眼,便是便是一片冰琉璃。
果然,是雪山。
“你醒了!”
有低沉的聲線緩緩入耳。
雁丘坐起身便,便對了一雙淡若琉璃的眼睛。
一片冰天雪地,頭頂之上,還緩緩飄著雪花,而她自置身於一塊冰牀之上。
“大神?你幹嘛把我帶到這裡來?”
那眼睛閃過一絲疑惑,似乎在考慮大神這兩個字的意思。
便是這一瞬之間的遲疑,讓雁丘心生寒意,眼前這個人,他不是羅迦!
“你是非天!”
佔有羅迦身體的非天仰天長笑一聲,“小丫頭很聰明嘛。”
雁丘笑,“過獎。”
“我只是很好奇,你是如何做到的?”
非天緩聲道“與楚離糾纏在一起的,不過是鳳凌的軀殼,與我身體的碎片吧。”
雁丘恍然,“原來你一開始便沒有出現,出現的那些不過是你的碎片,而你,一直藏在最後……”
非天笑了笑,忽然身體莫名的抽動了一下。
像是來自本軀體的抗爭。
他的眉心不可察覺的輕蹙一下,隨即,身體很快安靜下來。
“不錯,只是可惜了,那羣蠢貨發現不了。”
雁丘見他一副極是自信的模樣,有些好笑,“你聽你這聲音有些熟悉,難道你便是在洛霽山上我見過的那個非天?”
非天笑,“從來這世上只有一個非天,你剛剛所見的不過是我身體的一部分碎片,只不過我現在還沒有能力,將他們與我都融合在一起。”
“融合在一起?”
非天點頭,這次他竟然毫不徵兆的吐了口鮮血。
看著他突然吐血,雁丘嚇了一跳,趕忙跳下冰牀。
“喂,你沒事吧,他可是你的兒子阿。”
“兒子?”
非天嘴角若有似無的帶著一絲笑意,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
“我非天何曾有過兒子。”
雁丘怔,“羅迦難道不是?”
非天哂笑,“不是,他不過是我養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的軀殼。”
“那你抓我來做什麼?”
非天極有閒情雅緻的擡頭看著雪峰頂上飄落的雪花,緩緩伸出極白的手,(當然,手也不是他的手)接住了一片飄落的雪。
他手指在半空中輕輕一劃,做了一個虛無的圓。
“需要借你打開天書,助我融合自己的靈魂……還有……”
他笑了笑,像是心情極好的樣子。
“還有什麼?”雁丘問道。
“還有,完成我多年以來,未曾完成的夢。”
雁丘緩緩點頭,狀似有些興趣的詢問道,“哦,什麼樣的夢能讓您這種身份的人一直惦記著。”
非天看上去心情還是比較不錯,他緩緩伸出手,在那張她剛剛坐著的冰牀之上,輕輕一劃。
無聲的冰裂,自那冰牀底部,緩緩升起一個蓮花座。
那蓮花座上赫然是一個素衣女子。
安靜祥和的被冰凍在冰塊裡。
雁丘的心被狠狠的揪了起來,透過那略有些模糊的冰層,她已經看見了那冰塊裡封住的,正是她的母親。
不同於剛剛那飄浮於半空的影子,這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人。
她原以爲玉痕告訴她的,自己的母親已經在與非天鬥法的當日,已魂飛魄散,徹底化爲飛灰了。
沒想到,時隔多年,竟然還真真實實的看到她。
那些過往的記憶,那些止於脣齒掩於歲月的陣痛。
她忽然覺得喉嚨像是塞了一團棉花一樣疼的難受。
她緩緩靠過去,擡手隔著厚厚的冰層,觸摸時隔近二十年未曾觸碰過的親情。
刺骨的寒意自指尖迅速傳來,尖銳的疼。
她擡手,方纔發現,因冰層的溫度太過低,她的指尖已被粘下一塊皮。
血肉模糊。
“爲什麼,我母親會在這裡?”
非天笑了笑,似乎對自己的作品極是滿意,他圍著蓮花冰坨轉了兩圈。
“你們是不是都以爲,她在那一次的鬥法之中,被時空陣法反噬,化爲了飛灰,徹底消失了?”
無人應答。
非天尤自不覺得,“當年我與她確實受了反噬,也確實化爲灰燼,只是她沒想到,那本天書最後一頁所記載的禁術,已被我翻譯出來,她爲以這世上,就只有雁懷懂得梵文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
雁丘緩緩站起身來,目光極冷的看著面前的非天,他雖是附著在羅迦的身體之上,但很顯然,早已沒有半點羅迦的影子。
“當年,還好我聰明,將玉痕那個沒用的東西給鎖在鮫珠裡,否則,我也不是會站在這裡給你說話。哈哈,沒想到吧,天書的最後一頁,說的就是如何將化爲飛灰的魂聚攏起來,我便想著,沈宛這一世負我甚多,就算是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也不會這樣輕意的放過她,沒想到,竟然讓我輕意的又將她的軀體找了回來……”
他嘖嘖兩聲,又圍著蓮花冰坨轉了兩圈,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
“呵!既然如此,爲何你還是這副鬼樣子,難不成那天書是騙人的?”
雁丘覺得非天覬覦自己母親的眼神非常讓她不舒服,沒好氣的說道。
果然,非天的臉色變了變,“本座哪裡會知道,那神術,竟然一生只能用一次……若非如此,我又如何能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活了十幾年……”
他目光露出一絲憤恨,“只是我不後悔,對她,這纔是最好的歸宿,你還不知道吧,雖然她不曾醒來,但是身體的感覺,聽覺,痛覺一項都不少,而且你若是離近些,還能聽到她的呼吸,就像她當年冰凍你一樣的……我將她封在這千年玄冰之下,飽受極寒之苦,讓她也體會一下什麼是孤獨,什麼是痛……”
身體的感覺……被封藏在這不見天日的雪山之頂,受著極寒之苦的煎熬。
雁丘只覺得體內的那股氣流,又開始躁動起來,在肺腑之間橫衝直撞,灼熱的痛像是被燒紅的烙鐵,灼傷……
喉嚨之間一股腥甜以迅雷之勢涌了上來。
哇的一聲,她一口鮮血噴薄而出。
你們在聽到自己主人受苦的消息,也很難過吧,是否想衝出來,去找她。
雁丘閉目緩緩撫摸著胸腔之間。
她知道,體內的那股無名的氣流,便是沈宛臨陣之前將她體內的聖女之磁傳到她身體裡的。
那東西雖然會經常折磨她,但卻是在每次遇險境時,都會讓她功力上一個層次,雖受不了少苦,卻也因禍得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