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對于云澈這種混慣了日子的老油條而言, 不過是多打幾個盹罷了。

她依言進了苦修室，然后在里面睡得天昏地暗。

苦修室的角落有一個小小的傳送盤，是用來給苦修者們通知緊急事件的。

期間那個傳送盤亮過幾次, 云澈叨念那個老鬼好煩好煩, 繼續蒙頭大睡。直到一百年期滿, 她才不情愿地去看傳送盤上的消息。

出乎意料, 泛黃的紙張上勾勒著稚嫩的筆跡, 是那個黑眼睛的小鬼寫給她的。

他問她過得好不好，告訴她他辛苦打聽來的天方海的消息，告訴她長老會已經確定了神王就是她了。

她一頁頁翻過去, 手上的紙變得沉甸甸的，讓她幾乎拿不住。

這小鬼, 明明在神子殿被不良的風氣毒害了那么久, 怎么還有勇氣用真心對待他人呢？

當她翻到最后一張——也就是傳送陣最后傳過來的那一張時, 手指頓住。

紙頁還為泛黃，說明傳送過來的時間不算久。

令她驚訝的是, 信紙上粘著一片天方海特有的海草制成的書簽，色彩鮮艷，葉脈清晰，也不知道那個小鬼是怎么弄來的。

云澈心情大好，準備出去以后送他一份大禮。

然而她找遍了神子殿也沒找到那小鬼的蹤影。

隨手拉過一個小孩問道：“你知道燭連天現在在哪里嗎？“

“燭連天？“那個孩子眼神輕蔑, “就是那個在神子殿住了好長好長的時間最后卻覺醒了魔火的不祥之人？呵, 他已經被趕出去了。長老會和騎士團還在商量要不要派人去斬草除根……“

云澈臉色一邊, 丟下小孩子就往長老會的駐地趕去。

她闖入時, 會議正好進行到巔峰, 就差投票表決要派多少人去怎么殺法。

云澈冷著臉把主桌掀翻了。

在場的人紛紛站起來，要不是云澈身份特殊, 早被拿下問罪了。

守方上前給她一耳刮子：“你這是犯什么渾？“

云澈毫不畏懼地盯著比目前的她還要強大的守方，一字一句道：“其他人，你們怎么追殺我不管，這個人，你們不能碰。“

騎士團團長冷笑：“水之王，別以為整個神族都要聽你號令。你還不是神王。“

云澈淡淡地看來他一眼：“那又如何？你們動了他，我便自墮為魔，永世與神族做對。“

守方痛心疾首：“為了一個小小的魔，值得嗎？“

“我不是為了他，我是看不慣神族的做派。現在我不是神王，無法插手。等我做了神王，你們也會找出各種理由維護你們的利益。你們要的不過是個能鎮壓十方叛亂的傀儡神王罷了。既然如此，我有什么值不值的。“

騎士團團長皮笑肉不笑：“知道是一回事，有能力解決又是一回事。你確實是所有候選者中最優異的，就是思想太古怪了。“

云澈回以假笑：“有本事你去掉我的思想啊。“

守方忽然開口道：“水之王，不如我們做筆交易吧。只要你愿意把思想分離出去，把戰斗意識和身體留在神族，我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不派官方軍團去追殺燭連天。“

云澈狐疑：“你做到的嗎？“

“我說到做到，關鍵是你答不答應。“

云澈點頭。她倒要看看這個老鬼怎么圓謊。

分離是在守方自己的房間里進行的。

云澈被蒙在眼睛進了屋，等她出來時，她掌管意識的那部分魂魄已經去了空無界，掌管力量的部分被封印在身體里，替神族賣命。

她看到掌管力量的那一半自己被封印進冰棺交給專人看管。看管的人每天都會往冰棺里添加一些藥水加速她的成長。

她土地里的作物一樣在管理者的精心澆灌下漸漸覺醒更多的神力，從來沒有被釋放出來過。

有一天，守方親自來到冰棺前查看管理者配置藥劑，忽然道：“哪怕是用最強效的藥液，她的神力也無法完全覺醒了？“

管理者鞠躬：“回稟大長老，是這樣的，我們已經試過了所有可以用的配方都沒有起色。“

守方擰眉：“難道是缺少了一半魂魄的緣故？再過一段時間，空無界即將轉世的魂魄就會破開空間到這邊來，我們去狩獵一些試試看能不能填補。“

管理者遲疑：“可是……“

“為了神王，沒有什么是不可以犧牲的。“守方揮手。

管理者低下頭，再抬頭時，眼神如同鑲嵌了寒冰一般冷徹：“明白了，請交給屬下執行。“

“還有一事，順便交給你。“守方敲了敲冰棺。

“什么？“

“凈流轉世了，我擔心她的魂魄同時出現在這個世界會相互吸引，你也順手解決了吧。“

管理者的冷酷被瓦解，他驚慌道：“讓我親手殺了神王嗎？大長老，我做不到。“

“你要記住，神王只有凈流，只有水之王。你要消滅的，是一個連神力都沒有的凡人。“

“是。“

守方滿意地點點頭。

修補完魂魄后的不久，她身體里好久都不曾動過的神力的確有了起色。

守方每天都親自來觀察，看態度還算滿意。

他道：“我們先試驗幾百年上千年，看看她有無什么特別的變化，說不定她會給我們驚喜。“

然而還沒等到守方口中所謂的“驚喜“出現，下面就傳來戰報：燭連天自立為魔君，率領數萬魔族掀起動亂。

守方皺了皺眉。又過了幾年，守方將她放出來，拍拍她的肩膀：“這是當初因為你才茍活到了現在的余孽，希望你這次能斬草除根。“

只知如何戰斗的凈流點點頭，張開干凈潔白的羽翼飛到陣前跟燭連天叫陣。

結果平手。

守方吃驚不已，一邊思考怎么才能攻破對方的防線，一邊思考用什么方法才能讓凈流快速且完整地覺醒神力。

思來想去，不知從哪兒拉了一只風蝠過來逼著凈流簽約。理由是風與水互助，能更快地增強雙方的力量。

趁守方不注意，小風蝠扯著她的袖子向她討要名字。

凈流摸了一會兒小風蝠的耳朵，雙眼無神：“洋洋。“

以前和她的神魂有聯系的，只有天方海。多出來的這一只在那時的她看來和海沒有區別。

小風蝠高興地轉圈，圍著她歡快地玩耍。而她卻沒有任何反應。

既然封印在冰棺里沒用，守方也懶得封印她了。她每天和洋洋呆在寂靜的神王殿里，只會癡愣愣地看著陽光從大殿東邊偏移到西邊。

不知過了多久，已是紅色長發的燭連天出現在她窗前，輕輕敲了敲她的窗戶：“我在神界做的事情想必你也聽說過了，那兩把刀除了你整個神界沒有誰能用。有了它們，我想你也不會再被守方封印了。這是報答當年你對我的情誼，從此我們一刀兩斷，再見面時不死不休。“

她沒有反應。

而燭連天也不期待她的反應，轉身離開了。

第二天守方果然讓她出去降服了兩柄刀，而態度卻沒有任何變化。

她依然呆在神王殿，偶爾出去獵取一些魂魄，偶爾被守方拉去挖掉快要朽滅在她身上的，換上剛剛獵取的魂魄。

直到邊關之戰。

夢境至此完結。

云澈與燭連天同時睜眼。當她看到已經恢復了的燭連天，抱著他猛地親一口，笑嘻嘻道：“阿夏，你小時候怎么那么可愛呢？我都不敢相信那是你了。“

燭連天捧起她的臉，眼神深邃。他以為她知道她的遭遇會傷心會難受會憤怒，卻沒想到她醒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逗他。

放下心來，他額頭抵在她的額上，問道：“那你喜歡哪個我呢？“

“都喜歡！我都要！“

迎來燭連天鄙視的目光：“是誰開導我的時候說自己不屬于任何人的？怎么一轉眼就要別人了？“

云澈翻身壓他：“不給我了是不是？“

燭連天喉頭微動。

“給你。“

守在門外的風回無聊地刨土，自家主子這時間也太久了吧！

真的沒有被榨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