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作為尹慧琳最后的記憶是一場車禍。
她接到哥哥的電話,說公司出了點問題讓她和葉澤一起過去商量一下。結果葉澤的手機一直打不通,無奈之下,她只有一個人先過去了,實在沒想到哥哥口中的那點問題如果不及時解決,將會導致公司破產。
她急匆匆從家里出來一路往鼎鑫實業的大樓疾馳,才開出去不遠,就被第一個紅燈給攔在了十字路口。
她記得自己當時心急如焚卻沒有闖紅燈,不想,等到信號燈瞬間變綠之后,她的紅色MINI卻被一輛大卡車撞飛出去堆到燈柱上才停下。
她在一陣劇烈的震蕩中失去了所有知覺,甚至都沒來得及感覺到疼。
再睜開眼便是在海邊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渾身上下都濕噠噠的,也不明白為什么圍著自己的是警察而不是醫生。
沒錯,她不是記憶混亂,因為林筱藝和尹慧琳根本是兩個完全沒有交集的人,這混亂無從說起,她是成為了小說中爛大街的重生者,從二十八歲的尹慧琳變成了二十一歲的林筱藝。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還留在A市。
到了銀豐小區,蕭隊見她仍舊一臉茫然,無奈放棄了諸如“有沒有印象”“你家樓在哪”的問題,慢悠悠的開著車留心樓號。這是個很老的小區,都是五六層高的板樓,格局也簡單,很快就找到了林筱藝的家。
開門的是個皮膚干枯暗黃,滿臉滄桑的女人,一頭燙卷了的短發,摻雜著許多銀絲,看上去是那種拿著籃子逛早市的典型大媽。當然,也會讓林筱藝想到家中的傭人。
“筱藝,你怎么……”林媽媽看見站在門口的女兒先是一愣,隨后看向她身旁的警察,“這是?”
蕭隊一聽這話當即松口氣,“我是警察,事情啊,有點復雜,咱們進去說吧?!彼f著拿出了自己的證|件。
林媽媽看了一眼,急急開門讓路,“請進?!彼@才注意到林筱藝渾身都濕嗒嗒的,“你怎么弄成這樣了?”
“沒事兒?!绷煮闼嚴涞幕貜鸵痪?,跟著走進客廳,一眼便被滿地的玩偶以及碎布頭、海綿等等東西弄得傻了,本來就不算大的客廳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她干巴巴的眨眨眼,有種晴天霹靂的感覺,含著金湯匙出生小公主一般長大的她,對這樣的畫面實在有些難以消化。
林媽媽胡亂收拾了一下,請蕭隊坐到沙發上,拿了個小板凳給林筱藝,“看著點,這些東西都怕潮?!彼穆曇衾飵С鲂┰S不滿。
林筱藝沒吭聲,老實坐在了板凳上,懷疑自己是撿來的。
尹慧琳的媽媽是生她的時候難產而死,這么多年,她雖然對母愛沒什么概念,但爸爸和哥哥一直把她當寶貝捧在手心里,而這位“親媽”的反應著實讓她意外。
“林筱藝,現在看見你媽有點印象了嗎?”蕭隊又一次懷揣希望。
林媽媽一聽這話當即糊涂了,團起眉頭轉臉去看林筱藝,“有什么印象?你犯法了?”
“不是不是,您誤會了,林筱藝早上被人發現在海邊溺水,我們把她救上來之后她記憶有點亂?!笔掙犣s緊解釋。
“溺水?怎么會溺水了?”林媽媽一聽這話更加激動了。
“沒什么,就是去游泳的時候不小心就溺水了,天冷,下水腿有點抽筋。”林筱藝隨口搪塞,“蕭隊,我好像都想起來了,真是謝謝你把我送回來。”她說完勉強擠出個笑臉,像腮幫子抽筋了一樣。
蕭隊舒口氣,“嘿,這事兒還真是寸了,既然這樣那我就不打擾了,你們娘倆好好聊聊吧,誒,您在這簽個字?!彼贸龉ぷ鞑鞠崎_,指著給林媽媽看。
“噢,好?!绷謰寢屢膊幻靼资鞘裁匆馑?,人家說了就聽話照做。
臨出門的時候,蕭隊壓低聲音問林筱藝,“你真的不認識那個葉澤?”
“不認識?!绷煮闼囅肓讼?,解釋:“當時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那么說?!?
“好吧,那你在家好好休息,最好去醫院檢查一下,這樣保險?!笔掙爣诟懒艘痪洌涂觳较聵侨チ?。
林筱藝關門轉身,便對上了林媽媽審視的目光,
“大冷的天,你跑去游什么泳,昨晚上去干嘛了?手機怎么打不通?”林媽媽一邊問著一邊快步走回客廳繼續干活。
林筱藝懶得回答,四下瞄著房間的格局,兩室一廳,也就八十平撐死,主臥次臥都在南面,主臥連著個陽臺,從晾曬的衣服來看,家庭成員里應該還有個小男生。她按照常理推斷,從主臥出來轉悠進次臥,總算在寫字臺上看到了一張她和弟弟小時候的合影,照片上的男孩有十來歲的樣子,黑不溜秋的,眉眼跟她有幾分像。
“誒,我問你話你怎么不出聲,不趕緊去換衣服往你弟弟的房間跑什么?”林媽媽扭頭見她站在房間門口不知道在干嘛,火氣一下躥飛起來,聲音瞬間高了八度,“你今天不用去上班了?”
林筱藝皺眉,心道,她不僅是掉進了一個無產階級的家庭還遇見了一個頗有鄉土氣息的母親。
“這就去換?!彼笱芰艘痪?,拉開柜門卻發現里面都是冬天的衣服和被子之類的東西。無奈只得又回主臥的柜子里找,心里卻是更加茫然。
次臥里只有一張小小的單人床,而那個房間又是弟弟的,難不成她晚上都是睡客廳?
柜子里的衣服擺放的很整齊,看上去只有她媽、她和她弟弟三個人的衣服,男人的外套也有個一兩件,掛在最里面,好像已經掛了很久了。
林筱藝找到一套干凈衣服準備去洗澡,進了浴室才發現家里不是即熱的熱水器,只得插上電之后又轉悠出來。
“你今天是不是啞巴了,怎么問你什么都不說?”林媽媽見她還在瞎轉悠,連手上的活兒都停下,滿臉慍怒。
“媽,我有點累了,而且,我現在腦子很亂,才剛警察也說了,我現在腦子不好使,你就別嚷嚷了?!绷煮闼囉袣鉄o力。
林媽媽愣了一下,隨即繼續埋頭工作,“等會兒,我給你煮個姜糖水,現在水那么涼還去游泳,真是作死。”
林筱藝轉身翻個白眼兒,心道,的確是作死,而且已經死了,要不然她怎么會有機會來這?
“不用煮那個了,姜太辣,我不喜歡?!绷煮闼囯S口接了一句。
“不喜歡也得喝,你知不知道現在感冒藥有多貴,萬一嚴重了搞不好還要請假,那可都是錢?!绷謰寢尯敛豢蜌獾某庳煛?
林筱藝揉揉發脹的太陽穴,有點理解這個身體的正主兒為什么去游泳了,要么就是生活壓力太大為了緩解心情,要么就是純粹奔著自殺去了,結果魂歸西天身體陰差陽錯便宜給了她。
不管怎么說,她都是撿了一條命回來,應該且行且珍惜才對。
林筱藝翻箱倒柜,總算在主臥寫字臺的抽屜里找到了點有用的東西,看來這正主兒的記性不太好,銀行卡、QQ、淘寶之類的相關賬號密碼都在扉頁上記著,里面則記錄了一些瑣碎的事情,諸如“九月十一號下午要跟林鵬的家長談話”“七月二十四號倒班”等等。之后,她又在抽屜最底下找到了一個深綠色的畢業證,是在一個她聽都沒聽過的中專畢業的,修的是幼師專業。
林筱藝把東西都整理好放回去,一時惆悵。自己可是斯坦福金融系畢業的高材生,高分通過了MBA認證資格,雖然結婚之后那一肚子知識沒了用武之地,但還是覺得自己跟這姑娘的質量完全不在一個檔次。
林筱藝撫額,緩和了半晌才勉強接受了這個事實,自己一個借著別人皮囊活下去的家伙要求太多似乎不是很好。
“厄,媽,家里的電腦呢?”她對“媽”這個稱呼有點不習慣,但左右找不到電腦。她需要獲取多一點的信息,想去林筱藝的QQ上瞅瞅。
林媽媽傻眼,“筱藝啊,你的腦袋不會是真壞了吧?咱們家什么時候有過電腦?”
林筱藝看著林媽媽憂心忡忡的樣子,正要感動,就聽她繼續說:“你要真出點什么事兒,家里可沒錢給你治??!”
“咳咳……”林筱藝覺得自己有點自足多情了,“我沒事兒,你就別擔心了?!比苏f貧賤夫妻百事哀,她就暫且相信這位媽媽不是不愛她這個女兒,只是真的被生活所迫很無奈吧。
轉頭坐回屋里,又覺得正常,連手機都是個板磚諾基亞,若非真的困難想來不會湊合。
之后她又在屋里翻出了一本相冊,里面照片不多,多是林媽媽年輕時候的照片,雖然現在看來打扮有點土氣,想來在那個年代應該是標準的美人兒,若是不細看還真有點兒認不出來。而林爸爸的照片只有一張和林媽媽的黑白免冠合影,年輕時候的林爸爸十分精神干練,看來很可能是已經去世要么就是拋妻棄子,留下林媽媽帶著兩個子女相依為命,才會弄得她脾氣這么暴躁。
基本信息了解的差不多了,林筱藝洗了個熱水澡,換上干凈衣服,好好把自己的樣子打量了一下。到底是二十一歲的年輕身體,雖然用的都是廉價化妝品,皮膚依舊不錯,兩片薄唇加上一雙大眼睛特別有靈氣,除了胸有點營養不良之外,身材也還好,一六零出頭的個子顯得十分嬌小。
她換好衣服擦著頭發出去,轉悠了一圈沒找到吹風機,就沒多嘴再問。
林媽媽似乎看她十分礙眼,掃見她的影子就又吵吵起來,“你今天到底上不上班,不上班就趕緊過來幫忙!”
“上,上班,等會兒我就去?!绷煮闼囌f完急急回屋,表情有些局促。針線活什么的,她是真心搞不定,到時候把手扎成篩子事小,解釋不清一定會被這林媽媽一通狂轟亂炸。
林媽媽聽罷放下手上的活計,“我去煮個紅糖水,喝完了再走?!?
“好?!绷煮闼囄疵庠偃撬氯拢纱嗟么饝聛?。
這時,聽見有人敲門,“你好,快遞?!?
林筱藝開門,“你好?!?
那快遞看著她比對了一下手上的照片,“你是林筱藝吧?”
“嗯?!?
“在這簽個字?!笨爝f說著拿出筆,隨后撕走單子,把包裹和那張黑白照片都給了她。
林筱藝看了看手上的大箱子,轉身對上林媽媽吃人的目光,受了點小驚嚇,隨即麻利快的解釋:“這別人送的,我可沒亂花錢。”
林媽媽這才緩和了眼神,“你要是有功夫就給勇志買件衣服,別讓他被同學笑話?!?
“嗯,知道了?!绷煮闼嚥唤洿竽X的答應一句,又獲取到一個信息,她弟弟叫林勇志。
她到房間把大箱子打開,發現里面是一個淺棕色挎包,看質量也不是什么好貨,里面有她的錢包、銀行卡、鑰匙等等很重要的東西,還有一些她沒聽說過的藥。
林筱藝驚喜過后,又滿腦子問號,不知道這東西是誰寄來的。她趕緊去看箱子上的單子,卻發現關于寄件人的所有信息都沒填。
她無奈,又去翻包,見里面還有一份診斷報告。
“這是……”她看清上面寫著自己的名字,不禁蹙起眉頭,在一大堆的鑒定結果后面,綴著一個簡單的總結:判斷為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確診率99%。
林筱藝嘴巴微張,好半晌都沒動,這一下,她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晴天霹靂,老天把她派送到這樣一個截然不同的家庭里就算了,還要讓她再享受一下死亡的過程?這是在嫌棄她上回掛得太快,都沒什么感覺嗎?
她哭笑不得的看著診斷書,忽然抽了瘋似的,把所有東西塞回到包里,轉身往外走,“媽,我去上班了?!彼f著從鞋架上抽了雙運動鞋開門沖了出去。
林媽媽似乎還在她背后嚷嚷著什么,聽不清,也沒心思再聽。她不相信老天讓自己死而復活,就是為了跟她開這種玩笑!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從樓里出來之后就一直被一個穿著風衣的男人尾隨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