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沉重的軀殼,好痛,而軀殼上附載的靈魂,更痛。
她一把把撕扯著自己的頭發(fā),用力的,扯下來。
一雙溫柔的手,按在她肩膀上,“安安啊……”那聲音,也是那么的溫柔,那么的好聽,帶著微微的嘆息,陳安的身體,突然一震,她抬起頭。悌
是鐘夫人,優(yōu)雅端莊的鐘夫人。
“安安啊,又耍小性子了不是?”夫人微笑著,手指輕輕撫著她紅腫的臉頰,滿眼的心疼和憐惜。悌
陳安抗拒地一側臉,躲開了,夫人臉上的笑有些僵,可她沒有退卻,又把手壓回她肩膀上,力氣稍大了些,帶著堅定而溫暖的力量。
屋子里悄然無聲,幾個人的目光,都在看著陳安。諛
陳安大大的一雙眸子,從鐘夫人臉上移開,看向陳德明,陳德明遠遠地站著,很快調開了眼光,背著雙手看窗外,盡管臉色是陰沉的,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似乎卸下了重任;陳安又去看董鶴芬,董鶴芬紅著眼睛,直個勁掉淚,女兒那悲傷而有所求的眼睛,讓她不忍再看,她明白,這會子,她不能過去,事情已經無法轉圜了,她狠著心背過身去。
陳安的眼框里,漸漸萌生了淚意,生她的父親和母親,不理她了,這是不要她了吧,把她作為一件交換的商品,迫不及待推銷出去吧。諛
而眼前的女人,是前來驗收產品的吧。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個男人和那個女人,明知大勢已去,所有的抗拒都已蒼白,都是徒勞。
她終于認清了這個事實。
她這是,被他們推上絕徑了,哦,不是絕徑,是聯姻之路。
她現在,比任何時候,都要惱恨這個姓氏。
她眼框里的淚意,象催淚彈一樣刺激著淚腺,那大大的眸子里,迅速聚攏了兩泡淚,只怕輕輕眨一眨眼,就傾瀉狂下,但她忍著。
前一刻,她還是陳安,一個活生生的簡單的她。后一刻,陳安這個名字,被賦予了另一層意思,她是陳家的人,她有必須擔當的使命。
角色轉換,太快了,快得讓她難以接受,難以承受,心頭,閃過無比的悲憐。
鐘夫人心里酸澀,瞧這孩子,委屈成什么樣兒了,被疾風驟雨掃過一樣,蔫兒倒是沒蔫兒,就是這樣硬挺著,硬撐著,才叫人難受呢。
“安安呀,哭出來吧,哭出來就不難受了。”她低聲的,溫柔的,誘哄著她,心里自私地想著,她其實渴望這個孩子來她懷里,很久了。
陳安終于在這一刻,憋了許久的情感,還有眼淚,如放了閘的洪水一樣,肆無忌憚奔淌出來。
她“哇”地一聲,撲進鐘夫人懷里,痛痛快快地哭泣著,先是有聲,后是無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渾身抽搐,扒人心肝似的。她的手,死死抓住鐘夫人臂彎的袖子,緊緊握在手里,就象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樣。
“伯母……”她抽抽噎噎的,連不成氣息,夫人輕拍著她后背,給她順著氣。
“您……您……喜歡我嗎?”
鐘夫人的眼睛,一下子濕潤了:“傻孩子,伯母怎么會不喜歡呢,伯母盼著這一天,盼了好久了。”
陳安哭得更痛了,仿佛要把這一生的淚流盡似的。
這個女人的懷抱,溫暖,柔軟,馨香,小的時候,白天玩累了,晚上就想躺在這樣一個懷里飽飽睡上一覺,是鐘伯母滿足了她。做了惡夢時,這個女人會哄她;遇上打雷天,她會在耳邊唱起搖籃曲。象媽媽一樣的伯母,總是溫溫柔柔的,讓沒心沒肺的她,毫不客氣地索取著……漸漸的,媽媽的模樣淡出腦際。
只一會兒的工夫,陳安覺得這個懷抱,熟悉而安心,仿佛這些年,從不曾離開過一樣。
自成人后,她一直尋找著依賴,尋找著慰藉,原來在這里,一直在這里。
鐘夫人濕著眼睛,覺得懷里這個孩子,還是沒長大的小安安,那一哭一笑,總是無端的,牽動著她最心底,那根柔柔的母性的心弦。
陳德明不知何時,離開了書房。
董鶴芬坐在旁邊,陪著掉淚,心里莫名的,有些嫉妒,自己的親生女兒,偏偏跟自己親近不起來,反倒是魯正梅,不但接納了女兒,還能和女兒這樣貼心。大概這也是冥冥中注定的一種緣分吧。這樣想著,她又覺得欣慰起來。
這件事,陳德明大概是做對了吧。
過了好長時間,陳安才止住了哭泣,只是偶爾抽噎一下,象小孩子一樣。
鐘夫人笑著抬起她的頭:“哎喲,讓我瞧瞧,跟小時候一樣,一哭就成了小花貓了,瞅著就讓人揪心。”
陳安難為情地用手擋了一下臉,臉部皮膚發(fā)緊,皺巴巴的,尤其眼睛,一定腫得象核桃了吧。
董鶴芬也終于笑了,催促道:“安安啊,趕緊起來去洗把臉,瞧把你伯母的衣服弄的,都濕透了。”
陳安臉紅,這一刻,無比的尷尬,真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仿佛有什么東西,真的變了。
她站起來,奔了出去。
鐘夫人也站起來,活動了活動麻木的腿腳。
董鶴芬打趣道:“老胳膊老腿了吧,一晃這么些年,咱倆都成老太太了。”
鐘夫人笑:“我可不老,我馬上就有孫子抱了,一想起來,我就渾身是勁兒。”
董鶴芬翻了翻杏核
眼,嘆了口氣:“這倆孩子,我估摸著,且得磨合一陣子呢。”
鐘夫人笑著說:“不怕,咱們這么多雙眼睛盯著呢,他們倆啊,誰也甭想跑。”
“你呀……”董鶴芬有些感慨:“剛才擔心得我啊,以為世界末日到了,真不知怎么收拾。”
鐘夫人哼了一聲:“你們倆也太壞了,親生女兒都坑。”
董鶴芬急忙擺手:“不是我,我可狠不下這心……呀,立維那邊,可如何是好?”
夫人說:“沒事,我都舍不得安安,他能舍得?剛才啥也沒說,沉著個臉蛋子,梗著個脖子走了,過幾天就好。”
~暫時松口氣吧,不容易啊。
明兒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