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霏開拿起包包就出門了，她才不要這個口不擇言的小毛孩子送她呢。在路邊胡亂買了早點，打了輛車，半個小時后，林霏開到達一家宏偉氣派的五星級酒店。
這并非大會給嘉賓預訂的住處，看來這位互聯網金融新貴是位有錢又挑剔的主。
小孫已經在大堂等她了。小孫昨晚故意不回，這會還不知道怎么想她和齊天朗呢。
齊天朗，那是狡詐。小孫，那是過于聰明并且急于顯示自己的聰明。
不過幸好是小孫，見面就問她采訪的事。要是陳小塵和康樂盈，指不定會問她什么羞于啟齒的問題。
時間有點趕，兩人一路走得很快，到套房門口才稍稍喘了口氣。
金融新貴正在吃早餐，見到林霏開和小孫，客氣地站起來打招呼，禮數周到。旁邊的秘書適時遞上名片，林霏開低頭看了一眼，無非是姓名，公司名，再加上根本找不到人的電話號碼和郵箱。這名片就是在社交場合用來應付像她這樣可有可無的人。
大家寒暄了幾句，采訪正式開始。
一般的采訪，會把提綱提前發給被采訪者，可是這次采訪太匆忙了，是臨時才爭取到的，所以林霏開雖然昨晚準備了提綱，但根本來不及發給金融新貴。
這讓采訪變得特別慢。
林霏開每拋出一個問題，金融新貴都要沉思片刻，然后以緩慢的語速作答，拿不準的地方，還要詢問秘書，斟酌再斟酌。不過，好在他沒有拒絕回答任何問題。
林霏開暗想，幸好不是新聞直播，否則就糟了。這人真是性格謹慎。
她準備了十個問題，預估可以問七個，可是實際上半小時的采訪時間只問了四個問題。
秘書很盡責，掐點提醒時間到了。金融新貴笑著說不著急，讓林記者再問兩個問題吧。
林霏開想，脾氣還不錯嘛。
又問了兩個問題。原定七點半結束的采訪，七點四十五才結束。林霏開知道這些人時間最寶貴，她不敢耽擱，起身準備告辭。
誰知道，金融新貴忽然說：“林小姐，你問了我六個問題，我可否也問你一個問題。”
林霏開一愣，繼而笑說：“程先生，當然可以啊，您請問。”
“你真的不認識我了嗎？” 金融新貴笑瞇瞇地看著林霏開。
林霏開又是一愣。她怎么會認識他？她做過功課，知道金融新貴畢業于南師大，但是剛才的采訪，她并未提及自己是他的校友，免得有巴結的嫌疑，這是她很不齒的行為。那么，難道······
“你對程黎昊這個名字，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嗎？”金融新貴繼續笑瞇瞇地看著林霏開。
“程黎昊？”林霏開茫然。
太尷尬了，她很愿意配合地馬上記起來程黎昊是何許人也，然后握著他的手說哎呀這么多年可找到你啦，但是她真的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兩人在學校的時候，是認識的。但是認識的話，自己怎么沒印象呢。那不用說，估計也就是點頭之交了。
“嗯，我記得程先生是南師大計算機系畢業的，我曾在學生會待過，是不是······”
她真的不知道計算機系的人怎么會認識自己，學生會大概是唯一的交集。
“哈哈，林大記者終于想起來了。當時你是宣傳部的部長，我是科技部的小兵，不過我們說過話的，有次我們兩部門合作······我經常看你們雜志，經常看到林大記者的名字······”
林霏開聽著有點不好意思，小孫和秘書還在旁邊呢，她感覺這個程黎昊怎么好像挺關注自己的。好在程黎昊性格謹慎，兩段話都沒說完，及時剎車。
“我想起來了！”林霏開趕緊接話。“你是不是去北京跑過馬拉松？”
“對對對！”程黎昊很高興的樣子，又補充強調說，“是半馬。”
林霏開接著說：“那時候，跑馬拉松沒現在這么普遍，你一報名，整個學生會都轟動。我記得你回來后，主席還給你搞了個歡迎會呢······”
“對對對！想不到我在科技部混了兩年，沒人記得，跑次馬拉松倒能被人記得了。早知如此······”
“還不如去體育部？”林霏開故意認真地問。
大家哈哈大笑。秘書再次提醒該走了。
程黎昊親自取過一張名片，交給林霏開說：“老同學，有時間常聯系，我現在也在江城，有空咱們多叫幾個人出來聚聚。”
林霏開低頭一看，名片上只有一個名字和一個手機號。原來這才是真正能聯絡到他的方式。
知道林霏開和小孫也要去會場，程黎昊主動提議坐他的車去，反正他也要過去的，林霏開不好拒絕。
一路上，程黎昊問她還記得這個同學那個同學嗎，有的她稍微有點印象，有的她連名字都記不得了。林霏開驚訝于程黎昊和他們都保持著聯系，不，也可能是他們都和程黎昊保持著聯系吧。
程黎昊的司機已經把車停在酒店大堂門口，程黎昊拉了后車座的門，手放在上面遮擋著，示意林霏開上車。這種照顧，讓林霏開覺得程黎昊過度熱情，她不太適應，她一向和不熟悉的人保持合適的社交距離。
“林——霏——開——”
遠處有人拖長調子大聲叫她的名字，伴隨著汽車喇叭聲。
距離再遠，林霏開也能聽出這聲音屬于齊天朗。這家伙，她真不該昨晚把地址告訴他。一想到昨晚，林霏開就面紅耳赤。
齊天朗緩緩走過來，白色的薄毛衣，深色的牛仔褲，褲腳扎在短靴里，滿身沐浴著早晨八點鐘的陽光。林霏開在心里暗暗咒罵，妖孽，走路的樣子都這么誘人犯罪。
“這位是？”程黎昊有些吃不準，問林霏開。
“你好！我叫齊天朗，《新時》雜志社的實習生，霏開是我師傅。”齊天朗向程黎昊伸出手，大方地介紹自己。
霏開，霏開，霏開是你叫的嗎。叫得這么親熱，安得什么心。林霏開用眼神給齊天朗警告，但他視而不見。
“你好！程黎昊！”程黎昊的臉上又恢復禮貌性的微笑。秘書適時地遞上那張社交場合專用名片。
“小孫，一起坐我的車走吧？”齊天朗叫的是小孫，眼睛看的卻是林霏開，一副篤定的表情。
林霏開討厭這表情。這話什么意思，什么叫一起，好像她已經同意坐他的車似的。自作主張的人真的很令人討厭。
小孫不說話，只是詢問地看著林霏開。
“小孫，要不你坐他的車吧。我和程先生，黎昊，多年未見面······”
“對！”程黎昊開心地說，“霏開，我們老同學好好聊聊，你可以順帶再問我兩個問題，我看你剛才準備的問題，肯定沒問完。”
畫風突變，齊天朗傻眼。林霏開看見他這呆萌的小表情，簡直要拍巴掌叫好。毛孩子，還想和姐姐斗智斗勇，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歲，嘿嘿嘿。
齊天朗瞧了又瞧林霏開，不情不愿地走了。
程黎昊的車里，林霏開和他坐后座，秘書坐副駕。一路上，程黎昊似乎心情很好，主動說了幾個互聯網金融界的八卦，林霏開也漸漸沒那么拘謹了，兩人開心地聊著。
這是個情商極高的人，林霏開想。
程黎昊上午還有對話的節目，和另外兩位大佬討論互聯網金融的未來趨勢，林霏開沒有什么必須的采訪，在程黎昊的邀請下，也就跟著去看看。
齊天朗很快找到了林霏開，在她旁邊坐下。
林霏開故作鄙夷地掃了他一眼，問：“小孫呢？”
齊天朗一語雙關地說：“她當然四處拍照，有點眼力的人都不會打擾我們。”
“別說的我們好像關系不一般似的。”林霏開采用警告的語氣。
“本來就不一般，別不承認。”齊天朗不滿。
林霏開想到昨晚的事情，臉又發燙，真是懶得再理睬這個無賴。
齊天朗四處看看，想說什么又沒說，搶過她的采訪本和筆，刷刷地寫，然后遞給她。
林霏開接過一看，啞然失笑，只見上面寫著一句話：林霏開小姐必須對齊天朗先生負責。
真是小孩子啊。她無話可說。
齊天朗見她不回復，不悅地再次搶過采訪本和筆，刷刷添了一行字：否則就是小狗。
這下林霏開真的忍不住了，無聲的笑，肩膀一抽一抽的，周圍人側目而視。
她還沒讓他負責呢，他倒讓她負責了。
林霏開瀟灑地寫道：看你表現。
齊天朗一喜，寫道：昨晚滿意嗎，下次我會更賣力。
暈倒啊！這家伙是色狼呀！這樣曲解她的意思。她瞪了他一眼，回復：好好聽課，不要多話！
程黎昊在臺上和另外兩位大佬侃侃而談，時不時爆出的金句，讓底下的聽眾掌聲連連。林霏開想，看來他們都提前收到提綱了，準備得很好嘛。但是依然能發現，程黎昊反應敏捷，遠超另外兩位。
剛才坐程黎昊的車，兩人聊學生會的事情，林霏開已經完全想起來了。這個程黎昊除了跑過馬拉松外，當年還做了一件轟動全校的事情，就是他自己動手寫了個搶火車票的小程序，全校師生受益。
奇怪的是，這么優秀的人才，她當年竟然完全忽視了，以至于現在見面也認不出來。唉，那時候，她心里只有尤行健這個人渣啊。真是一葉障目，不見森林。那么多樹可以吊死，她偏偏逮住一棵歪脖子的不撒手。
“發什么呆？”齊天朗胳膊肘碰碰林霏開。“你有微信。”他朝她的手機努努嘴。果然手機屏幕亮了。
她看微信，他也無恥地湊過來看。她轉過身，太不尊重他人隱私了。
是章子楓發來的。讓她把雜志社地址發給他，下班來接她吃飯。
林霏開這才想起來，她和章子楓約了今晚見面的。
齊天朗仗著身高優勢，伸長脖子，目光越過林霏開的肩膀繼續偷看，都快貼到她身上了。她干脆轉過來，一把將手機塞給他。
齊天朗一看是自己堂哥，不覺笑了，迅速打字。林霏開搶過手機，只見他回復的是：章先生，我在南京出差，回頭再聯系哈。
無語。林霏開想撤回，可是她不也得這樣回復嘛。
齊天朗的臉上帶著一種小孩子惡作劇后得逞的笑容，他得意洋洋看著她。一副你奈我何的樣子。
林霏開笑笑，當著齊天朗的面發了條微信給小孫：今晚你還去同學那里嗎，我一個人睡覺有點害怕。
小孫很快回復：林姐，今晚我不去的。
果然是聰明人，林霏開想，聰明人能為你所用，也能為我所用啊。
齊天朗沒想到林霏開會有這一招，俊臉一沉，不滿地看著她，孩子似的眼神又帶著乞求。
林霏開指指臺上，把錄音筆和采訪本交給齊天朗，起身去了洗手間。她覺得她不想繼續昨晚的事情，至少今晚不想繼續昨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