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學習的一天，自然是疲勞而又充實的。云澈忙得都快忘了前一天晚上她遭遇了什么。

甚至當她晚上去上識字課時還往小樹林里瞥了一眼，覺得那只貓可愛極了也可憐極了，若今天還能遇到的話，她或許真的會抱回去養著？

不過與鬼共處一室……云澈打了個寒顫，還是算了。聽說鬼殺人悄無聲息，在寢室養鬼，說不準她哪天課都不能來上了。

一堂課的時間，在她認真聽課的時候匆匆而過。老師講完課，關切地望著教室里唯一一個學生，一邊收書一邊提醒道：“我們學院的校址是從一個凡人村落那里買來的，你也知道，凡人里有一些奇才，能做出我們魔族都難以明了的東西，所以學院鬧怪談的地方千萬去不得。“

云澈乖巧地點點頭：“我不會去的，謝謝老師關心。“

“哎，不用謝，實在是你太重要了，你不來上課我又該沒有工資了。“識字課老師搖搖頭，推門離開。

云澈愣了愣，啞然失笑，她還以為誰都像阿夏那樣對她那么好嗎？起身收拾好書，跨出教室。

教室外空無一人，只有一片月，孤零零地掛在天邊。

人聲鼎沸的學院，此時安靜得不能再安靜。

云澈走到樹林前，猶豫著要不要進去。這條路最近，而且大貓貓也沒什么危險，但老師剛剛的告誡還清清楚楚的在她耳邊回響，讓她有些不安。

“呼啦啦——“夜里的風吹過樹梢，聲勢浩大，云澈只覺得自己在這片詭異的樹林前分外渺小。被風驚起的夜鳥鳴叫幾聲又睡去，而這聲音聽在云澈耳中卻是說不出來的危險。

她忽然想起，她聽到的傳言說的不是這里有只貓鬼，而是有個女鬼。

女鬼可比貓鬼可怕多了。她趕緊低著頭，繞過樹林，打算從另一條路走。

那一條路比走小樹林遠得多，且要經過一座橋。

這橋有些特別，彎過來折過去，都不知道要拐多少個彎才到得了對岸。橋下的孔洞也是大大小小密密麻麻，數不清有多少。整個橋都透著“邪門“二字，要不是白日里這里游人眾多，云澈打死也不走這條路。

可她要回寢室，這又是第二近的路。雖然怪是怪了點，應該沒什么危險吧？

云澈這么想著，腳下卻不敢慢，一路狂奔，拐來拐去不知道拐了多少次，橋上仍然靜悄悄的，除了她的腳步聲沒有半點響動？

興許是她昨晚上嚇出來的心理陰影還沒消，所以看什么都覺得不對勁？云澈這么一想，頓時輕松下來。她這時才注意到自己步伐不穩，雙腿累得直打顫，而且還有點胸悶氣短。

自以為沒有什么可擔心了，她抱著橋邊的石欄桿直喘氣。

一輪明月倒映在她面前的湖水中，輕輕蕩漾。

云澈感到自己的心神隨著月色的波蕩漸漸放松，深到魂魄中的舒適感，讓她想就在這里睡到天明，什么都不問，什么都不想，一切一切困擾著她的苦悶都將消失不見。

就在這時，買來以后她一直戴著的墜子驟然一涼。

云澈被從那種舒適感中拉出來，她腦袋一痛，正要不滿，突然發現她面前的湖水里哪里是月亮，而是一張慘白的人臉。人臉的輪廓依稀是個女子，五官就像一幅渺遠的山水畫那般朦朧，卻又讓人覺得極美。

那女子直勾勾看著云澈。

云澈嚇得松開欄桿往后倒去。而她甚至沒注意到自己要摔倒了，她滿腦子里，都是忽然出現的那個女子。

到底有人沒舍得就這么看著她摔疼，伸出手穩住了她的身子。

云澈只覺得肩上一涼，像是觸到了寒冬里冰冷的霜雪，接著就發現快要摔倒的自己慢慢站正了。

眼角瞧見一襲白衣翻卷，知道是有人扶住了她，她連忙轉過頭要道謝，又在看清那人面容時愣住了。

扶她的人長得并不出彩，只能勉強算得上清秀。然而看到他的臉，一陣莫名的熟悉感出現在她心中，哪怕她確定她從來沒有見過他。剎那間，她想起了阿夏用來誆她的話：他們前世一定認識。

比她腦子更快的是她的嘴，連她都沒有反應過來，她自己就已經說出了答案：“阿夏。“

一時間，兩個人都愣住了。

他們可以發愣，水底下的女子卻不可以。那女子“嗖“地躍起來，躥到兩人頭頂上，面容依然模糊，腰部以下仍與水連著，伸出手道：“我從不殺人，你脖子上的玉拿來，你就可以走了。“這個女孩身上沒有半點魔力波動，應該屬于那種沒有魔力的殘疾人。而旁邊這個男子，她卻有些看不透。不過，這人身上連生機都沒有，就是魔力再強，他又能發揮幾成

燭連天怎會容忍自家寶貝被別人欺負？他剛要開口，卻聽云澈比他更勇猛地道：“想要我交出去？沒門！要墜子，除非把我變成尸體。“說著，就把吊墜取下來往嘴里塞。

“你瘋了？“從來不知畏懼為何物的燭連天此時被嚇得半死，他慌忙從她手中搶吊墜。

云澈此刻的動作卻是極快的，根本不給他機會，和著繩子就一口吞掉了。

燭連天只覺得有火在他這具死去多時的身體里，從腳下一點一點往上燒：“一個墜子而已，你舍不得，我以后再買個來給你就是，你這是何必呢？“

云澈輕輕一笑：“這是他給我買的呀，他給我選了好久呢。“

燭連天卻氣急了，聽不出她話里的意思：“一個墜子，再珍貴能有活生生的你珍貴？“

“他給的，比我珍貴多了。“

燭連天這次真不知該如何反駁。

飄在他們頭上的那女子也快瘋了：“我是鬼呀，我是大名鼎鼎的水鬼，你們這樣在我眼皮底下爭來爭去，搞得我好沒面子。我告訴你們……“

這等于提醒了滿腔怒火的燭連天，他還有一個發火的靶子。他仰頭與女鬼對視，有風聲隨之呼嘯。

云澈一驚，仿佛看見了她的阿夏為她而生氣的情景。

還沒等她想下去，就聽少年道：“別以為你是鬼，不過是個還沒成型的魅魔而已。這里曾經發生過慘案吧？遭難的魂魄被引入苦渡河，怨氣卻留下來了。你依托于這團怨氣存在，若我對怨氣做些什么，下場你知道吧？“

女子臉色大變，很快扭曲起來，她慘叫著抱著頭落回水中，哭吼著，求燭連天放過她。

燭連天漠然地背著手。

云澈只覺得一股清涼從腹中蕩至全身，腦子也一下子變得清醒：“停手，殺沒有成型的魅魔犯法。“

燭連天頭也不回，語氣怪異：“你不想讓我犯法？“

聽得云澈差點錯以為自己面前的是個慣犯，只是急急答道：“沒有必要。我反正都沒有事……“

把墜子都吞下去了還叫沒有事？燭連天嗤笑：“我怎么會給你出頭，我只是在行俠仗義。你以為她手上真沒有幾條命嗎？“手上沒有人命，一個小小的魅魔如何闖出水鬼的名頭？

不，有沒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她逼得他家寶貝吞了吊墜！

燭連天下手更狠了，那女子只得慘叫著消散。

湖水上，一輪明月晃悠悠。這次是真的月亮了。

燭連天重新看向云澈：“你有什么不適？“

云澈搖搖頭：“吞了墜子，反倒覺得腦子更清醒了。“她瞟了眼湖面，倒沒覺得同情，心道多行不義必自斃。不過似乎，她看到了眼前這人殺了只魅魔，所以現在要么被滅口要么上賊船？

她有些頭痛，以眼前這人的實力，要滅口，她怎么也逃不過吧？又把目光轉移到少年的臉上，心里忽然升起來一種沒由來的感覺：他不會把她怎么樣。

燭連天確實沒想把她怎么樣，他壓根兒就沒往那方面去想。他想的是他給她買的是少有的能滋養魂魄的首飾，現在她吞了，腦子更清醒是正常情況，應該沒什么值得擔心的，于是松了口氣：“那就好。“

云澈以為接下來的話事關她的生死，卻聽他道：“他……在你心中真的那么重要嗎？你這么看中他送的東西，是不是……是不是喜歡他呢？“

燭連天問出了他最想問又一直不敢問的問題，頓時渾身輕松。他暗自發誓，不管她怎么回答，他都會半點不減地對她好。要是她說喜歡他，他恐怕更是會忍不住把她寵到天上去。

云澈眼神躲閃，過了半天，才鎮定下來：“我也不清楚我是不是喜歡他。之前我也覺得我一定是喜歡他的，他長得好看，實力又強，還有權有勢，每一處都無可挑剔，遇到他，是我的幸運。他還對我那么好，花費了很多心思討我開心。再也不會有人，對我能有他這么好。“

燭連天聽著，心漸漸化開。她知道他的心意，知道再也沒人對她有他好，那她愿不愿意永遠留著他身邊呢？

“從記事起，一直到遇到他之前，我一直獨自流浪。遇到他之后，我貪戀他的懷抱，貪戀他給我的溫暖，我以為我對他的也是愛。“云澈趴在欄桿上，把臉埋到臂彎里，心像是把還流著血的傷口翻開一樣的痛，忍不住流淚道：“我這么卑微的一個人，有什么資格喜歡他？他是天上的星星，可望不可及。我呢？我就是地上的灰塵吧。“

燭連天心疼不已，俯到她身側，柔聲道：“相愛的兩個人是平等的，你若覺得你低到塵埃里，愛你的人會陪你到塵埃里。你若是更喜歡星辰一點，勇敢地站到他身邊就好，只要他認為你可以，你怕什么？“

“他會嗎？“云澈迷茫。

“肯定會的。“燭連天承諾。

云澈更迷茫了：“可現在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歡他了。“

“嗯？怎么回事？“燭連天警覺，他什么時候有情敵了？

“我見到你，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前世今生，說的就是我們這樣吧？我對他有的感覺，對你……好像也有那么一點了。我的感情真的是喜歡嗎？“云澈無意識地捏手指，她在他面前也沒有在阿夏面前那種壓迫感，她會忍不住把這些話都說給他聽。這才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吧？

燭連天放下心來，有些意外這張臉的好用。他輕輕地笑了：“沒錯，就是喜歡。這說明我也可以追求你了嗎？正好，我跟他比一比，他對你多好我就對你多好，你以后會選誰呢？“

云澈驚呆，猛地抬頭，慌張地盯著他：“請你不要這樣，阿夏會生氣的。“

不愿他生氣嗎？燭連天笑地更開心了：“好巧，我的名字也叫阿夏，看來是非比不可了。“

云澈更慌了：“你你你知道他是誰嗎？“

“還用猜？“燭連天佯裝詫異，“你不是要跟君上肩并肩嗎？“

“那你還敢……“

話音未落，一個壓抑了許久的吻重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