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翔從睡夢中驚醒,按下臺燈開關。預想中的燈光沒有到來,包圍著他的仍是無邊的黑暗,稍稍定了下神兒才意識到停電了。摸黑走下樓梯,客廳中的窗簾不知何時已被拉開,借著朦朧的星光,看見鐘表時針停在兩點附近。若蘭趴在沙發上接聽電話,絲綢睡衣在深夜里反射出溫柔的光暈,她的表情卻與溫柔無緣,交織著驚奇與焦慮。
“好的,我馬上過去。”若蘭掛斷電話。
“壞消息?”高翔坐在她對面,手里擺弄著打火機。
若蘭點點頭,“給我也來一支。”
“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醫院來了一批重病患者,我得馬上回去。”若蘭深吸一口煙,隨即還給高翔,表情已然恢復鎮定。
“好辛苦啊……”
“這種事不常有,大麻煩恐怕還在后頭呢,好啦,你回去睡吧,如果一切順利,明天早上給你電話。”
“太晚了,我送你去吧。”高翔有點不放心。
“不用,總得有個人留在家里照顧小靜。”若蘭低聲說。
“那孩子的自立能力不比我們差,一個人在家反而更自在。”
“話雖這么說,到底不放心嘛。”
“你將來準是個好媽媽,”高翔笑著說。
“這一點不用你說我也有絕對的自信,倒是你,要抓緊時間學習如何做一個稱職的父親喲。”若蘭曖昧的眨眨眼睛,“一個幸福的家庭可不能只有母親。”
高翔本人就是單親幸福家庭的活例子,正想就這個問題發表見解,無意中看見安靜靜悄悄的站在樓梯口,改口說:“換衣服吧,我去煮咖啡。”
“好體貼哦,就算你不能當一個好父親,至少有成為好老公的潛質。”若蘭沒有留意到第三者在場,跪直身子親吻他的脖子。微微一笑,赤著腳回臥室了。高翔抬頭一看,安靜已經離開,正如之前悄無聲息的出現。
若蘭走后,高翔把剩下的大半壺咖啡喝光,睡意全無,索性躺在沙發上聽收音機,午夜節目談不上有趣,但了解一下世間家庭種種難以啟齒煩惱也是不錯的經驗,開始是當作笑話聽,慢慢的竟有些難過。總有一天我們都會老去。女孩子會為丈夫酗酒晚歸煩惱,男孩子會發現前列腺疾病比電腦死機更難對付。
不知不覺睡著了,一睜眼天已蒙蒙亮,遠山青翠如洗,露水打濕得晾衣架在晨風里搖曳,幾支鳥兒站在窗臺上歌唱,若非嘴巴里殘留著煙草和咖啡的氣味,精神便與清晨的鳥兒相差無幾。
八點鐘,若蘭還沒有來電話,看來麻煩比想象中來的大。高翔上樓敲門,“小靜,起床了嗎?”
“請進。”
高翔推門進去,看見她穿戴整齊端端正正的坐在床上,不禁懷疑她自從昨夜驚醒后就這樣坐著直到天亮。
“林醫生忘了帶鑰匙,需要給她送去嗎?”小姑娘晃著一串鑰匙問。
高翔正想去醫院看看發生了什么事,便說:“好啊,路上順便吃早餐。”
若蘭的汽車停在院子里,高翔從鑰匙串中找到備用的汽車鑰匙,開門進去,發動引擎。心想,若蘭沒用車,說明昨晚有人過來接她去醫院,可見事態異常緊急……高翔開車上山,在醫院附近的小店里買了早餐,帶回車里和安靜一起吃。安靜一邊喝牛奶,順手遞給他一張紙條。
“林醫生讓我填寫的調查表,順便帶給她吧。”
高翔低頭細看,表格分成兩欄,左邊是喜好,右邊則是厭惡的東西。安靜填寫的答案顯然經過深思熟慮:討厭的東西有“電鋸歇斯底里的噪音”、“摩托車的引擎和廢氣”、“獨自在家被迫接電話”;喜歡的東西則是“敲打電腦鍵盤發出的嗒嗒聲”、“痛飲冰鎮可樂”和“雨季涼爽的空氣”。
高翔搖下車窗,笑著告訴她:“雖然不是雨季,空氣也還不錯,等一下帶你去喝可樂。”
“謝謝,方便得話帶我去音像店好嗎?想買幾張影碟。”安靜客氣的請求道。若蘭的治療給她帶來的唯一好處就是迷上了看電影,從靠攏社會的角度看,這也算一大進步,因為電影本身就是社會生活的縮影。
汽車在醫院門外遭到攔截,兩名臉色陰沉的男子請高翔出示證件,得知他是ANOLE的見習警官,臉色親切了少許,但仍不肯放行。
“究竟發生了什么事?”高翔按耐不住好奇問道。
“我們也不清楚,上頭命令戒嚴,只好照規定辦事。”
“醫院里混進了妖怪?”
“真要是那樣倒容易對付,恐怕是比妖怪更嚴重的麻煩,”另一名特警說,“我們從昨夜凌晨就在這里執勤,其間有很多病人被送進去,可是沒見半個人出來。”
高翔揚了揚手中的報紙,說:“沒聽說發生嚴重事故,那些病人是從哪兒來的呢?”
特警不耐煩地說:“能在報上刊登的消息,還算得上嚴重?你最好快點離開,這里已經夠亂了。”
高翔無法從他們口中獲得更多的線索,只好懷著狐疑驅車離去。大學城附近有一家滿不錯的音像店。高翔給安靜一點零錢,讓她自己去挑選影碟。結賬時店里打工的女生問她有沒有會員卡,還說了幾句客套話,大體是夸獎小妹妹好漂亮啊,在哪里上學之類。
安靜禮貌的回答問題,不時回頭向這邊張望。高翔理解她眼神中的求助信息,但偏不過去,簡單的交涉對改變她的性格有好處。
音像店兼賣運動裝備,兩個穿著帶有休斯敦火箭隊標運動外套的男孩子在挑選護膝,腋下夾著小船似的滑板。高翔還記得自己小時候只會在冬天的河面上滑行取樂,提心吊膽,唯恐掉進冰窟窿,偶爾在街上看見玩滑板的孩子,總懷疑人家是日本人或者韓國人。現在的孩子一年四季在街上飛馳電掣,與汽車擦肩而過面不改色。他當然不認為自己變老了,然而時間真的改變了很多東西,喜歡也罷,討厭也罷,冬天已經不再象從前那么寒冷了。
“請問,我可以買一個望遠鏡嗎?”安靜靦腆的話語把他從浮想中拉回來。
“當然可以,有特別想看的風景?”
“我知道一個地方可以看到醫院里面的情況,有了望遠鏡,我們就知道林醫生在做什么了。”安靜眨眨眼睛,嘴角閃現狡猾的笑紋。
看到她對身外之事發生興趣,高翔很是欣慰,但他沒有把心情表現在臉上,若無其事的接受了她的建議,開車前往醫院附近的高地。行至途中電話響了,高翔接聽后花了好一會兒才辨出是若蘭的聲音。
“你怎么了,嗓音好奇怪。”
“別提了,帶著防菌面具講話,不奇怪才怪呢,”若蘭的嗓音里透出罕見的焦躁,這不符合她的性格。“你們在哪里,小靜還好嗎?”
“她很好,剛才我們去醫院找你來著——”
“千萬別來!”若蘭打斷他的話,急切地說,“醫院已被隔離,一星期內我都沒辦法回家,你和小靜最好別出門,還有幫我盯著靈素,如果她回到家,就別讓她再出去。”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具體不好說,注意收聽防疫警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