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下來了嗎？”

馬上就是晚餐時間了，啟介正蹲在水龍頭前沖洗著沾滿了臟兮兮的機(jī)油的手,忽然聽到?jīng)鼋榈穆曇魪暮竺骓懫?忙扭過頭去：“大哥。”

涼介示意他繼續(xù)洗,把剛從自動販?zhǔn)蹤C(jī)買來的冰咖啡丟了罐給他：“這還是你第一次在正式比賽中擔(dān)任后勤吧。”

“嗯。”啟介大致洗去了油污,抹了抹被汗水弄得濕漉漉的臉,再沖一下，順手往身上一擦,揩干后才拿起易拉罐，打開拉環(huán)后大喝了好幾口，大嘆口氣：“感覺不賴。”

涼介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得出這是真心話的結(jié)論：“我以為你還會有點(diǎn)不甘心。”

“有是有吧，但不多。”啟介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坦蕩道：“d計劃的整體榮譽(yù)比我個人要重要得多，有藤原伯父替我上陣，想輸都難。”

比起那種不得不孤注一擲的絕望心情，這樣的結(jié)果太好了。

“是嗎。”不料他那么快就想開了，涼介溫和地笑了笑：“對拓海和我來說，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若不是會川等人的自作聰明，啟介恐怕豁出不要這條命也要開著沒修好的fd去比賽。

聽了這舒心無比的話，啟介不由得勾了勾嘴角，把喝空了的罐頭往遠(yuǎn)處的垃圾桶里一丟，正中目標(biāo)后又想起了什么，皺著眉：“但這場比試嚴(yán)格來說是不符合規(guī)則的吧。畢竟藤原伯父不是d計劃的人，他們那幫人早就不要臉了，確定不會在賽后又嚷嚷著用這些來耍賴？”

“拓海也想到了這點(diǎn)，所以，藤原伯父從昨晚開始就是d計劃的技術(shù)指導(dǎo)了。”雖然只是掛名的。

涼介抱著肘，顯是早有預(yù)備的從容：“況且這本身就是對手提出的要求，連車手都是他們親自選的。”

等到8點(diǎn)過后，自以為勝券在握的會川和一條就會深刻地明白，親手惹來的不是軟柿子，而是一尊不折不扣的殺神。

只是到了那時候，就算悔青了腸子都沒用了。

“……”啟介咧了咧嘴：“可真夠走運(yùn)的。不過也虧他們好意思。”

若路過的不是藤原文太而是其他的真普通人，硬逼著換人來贏取這場比賽的會川等人怎么都說不上光彩吧。

哪怕是不知道他們賽前動了手腳的人，也會琢磨這其中的不合理性的——否則作為領(lǐng)隊兼第三位車手的涼介怎么會被棄而不用。

“他們對勝負(fù)的執(zhí)著強(qiáng)大到透著詭異的味道。”涼介突然說：“要是我沒猜錯的話，背后的動機(jī)大概是錢財上的獎勵？”

“你是說賭博？”啟介擰緊了眉頭，覺得很是不可思議：“誰會為一場私下舉辦的公路賽出錢啊。”

“那是你以為而已。”涼介輕笑道：“但凡求勝欲無端端地變得尤其旺盛、又不擇手段的人，基本都被物質(zhì)所誘惑。別忘了d計劃至今未曾一敗，引起的關(guān)注可不少。”

啟介聽著聽著，臉色沉了下來。

“要是能破壞掉這輝煌的戰(zhàn)績，與之相關(guān)的改車行的生意一定能得到不少良性影響。那么付出一些費(fèi)用做激勵，也是物超所值的。”

啟介漠然接口：“會有人為這筆不菲的報酬鋌而走險，用些下三濫的技巧也不足為奇了。”

涼介閉著眼：“嗯。”

“那他們會在比賽中對拓海和伯父不利嗎？”啟介立刻想到了這點(diǎn)，下意識地?fù)袅讼抡疲砬樽兊脟?yán)峻起來：“我們?nèi)耸植粔颍槐人麄兪潜就寥耍荣愰_始后根本顧不過來。要不我現(xiàn)在就去喊點(diǎn)老朋友來幫忙鎮(zhèn)下場子？反正還在北關(guān)東地區(qū)，這點(diǎn)人脈還是有的。”

“不用。”出乎意料的是，涼介毫不猶豫地阻止了他：“事情還沒嚴(yán)重到那個地步。”

“大哥！”

啟介急切地喊著。

“你還是這么沖動。”涼介無奈道：“改車行表面上還是需要一場勉強(qiáng)算得上漂亮的勝利，所以比賽過程中不可能再人為地制造意外。”

他在‘人為’上加了重音。

啟介心下稍安，眼珠子轉(zhuǎn)動了下，瞬間明白過來：“他們會找很多觀眾來？”

涼介微微一笑，肯定了這個想法：“總需要人來見證我們的慘敗，不是嗎？”

正如他們所想的那般，在比賽正式開始前的15分鐘，山路兩側(cè)就一反之前的冷清，沒隔多遠(yuǎn)便站了好些個人，彎位處更是聚集了不少。

其中有不惜從群馬專程跑來給d計劃加油的狂熱粉，也有改車行雇來的一些假觀眾，最多的，還是自發(fā)地來圍觀這支夢幻隊伍、好奇這不可思議的連勝記錄會否被本地人終結(jié)掉的本地山路飛車愛好者。

“看來那不知名的改車行的宣傳工作還是做得很到位的。”啟介耷拉著眼皮，嘲諷道：“難為他們了，只可惜等下要欣賞的節(jié)目會是一場反轉(zhuǎn)劇。”

“啟介。”涼介淡淡地送去警告的一瞥。

“我知道啦。隔這么遠(yuǎn)，他們聽不見的。”啟介不以為然地后仰了下，靠在生了些許鐵銹的圍欄上，帶著點(diǎn)吃味地看向不遠(yuǎn)處說悄悄話的父子倆，嘀咕著：“也不知道還在說什么。”

雖然早就有所預(yù)感，可當(dāng)事情切實發(fā)生在眼前時，心里還是很不是滋味。

藤原文太一來就當(dāng)仁不讓地霸占了兒子的所有時間，理由還正當(dāng)?shù)貌恍小l叫目前車隊里要去比賽的就是他們父子呢。

會川一行人在快50分的時候才姍姍來遲，一路上極其風(fēng)光地向圍觀群眾們打著招呼，賽還沒比，冠軍的架勢就提前出來了。

“哎呀呀，你們比我想象得要早不少。”會川毫無誠意地說著，聳聳肩，充滿惡意道：“我還以為你們會直接棄權(quán)呢。”

他本以為那個金黃?色的刺猬頭會被激怒，孰料對方只是不屑地輕嗤一下，半個音節(jié)的反應(yīng)都沒。

涼介充耳不聞，也不跟他們廢話著客套什么：“先上坡還是下坡？”

會川幾乎是在他還沒問完的時候就迫不及待地插了進(jìn)來：“上坡。”

啟介心里有些遺憾，明明先跟拓海比比較好吧，就算必敗無疑，也能稍微延長點(diǎn)受罪的時間，太早讓漂移鬼手藤原文太摧毀掉對方的意志的話，就沒好戲看了。

無獨(dú)有偶，跟他在這一刻想法保持一致的，還有對方陣營的一條。

“你給我等等。”

一條打斷了他們。

“你別老想著讓自己輕松。”他鐵青著臉，把頭腦發(fā)熱的會川給拽到一邊，借由車身的阻擋來隱秘地交談：“拿到錢記得要分一半的。”

每贏一部車會得到改車行所承諾的25萬酬金，他們?yōu)榇艘彩墙g盡腦汁了。

只可惜落石只命中了fd，86仍舊完好無損——上坡比賽的賽果鎖定，下坡的還是充滿了危機(jī)。

“不就是一部破86嗎，你的evo?vi還跑不過？”會川不可思議道：“那種早該進(jìn)博物館的老爺車不可能對你造成威脅吧！”

“說得簡單，再爛的車也要看是誰開的，不然之前那些敗在他手下的都是吃素的嗎？”一條沒有被他的激將法所迷惑：“少說這些廢話，要不是有我找人推了那塊石頭，現(xiàn)在你根本不可能這么春風(fēng)得意。”

會川不爽地嘖了一聲，到底是沒否認(rèn)這一點(diǎn)，只避重就輕道：“獵物是誰也不完全是我決定的。誰叫上坡的那側(cè)道路更方便推石頭下去。而且那次他讓我們丟那么大的臉，你難道就不想先把那囂張過頭的臭小子教訓(xùn)一下嗎。”

特別是看到那人敢怒不敢罵，只能強(qiáng)忍著被陷害的憤怒的模樣，他的心情就愉悅無比。

“算了。”事已至此，兩人是拴在同一條繩子上的蚱蜢，關(guān)鍵時刻內(nèi)訌也沒意義。

一條也稍微平靜下來，用力撥了撥抹了許多發(fā)膠的頭發(fā)：“贏那豆腐店的老頭是十拿九穩(wěn)的事情了，別陰溝里翻船，平白浪費(fèi)這么好的機(jī)會啊。”

“啊哈？”像是聽到了什么荒誕莫名的事情，會川啼笑皆非道：“你還是多擔(dān)心你自己吧，別真被86那乳臭未干的囂張小子痛宰啊！”

“嘛——”一條意味深長地?fù)P了揚(yáng)眉：“我可不想被你這么說啊。”

玩笑是這么開，但他們間的誰都不認(rèn)為在這樣絕對有利的條件下，還會一絲一毫的失敗可能。

比賽是采取的先行后追的模式，會川想也不想地選擇了先發(fā)。

他聽說對手只懶洋洋地練習(xí)了一次——簡直有趣，只跑過一次的路面跟從沒跑過的路面區(qū)別大嗎？

這里他少說也跑了上千次啊，熟悉得就像對自己家一樣。

在倒計時開始時，會川還有功夫分心去想，拿到獎金后晚上去哪家店里找優(yōu)質(zhì)美眉陪酒。

“3,2——”史浩剛要揮下手臂，文太便突然叫了停。

“怎么了？”以為有問題，他連忙趕過去問。

文太抬了抬下巴：“拓海你也上來。”

拓海左右看了眼：“誒？我？”

文太不耐煩道：“廢話，除了你還有第二個我認(rèn)識的拓海嗎。”

“為什么啊。”拓海不解。

“讓你來就來。”

拓海只得來了。

離遠(yuǎn)了沒能聽清內(nèi)容，卻眼睜睜地看到那個年紀(jì)輕輕的下坡ace在短暫的怔楞后，跑過來上了副駕，觀眾群里頓時一片嘩然——

“這人是誰啊！”

“膽子好大，他不知道這樣會影響推重比嗎？”

“簡直沒半點(diǎn)常識，這可不是給親子間培養(yǎng)感情的郊游，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山路飛車啊！”

有人失望不已：“d計劃這次是怎么搞的，居然派一個聽都沒聽過的人上場。是要放棄這場比賽了嗎？”

“噓，我倒是聽到一些內(nèi)情。”

“什么？”

“昨晚在fd練跑時，有人蓄意把半山腰上的大石頭推了下來，差點(diǎn)把高橋啟介砸了個車毀人亡，饒是這樣，也損失慘重，所以只能臨時找人頂替一下了。”

“嚇！這是真的嗎？！”

“當(dāng)然是真的啊，你去c-32一帶看看，還有個凹凸不平的淺坑呢。”

不滿的火苗不知不覺地就被掐滅在了襁褓之中，對八卦頗有興趣的觀眾們趁著比賽還沒開始的當(dāng)頭，紛紛議論起這則傳言的真實性來。

會川難以置信地看著后視鏡，這個一臉沒睡醒的大叔三言兩語地就把86的車手給喊到了副駕上，直到新乘客系好安全帶了，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

這是d計劃徹徹底底地放棄了嗎？

為了輸?shù)臅r候能稍微挽回一點(diǎn)面子，他們準(zhǔn)備拿‘多載了個人’來當(dāng)借口？

內(nèi)心深處還有一絲警惕在聲嘶力竭地呼喊著，可這道聲音實在太微弱了，會川狐疑地盯著他們看了會，還是決定相信自己會輕松完勝。

啟介：“……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sti版的impreza的穩(wěn)定性即便在4wd里都堪稱出類拔萃，不需要擔(dān)心。在車型上，這估計算是比較勢均力敵的對戰(zhàn)。”涼介笑著說：“拓海能坐在副座上，是出于藤原伯父的一片拳拳愛護(hù)啊。”

“肯定會獲益匪淺，”啟介也笑了：“那小子真幸運(yùn)得讓人嫉妒。可惡，我也想坐上去。”

在短短的一星期里第二次坐到了自家車子的副駕上，只不過上次是86，這次是翼豹——聯(lián)系到駕駛者是老爸的情況，拓海總覺得安全帶綁得永遠(yuǎn)不夠緊。

車子里靜悄悄的，父子間沒有交談，只靜靜地聽著史浩重新開始倒計時的聲音。

文太的臉臭得不得了——果然沒有看錯，那幾個在女觀眾堆里如魚得水的老混蛋可不就是他認(rèn)識的那幾個老朋友！

“哈哈哈果然是文太那家伙！”

拿著望遠(yuǎn)鏡的星野好造興沖沖地說著，回頭跟身旁一臉無奈的誠島俊也道：“他的黑臉太好笑了哈哈哈，一定記得打電話個給土屋！現(xiàn)在就打！”光這樣還意猶未盡，他立刻又轉(zhuǎn)身叮囑隊里的后輩：“dv拿好了，一定要好好拍啊！”

土屋在下午有一場友誼賽，比完也來不及趕過來了，為此懊惱不已。

“你再這么急吼吼地上躥下跳，肯定會被文太看見的。”

雖然這么說了，誠島俊也還是取出了行動電話，抬抬鼻梁上的老花眼鏡，開始撥號碼。

也不知道是隊里的誰從哪里得來的消息，在聽說當(dāng)年在賽場上所向披靡的‘crazy文太’在沉寂那么久的出山第一戰(zhàn)，竟然是跟本地那幾個連給他們?nèi)揽p都嫌小的混混時，他們在震驚過后，徹底沸騰了。

“挺優(yōu)哉游哉的嘛，是有多寶貝他那兒子啊，什么時候都帶著。”星野摸了摸下巴，不再留戀地開始往幾步外停著的車子撤退，同時催促拿著dv機(jī)手忙腳亂的后背：“快，快！他們要開始了，一定要跟久一點(diǎn)。”

他可不指望小朋友在拳擊手的毆打下能支撐多久。

誠島俊也早就掛了電話回自己的s2000上了。

如果也同樣變成糟老頭子的藤原文太的水平?jīng)]下降得厲害的話——他們能在背后咬住超過三分鐘就能在朋友圈里笑傲一番，破歷史記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