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們一般情況下不殺人,只取錢財,所以想活命的人還是會從這里走。
他們沒有選擇尋求保護,而是和逃難的人們一起擠進了這里。在另一邊,有平坦的草原,有安寧的生活,有數不盡的牛羊和希望,所有的人都帶著美好的愿望上了路。
一路上,他們邊走邊拍,見識了無數讓人心傷甚至心碎的畫面,也體會到了人們對生存、生活和生命的掛懷。三個人越發沉默,心里由衷地升騰起一股肅穆。
安欣然邊采訪邊寫日記,把沿途的所見,所感記錄了下來。
為了節約能源,他們的手機都關了機,不到不得已的時候不能開,安欣然的手機早在給老媽打過一個報平安的電話后就沒有電。好在并沒有什么急需要聯系的人事,她倒落得清閑。沒想到半路中還有A組織設立的臨時據點,知道他們是記者特許他們留一晚。
這里可以充電,安欣然這才敢打開手機。
手機里突突地跳出了許多短信,竟然都是沈浩發來的。
欣然,聽說你們去了死亡之路,那里太危險,快回來。
欣然,收到短信快回復。
欣然,快回來!
……
安欣然一一刪掉他的短信,突然覺得這樣不理不睬不禮貌,遂回了一條簡短的信息:信息收到,這是我的工作,一切安好,別擔心。
發送鍵剛按下去,那頭就來了電話。
“是我。”
號碼是沈浩的,聲音卻是孟子墨的。這么久以來,他第一次跟她說話。安欣然的心口重重一撞,她說不出半個字來,那頭也開始了漫長的沉默。
好久,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哦”了一聲。
又是沉默,他沒有掛,呼吸的聲音透過話筒傳過來,進入耳膜,提醒著她,他們曾經的耳鬢廝磨。
她幾乎招架不住,指一壓就要掛斷電話。
“那條路很危險,快回來。”
她手一顫,手機沒握緊,落在地上,碎成幾片。
“怎么了?”王石拿著手機過來,這里只有一條充電線。安欣然迅速拾起手機,逼回了滿眼的淚,小聲道:“你先充吧,我的電話已經打完了?!?
王石本想推讓,她急急地加了一句:“你要和臺里聯系,沒有手機可不行!”他不再說什么,此時,一切以大局為重。安欣然拾起手機重新裝好,她再也沒有勇氣開機。
駐地的A組織領導用土話告訴他們:前面的路會越來越難走,沒有了A組織的保護,層出的黑暗勢力幾乎不給任何人平安走出的可能性。再加上最近加入的一組恐怖勢力,他們殘忍無情,會殺掉所有想要逃離的人們。
這樣的警示他們在路上也見到過,但還是有大批大批的人從這里通過,他們已經受夠了苦痛,只希望上天給他們一次絕好的機遇,讓他們能夠平安通過這里。
后方沒有食物,沒有生的可能,這條死亡之路是他們通向活路的最后希望。
三個人再次開了個短會,意見驚人地一致,要過去。
他們的理由很簡單,現在A組織已經沒有辦法保證人民的安全,只有把這條路的情況告訴全世界的人們,才會有人來幫助這些無依的逃難者。
把這件事情報告給臺長時,臺長和王石吵了起來。安欣然從來沒見過王石和誰吵過架,這一次,他吹胡子瞪眼,聲音比臺長還高。
最后,掛斷電話,他走到她面前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臺長說了,走出了這條道我們就得回國,如果還留在這里,他將會拒播所有的片子?!?
他這是為了他們好。安欣然點了點頭,該采訪的都采訪得差不多了,他們該做的就是把這一條生命之路打通。
前面的路果真崎嶇陰險起來,路邊不時可以看到黑色的灰色的身體攤在地上,那是真真實實的人,死人。他們有的是被餓死的,有的是被殺死的,沒有人去處理他們。在這里,死亡不再變得恐怖,一天下來,他們可以看到上百具尸體,沒有人會大驚小怪,大家變得麻木。
一路上彌漫著黑沉的味道,車子停下,安欣然沉痛地在鏡頭前講述著這個國家的災難,她仿佛看到了鏡頭的另一端更多感同深受的淚光,她相信,會有人來幫助他們。
路上,一對母女無助地坐在那里,她懷里的孩子生病了,她只能麻木地抱著孩子,眼底已沒有了悲傷。安欣然心痛不已,把不多的食物分給了她們一些。
這樣的事情太多了,這種悲劇無法避免,王石拍了拍她的肩膀,算是安慰。他們的糧食也所剩無幾,一路上送出去了不少。可是,以他們這點點幫助根本起不到作用,即便知道如此,安欣然還是堅持要幫。
在這條路上,沒有最可憐,只有更可憐。
不過,他們并沒有如預期般碰到各種搶奪財產的幫派,路上,好像寂靜了不少。背后,響起了隆隆的車輪聲,顫得整個路面都在抖動。
他們的車緩緩地移開,給他們讓路。怪異圖騰的車子再次映入眼簾,安欣然驚得張大了嘴,看到最前面的車里一個白色面具的男人射出冰冷的眸光落在他們車上,在她的身前上了一下。
熟悉的鳳眼,白面具,是紅血!她的身子顫了一下,迅速移轉了目光。長長的車隊移過去,車上的人端著新型機關槍,比本土組織的武器要先進許多。
張師傅的車速放慢了好多,他們曾經得罪過紅血,現在知道紅血占據了這條道,也都沉默下來。
前方原本源源不斷涌出去的人匆匆忙忙退了回來,安欣然跳下車攔住一家人,他們用手勢和土語告訴她:恐怖分子占據了整條道路,禁止任何人出通過。
王石和張師傅倚在門邊,顯然也知道了這個消息,臉色陰郁沉重。更多的難民回來了,他們其間有些人雖然穿了破爛的衣服,但眼睛明亮,身強體壯,或隨身有人保護著,顯然,紅血他們是想阻斷一切進出的信息和外界的支援,還有某些有特殊身份的人物。
兩方力量對壘,受苦的卻是百姓,安欣然狠狠地跺腳。
“該怎么辦?”她忍不住問,王石的眉頭縮成了一團,張師傅已經不抽煙,他的煙抽完了。
前方,卻涌來了更多的難民,他們眼里閃出驚恐。片刻,他們終于知道,紅血毀掉了來路上那個唯一的A組織據點,把所有的逃難者都鎖進了這條路,他們只能進不能出。
難民們無奈而麻木地席地而坐,他們沒有食物,很快就會餓死。
“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這些人餓死在這里吧?!?
看著一個才幾個月大的嬰兒伸頭在母親干癟的胸前尋找奶喝,她心疼得想要哭。
王石卡地記錄下這一幕幕,無奈地搖頭:“看來,我們只能寄希望于正義的力量?!?
他把話筒遞給了她,安欣然明白過來,對著鏡頭義憤填膺地指責著恐怖勢力的無情,倡義正義之士來解救這條路上的難民。
那一天,他們好激動,連張師傅都幫忙一起采訪,關于死亡之路上的點點滴滴源源不斷地傳向全世界。安欣然在入睡前翻開日記,他們沒有開燈,她只能憑著記憶寫下:但愿我們的努力能解救這所有的人!
天色還很暗,車上隆隆的聲音震動著,驚醒了她。安欣然一翻身,看到怪異圖騰的大車停在了他們的車前,他們的車大極了,采訪車突然間弱小得像巨人面前的小蟑螂。
車上的男人踩住了剎車,跳了下來。他走向他們的車,舉起了手里的沖鋒槍對準剛剛跳下車的王石和張師傅。
安欣然想也不想,翻了下去,攔在了兩個人面前:“所有的事情跟他們無關,我說的話只代表我一個人的意思?!彼呀涱A想到,他們之所以要來完全是因為她昨天那番話惹怒了他們。
她的話他顯然聽懂了,沒有立刻射擊,而是發出命令:“退后!”王石迅速將她推到身后,三個人退到了一邊,馬上,噠噠的聲音充斥在晨光里,他們的車彈起銳利的火光,片刻之后,車輪被打癟,油箱被打暴,而他沒有放棄的意思,繼續射擊。
一聲巨響,他們的車子變成了火團翻滾在車道里,王石視如生命的拍攝器材和所有的東西傾刻間化為烏有。
三個人嚇得反射性撲倒,爆炸過后,只看到車子無盡燃燒。高大的男人走過來,手里的機關槍握得緊緊的,隨時可能要了他們的命。
王石激動地想要拼命,安欣然和張師傅拽緊了他。男人停在他們身邊,慢悠悠地裝進去更多的子彈。
“等一下?!卑残廊徊]有報多大希望,大叫道,“我要見紅血!”
男人愣了一下,顯然知道紅血這個名字的人并不多,他沒有表情,但也沒有再用槍對準他們。
“你跟他說,安欣然要見他!”
雖然有過幾面之緣,但安欣然并不認為他會見自己。她只是不忍看著王石和張師傅去死,情急間喊出來,她甚至連見紅血的正當理由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