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蟲綠雲(yún)在鐵籠外徘徊,保護著不**形的焦黑的屍體,看上去活像從火災(zāi)現(xiàn)場清理出來的殘骸。高翔無論如何也不能把它跟不久前還活生生的蟲師聯(lián)繫起來。
一頭倖存的獵妖犬正在啃吃蟲師的大腿,食慾使他忍耐了妖蟲的蟄刺,可是咬到嘴裡的只是一塊塊沒滋沒味的焦炭。
高翔開槍結(jié)果了獵妖犬的性命,蹲在蟲師跟前,正要試探呼吸。被電流燒燬的手臂突然舉起來,手掌攤開,一枚綠色的哨子掉在地上。
“別管我……帶上蟲笛……去找她……”蟲師嘴脣歙動,發(fā)出幾不可聞的呻吟,“找到小姑娘……別讓閃靈殺了她…”
“你還好嗎?”高翔試圖替他療傷,可是對一個死掉九成九的人而言,便是華佗重生也無從下手。
“快去……媽的,想不到……我居然會死在這裡……好想家啊……”蟲師喉頭嗚鳴,似是抽泣,又似不甘的吼叫。在那之後,他的靈魂離開了這個世界。
高翔拾起蟲笛,緊咬牙關(guān),毅然離開妖獸馴化場。對於蟲師的死,他有一分抱歉。如果不是他提前寫下預(yù)言,宣判了他的死刑,會不會有其他結(jié)局呢?高翔喟然嘆息。能夠修改他人的命運,就以爲自己成了上帝,這是多麼自大的想法啊,當(dāng)你發(fā)覺做錯了,卻已失去後悔的機會。說到底,他也屬於命運的一部分,所有的更改最終都會以報應(yīng)的方式還給自己。
高翔深吸一口氣,暫且拋開懊悔的念頭,吹響蟲笛。妖蟲聚集的綠雲(yún)聽到笛聲,立刻朝門外移動,帶領(lǐng)高翔去尋找殺害主人的兇手。
黑暗中的追逐終於到了盡頭,高翔來到一道門前,緊提著的心不由放鬆下來。這裡是蟻巢的最深層,迷宮的終點。門之內(nèi)的世界沒有人比他更熟悉,因爲不久前他還在這裡研究Ω細胞的奧秘。
高翔開啓密碼鎖,蒸汽閥門徐徐敞開。看樣子閃靈還沒有進入工作室,這裡是安全的。置身在熟悉的環(huán)境裡,警惕心難免降低,高翔雖然一向謹慎,可使神經(jīng)緊繃了大半天,疲勞和緊張使他失去了平日的警覺。就在邁進門檻的剎那,他突然覺察到一股寒氣自背後襲來。下意識的轉(zhuǎn)身——閃靈詭異的面孔近在咫尺,鋒利的匕首刺入胸膛,那股寒冷絕望的疼楚,使他想到了死亡。
“漂亮男孩,謝謝你替我開門。”閃靈把染血的匕首丟在他腳下,“這是給你的小費……”
高翔感到喉嚨乾澀,體溫正從傷口飛速流逝。他徒勞的捂住刀創(chuàng),掙扎著想站起來。閃靈無聲冷笑,一腳踢在他的下頜骨上。高翔被踢得滾出老遠,地板上拖出一道扭曲的血痕。
“小子,我留下你的命,不是跟你進行騎士式的一對一單挑,是要借你的嘴巴說幾句話,真話。”閃靈倨傲的俯視著高翔的臉,血色正從他臉上消逝,“告訴我,安振平的女兒躲在哪裡。”
“我……不知道……”
“很好,我喜歡你的倔強,這會給我們的合作增加一點小小的樂趣,正如美餐之後的甜品。”閃靈抓住他的腳踝,倒提起來,“順便一說,我這個人最討厭甜品!”
他拖著高翔,在房間裡散步,欣賞四周的擺設(shè)。“我感覺得到,那個令人憐愛的小姑娘就躲藏在附近,如果你不說話,我只好把這個地窖整個摧毀。”
“你不敢……”高翔呻吟道,“那樣你就永遠也得不到Ω基板了。”胸部的傷口沒有深入內(nèi)臟,在靈能的輔助下很快便止了血。他現(xiàn)在能做的只有爭取時間和尋找反擊的機會。
閃靈突然停下腳步,殺氣凜然的凝視著他:“你知道Ω基板,看來並不是普通的特警走狗,說說看,你還知道什麼?”
“我什麼也不知道,別費心思了……”高翔緊抿嘴脣。這使得閃靈更加確信他非同尋常,在挖出他肚子裡的秘密之前,還不能殺掉他。
“我喜歡這裡,”閃靈拖著高翔,來到操作檯前,“就像機械島,這裡充滿了Ω文明的氣氛,能告訴我是誰在這裡工作嗎?我很有興趣拜訪一下那位學(xué)者。”
“我不是學(xué)者,不過……這裡的確是我的工作室。”
閃靈微感驚訝:“真看不出來,你還這麼年輕就發(fā)現(xiàn)了Ω文明的秘密,這是什麼——一尊雕像?”他的目光被“發(fā)條俠”吸引。“哦,一尊美麗的女神,看起來她還是一位戰(zhàn)士,我喜歡。”
“別碰她!”高翔怒吼道。
閃靈用輕蔑的笑容迴應(yīng)了他的憤怒:“是你創(chuàng)造了這尊雕像?想不到你還是一位藝術(shù)家,我會記得在離開的時候帶走她,作爲戰(zhàn)利品。”他掉轉(zhuǎn)頭,來到電鍍池跟前。這是高翔預(yù)備給發(fā)條俠鍍銀用的,已經(jīng)連好線路,池中充滿了電鍍?nèi)芤骸?
閃靈打了個響指,一道電流落入池內(nèi),激活了開關(guān)。淺灰色的銀鹽溶液沸騰冒泡,閃亮的電蛇在池中穿梭,恍若游魚。他將高翔提起來,頭朝下靠近池水。“既然你這麼喜歡雕像,爲什麼不把自己變成一尊銀光閃閃的塑像呢?漂亮男孩,我敢保證,你會喜歡這件新衣裳。”
蒸騰的熱氣與刺鼻的酸味撲面襲來,高翔絕望的掙扎著。
“別亂動,如果你不想穿上銀衣,最好對我說實話——”
“決不!”高翔從牙縫裡吐出兩個字。
閃靈的耐心耗盡了,現(xiàn)在,他要享受酷刑逼供帶來的樂趣。發(fā)稍侵入電鍍池,迅速被燒焦,高翔聞得到自己的頭皮發(fā)出的焦臭。他決心不再等待,就算死,也要拉閃靈來墊背。便在這時,他看到發(fā)條俠動了一下……倒立的姿勢使他頭部充血,眼花目眩,爲了確信沒看錯,高翔奮力俯身,望向發(fā)條俠的上身。這在閃靈看來,不過是避免落入電鍍池的徒勞掙扎。然而高翔的表情讓他迷惑,明明就要死了,爲什麼他的眼中會閃爍著驚喜地光芒。
不祥的預(yù)感籠罩心頭,閃靈猛然轉(zhuǎn)身——與工作室門外那一幕襲擊場面相似的劇情上演了,只不過這一次獵人變成了獵物。發(fā)條俠邁步躍至閃靈跟前,殺氣騰騰的眸子充滿了仇恨。
“該死……你這傢伙,居然是活的!”閃靈面對這龐大的女戰(zhàn)神,一時間驚慌失措,他試圖搶先出招。然而手中的獵物突然變成了毒蛇,掉頭咬了他一口。
高翔在他失神剎那,猛地甩動身軀,盪鞦韆似的飛到閃靈上方,雙臂緊勒住他的脖子,怒吼道:“小靜——快動手!”
發(fā)條俠自背後拔出特隆戰(zhàn)劍,雙手握劍,直奔閃靈刺來。巨大而鋒利的劍鋒在眼前放大,轟鳴的齒輪拋射著令人膽寒的火星。恐懼使閃靈方寸大亂,雙臂交叉妄圖架開特隆戰(zhàn)劍。這螳臂攔車的蠢行使他送了命,Ω戰(zhàn)甲的確不可摧毀,但是面對同樣由Ω金屬鍛造的特隆戰(zhàn)劍,這就成了最強之矛與最強之盾的對抗。毫無疑問,這是一場級別差距懸殊的對抗。
劍鋒切斷手肘,齒輪鋸開胸甲,貪婪的咬噬著盔甲內(nèi)閃靈的血肉之軀。血肉飛濺,慘叫聲直刺耳膜,閃靈如同被利箭射穿心臟的小動物,在慣性和本能的驅(qū)使下向後跌倒,連帶高翔一同跌向電鍍池。
“哥哥——”發(fā)條俠內(nèi)傳來小靜的驚呼。她丟下戰(zhàn)劍,伸手抓向高翔。在即將落水的霎那抱住了他。
嘩啦——閃靈跌落電鍍池,濺起老高的浪花。片刻之後,他的屍體浮上水面。Ω裝甲被開膛破肚,他的被鋸齒絞斷的骨頭,他的內(nèi)臟和創(chuàng)口,統(tǒng)統(tǒng)鍍上一層亮麗的白銀,如同陳列在現(xiàn)代藝術(shù)博物館中的超現(xiàn)實主義展品。
燈突然亮了,高翔遮住眼睛,以便適應(yīng)光線的突變。“哥哥!你沒事吧……”一片朦朧的光明裡,兩眼含淚的小女孩正關(guān)切的攙扶著他。
高翔背靠發(fā)條俠,緩緩坐倒在地板上。虛弱的笑道:“我沒事,就是有點累……小靜,你怎麼不說一聲就跑到這裡來了?”
“對不起,我……聽說有人要殺我,我只好拼命的逃跑……靈素姐讓我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我想來想去,只有這裡最安全——因爲艾米莉也在這裡。”
“別怕,現(xiàn)在安全了……好妹妹,外面有腳步聲,你聽見了嗎?”
“還有敵人?”小靜驚慌的變了臉色。
“不是敵人……”高翔微笑道,“那是若蘭姐的腳步聲。”
腳步聲近了,若蘭匆匆闖進來,看到小靜和高翔,緊張的表情頓時放鬆下來。
“怎麼回事,都結(jié)束了嗎?真可惜,我都沒幫上忙。”
“有大團圓結(jié)局可看,你還有什麼不滿意!”高翔笑著說。
“你傷的不輕,快說說是怎麼回事!”若蘭一面以水宗靈能替高翔療傷,一面焦急的催問。高翔把自己瞭解的部分講述了一遍,若蘭還是不明白。轉(zhuǎn)而問小靜:“你怎麼會在這兒呢?那些殺手,爲什麼要追你?”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是靈素姐打電話告訴我快跑的……”
“靈素!她什麼時候給你打電話?”
“在街上,用公共電話,我本來不想理睬,可使每個我路過的電話亭都在叫,我只好接了電話……”
若蘭摸摸她的額頭,擔(dān)憂的問高翔:“這孩子是不是病了,怎麼說起話來語無倫次的?”
“小靜沒事,只是受驚過度而已。你快給靈素回電話,問她在哪裡,爲何知道有人要綁架小靜。”
“早試過了,根本打不通!”若蘭氣不打一處來,“靈素那鬼丫頭,到底死到哪裡去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