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于遠驥和小七在海邊縱馬狂奔,馬蹄踏飛海水如兩只海鳥在水霧中掠過,瀟灑飄然。
立馬沙丘,于遠驥揚鞭指了浩瀚的大海說:“小七,有朝一日,沒了戰亂,我就在這里隱居。”
“小七能隱居山野,怕于哥終究難耐寂寞。”
兄弟二人相視大笑。
送走小于,楊七爺帶了一群少年去四處游玩,路過一座殘破的孤城。
落日殘照下,一片斷垣頹壁,瓦礫枯木,荒無人煙。
“這是什么地方?怎么被戰火毀了嗎?”子卿好奇的問。
“聽說過寧遠城嗎?當年袁督師死守寧遠阻止清兵入關,這里是寧遠城的外城。”
再往里走,幾個佝僂的身影出現在碎瓦殘壁間拾荒。
子卿見一位老人背上的竹簍里是重重的磚頭,詫異的湊過去問:“您為什么要干這么重的活,這是做什么?”
老人抬眼看看俊秀的子卿:“少爺,這里是寧遠城,都被戰火給毀了,我們不拾荒,吃什么?”
子卿好奇:“您的子女為什么不養您呢?讓您這么大年紀出來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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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眼里流出兩行老淚:“死了,四個兒子都死了。”
子卿一陣駭然。
張繼組好奇的問:“那也別在這里辛苦的拾磚頭呀,這能換幾個錢?”
“這就不錯了。”老人慘然說:“誰讓我們老百姓苦,攤上了亂世,這今天活,誰保明天就不蹬腿呢?我那四個兒子呀,死的冤枉呀。”
老人哭了起來:“老大吧,是秦大帥軍中的營長,討伐張允辮帥時死在戰場上了。”
眾人的眼光不約而同投向秦立峰,立峰一陣面紅耳赤,尷尬不語。
“老二是個孝順的好孩子,在家里干農活,老實本份。可誰想到秦大帥和胡大帥開戰,一夜睜開眼,這田地都變了戰場了。炸死了~全死了~~一家大小~~我兩個小孫孫呀,都死了。”
眾人聽得心酸,子卿沉默不語。直皖打戰他是有份的。
“這北邊不太平,老三就往南邊逃,去投奔他舅舅找口飯吃。可半路被抓去當兵,攻打龍城,被楊大帥的飛機炸到冰河里。”
老人泫然淚下抽噎著:“三兒他不會游泳,活活的淹死了。那冰河里,他的伙伴看了他在里面撲騰一陣就沉底了。”
楊七爺炸冰河解圍嘉寧關,這本被軍界傳為美談的戰局,如今聽來卻格外凄慘。
楊七爺紅了眼側頭。
老人又說:“這老小,我還說老小無論如何活了給我們老兩口送終呢。結果這直奉大戰一打,他和村里的人去逃難,誤入了荀大帥的防地,被當做奸細給槍斃了。冤枉呀。我們老百姓惹誰了?”
老人放聲大哭,周圍拾荒的老人都蹣跚了過來勸:“老木頭,你就別見人就嘮叨了,這么念叨下去,孩子也不能活回來了。誰家不是這樣呀。你呀,上輩子燒高香,下輩子投生在個太平年景。”
老人們搖頭慨嘆:“這斷子絕孫的大帥們。”
張繼組剛要發作,被子卿一把抓住。
子卿從懷里摸出點錢,又讓眾人湊錢給老人。
老人們千恩萬謝,一位老人老淚縱橫的說:“好心的少爺們呀,老天保佑你們平平安安。”
又長嘆一聲說:“這戲文里說,‘寧為太平犬,勿做亂世人’。”
看了蒼老的身影消失在暮色晚霞里,子卿噙了淚。
楊七爺說:“這在國際上,挑起戰爭的就是戰爭販子,是要被推上絞刑架的。禍國殃民呀。”
又看了沉默的眾人問:“怎么?有何感觸?”
“七爺,別說了。”子卿心領神會,七爺為什么帶他們來這里。
“這原來是袁督師抗擊清兵入關的名城,卻不想如今被內亂禍害至如此。前一輩的人我們改變不了,我們能做些什么?”
子卿堅決說:“我爹從不想問鼎中原,就想治理東北,我們不發起戰爭的。”
張繼組撅了嘴:“我家老頭子想干什么,我不得從命。能怎么樣?”
荀曉風無奈說:“如果有太平的那天,我就當個記者,絕對不去帶兵打仗,今后不想,現在也不想。”
楊七爺一臉沉肅的對眾人說:“大家今天都很感觸,這老人提到的戰爭我也有份。本來自己引以為豪的一場漂亮仗,卻不想是埋葬多少幸福家庭的屠夫。我也很難過,幾天前路過這里就難過。我問自己為什么?大家參與過這幾次戰爭的也問問自己為什么?真有這么多必要打仗嗎,地盤就這么重要?要這許多無辜的生命和鮮血去換來,讓這么多老百姓罵我們的祖宗八代。”
“七爺,我們可能改變不了現狀,但有朝一日,我們能執掌一方疆土,我保證要止戈息武,天下太平。”子卿自信的說。
“如果有一日因為我們的努力而中國統一,共御外辱。也就沒了那么多軍事貸款外債,也就沒了那么多不平等的賣國條款。那時候今天的一幕就該被歷史記錄。”七爺笑了說。
荀曉風說:“對,就叫寧遠城‘八公子會議’。”
子卿同眾人分手后,回到奉天,心情頓時沉重起來,又要面對他無從逃避的一切。
父親見了他的歸來,笑了對家人說:“這孩子,他小時候,我去哪里玩都帶了他。如今他長大了,去哪里玩都不帶我去。”
話語的調皮,反把子卿逗樂了。父親畢竟還是那個疼愛他的慈父,子卿湊到父親身邊嬌嗔了說:“那明天兒子帶爹去打網球,開瘋車,爹肯去嗎?”
胡云彪拿筷頭敲了子卿額頭說:“你小子,想把爹這老骨頭顛散呀?”
有個臺階就見好就收,這是子卿為人的理論,他絕對不會寧折不彎。
子卿總對霍文靖說:“霍先生能寧折不彎,孝彥可做不到。孝彥是寧彎不折。寧折不彎的是精鋼,寧彎不折的是繞指柔,孝彥喜歡繞指柔。”
子卿回到陸軍整理處時,經過他殺了陳作孚旅長立威,一切都是十分順利。部隊改編調整完畢,不合格沒有戰斗力的軍隊也被取笑番號。子卿下令說,日后戰局需要,考核合格的軍隊,可以擴軍。
軍長們有了這個希望,也好好的整練軍隊,不敢造次。
這天子卿在家陪父親喝小酒,老普進來通稟說:“錢寧的張繼組少爺有要事求見。”
子卿心里納悶,難道繼組這個公子哥玩瘋了,追來奉天找他玩耍來了?
張繼組進屋見了胡云彪跪地磕頭,一臉的淚喊著:“胡老伯救我一家。”
子卿驚愕,見張繼組遞上一封信說,荀世禹支持戚督軍攻打錢寧,父親沒有準備,被包圍了,怕他來求救。
“大侄子你別急,有老叔在給你作主。”胡云彪哄走了張繼組,子卿憂郁的問父親:“爹,您打算怎么辦?”
胡云彪沉吟片刻說:“去召集眾將開會。”
“爹,您這是?”子卿猶豫父親為什么要開會,這是要打仗呀。
眾將官齊集在帥府客廳,緊張的氣氛。
“爹,我們的部隊沒修整好呢。”子卿說。“我們能調動的也就七萬人,可荀世禹的兵算來要有二十多萬,懸殊太大了。”
胡云彪說:“這仗必須打。第一,我們和張之翔和廣州孫大炮有聯盟在先,不打不仗義;第二,等我們修整好了,荀世禹已經搶了先手,占領中原,我們就是修整好已經是孤立,沒有用了。所以,不如冒險打這仗。輸了,名正言順是為了救朋友,照顧了江湖義氣;贏了,正好把陳震天這個三花臉轟下臺,也滅了荀世禹的野心。”
父親分析的獨到,子卿覺得畢竟姜是老的辣,父親這些年身經百戰有雄才大略,能眼觀天下,心里敬佩,嘴里還是再三確認問:“大帥,您想好了嗎?如果想好了,我們就去行動了。”
“對!去吧,兵貴神速!”
子卿等人得令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