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琦玉一行很快就過去了近一週的時間。
而這週五的到來,也意味著拓海在GS加油站的工作合同要正式到期了。
“……喂喂,拓海,你有在聽嗎?”
滔滔不絕了好一會,得不到半點回應的池谷無力地扶額,不禁伸手晃了晃那正抱著掃帚桿、靠在牆上發呆的拓海。
“池谷前輩。”
拓海的瞳孔很快恢復了焦距,面色如常地問道:“怎麼了?”
池谷拿他沒辦法,只得重複了一次:“聽說,你們車隊的高橋啓介跟秋山涉是在下午比的?”
“嗯,”拓海託了託下垂的帽檐,“啓介先生不知道爲什麼,本來都準備留宿了,卻突然很著急回去,就趕著下午比了。”
“哪怕是人再少的山路,下午也很容易會有對頭車的吧。”池谷不解:“沒辦法跑到對面線去,那豈不是連甩尾都沒辦法做到?”
“怎麼會呢?”拓海詫異地看他:“有日間的行車線的啊,而且條件是一樣的。”
看拓海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池谷也意識到了在技術高超的車手眼裡、這些在他看來難以跨越的障礙是多麼的不足爲道。
這個後輩年紀輕輕的,車技卻不知甩他幾條街、不,或許幾個太平洋了。
——就算是性格一向寬厚如池谷,也不由得感到了深深的挫敗。
拓海看他有些沮喪,轉念一想,關心道:“池谷前輩……你還是晚上沒人在的時候行車比較安全,”又補充:“對你來說白天飆車是挺危險的。”
池谷被噎得哭笑不得,系統則無情道:“咚!表現-20.”
拓海:“……”
——他決定再不去多此一舉地安慰人了。
就在這時,挺著個啤酒肚的店長立花也走了出來,笑瞇瞇道:“拓海,這是你這個月的薪水。”
說完,他把一個嶄新的信封遞給了拓海。
拓海道謝,接過後‘咦’了一聲,仔細捏了捏,奇怪地問:“爲什麼會比平時要厚?”
立花的嘴角一抽,有點不忍卒睹:“……因爲還包括了你的獎金。”
心想拓海也太實誠了……就算拿了額外好處也別當著同事的面問啊,這樣單純直白的性格怎麼會是狡猾的文太教出來的啊……
池谷咳了咳,爲了緩解氣氛的尷尬,語氣輕快地問道:“一想到以後拓海不再在這裡上班就有些寂寞啊,唉,要是留下來轉正式職工的不是阿樹是你就好了。”
立花斜眼:“那是你們老在偷懶,把工作都丟給拓海做了。”
“嘿嘿,”知道店長是在開玩笑,池谷也悠閒地將手枕在腦後,配合道:“所以拓海離開這裡後,我會想念他的啊~在羣馬大學要加油啊。”
“我會的,”拓海把這當了真,收好信封后一本正經道:“池谷前輩也要努力,不要懶惰成習慣啊。”
池谷:“……”
拓海想了想,又沿用了池谷老掛在嘴邊去教訓健二前輩的話:“否則會沒女朋友的。”
池谷垂頭喪氣,立花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可惜你今晚就要比賽了,”立花往左右看了看,“不然我倒是可以提前給你們放個假,給拓海餞別。”
“不,不不用了,”拓海連忙擺手:“我還是會經常回來看看的……”
“那怎麼行呢,”池谷回覆精神,大大咧咧地把手掛在拓海肩膀上,故作奸詐道:“今天就你發了薪水,不趁這最後一次機會榨掉一部分就太遺憾了。你說對吧,阿樹!”
他遙遙地衝阿樹喊了句。
“哈?”
阿樹聽了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根本沒明白過來,便想著要湊近一點。
“去去去,少來這套,”立花毫不掩飾自己的袒護之意:“拓海和你們不同,他要留著錢給女朋友買禮物的,對吧?”
“店長!”不待拓海回答,池谷就埋怨道:“‘和你們’不同是什麼意思啊。”
“我可是有聽說,情人節的時候拓海收到了很多份巧克力”——比他老爸當年要受歡迎多了,這句話立花憋住了沒說,“明天就是白□□人節,拓海恐怕需要準備不少回禮吧。”
在池谷怨念的注視中,拓海老實地點點頭,又搖頭:“那些巧克力都被阿樹吃掉了……”
“他也是個可憐人,專程回去收巧克力,結果卻什麼都沒拿到。”有過類似經歷的池谷表示很是唏噓,對那份失落也感同身受:“你不準備回禮嗎?”
拓海瞄了眼時鐘,見已經不早了,忙準備進去換衣服,邊走邊漫不經心地回答道:“有啊,要給涼介先生和啓介先生。”
立花:“……”
池谷:“……”
池谷掏了掏耳朵,抱著僥倖問:“哈?拓海,你剛纔說誰?”
拓海只好重複:“涼介和啓介先生啊。”
他們的笑容登時就僵在了臉上,好一會才勉強反應過來,結結巴巴道:“白白白□□人節禮物你給給給高橋兄弟做什麼!?”
拓海:“他們有送我禮物啊。”又有些苦惱地低著頭:“但我不知道回什麼比較合適。”
池谷戰戰兢兢:“你你你說他們送你情人節禮物了!”
太顛覆高橋兄弟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形象了好嗎!
連立花也淡定無能了:“他們送什麼給你了?”
“啊?”拓海不清楚他們爲什麼要問這個,表情有些迷糊,但還是比劃著:“涼介先生送了我一盒紅酒巧克力,啓介先生送了我一盒手工的。這不是很正常嗎,友情巧克力而已啊……”
在2月14號那天,豆腐店也迎來了大批大批的女客人,幾乎都要踩破門欄了,還每個都有給他帶上一盒包裝精美的巧克力。
本來就半滿的小貨倉被這些熱情的禮物塞得滿滿的,惹來老爸文太的幾句牢騷,他彼時倒還沒搞清楚是什麼情況——畢竟豆腐坊都與這類節日無甚關聯,還是恰好來看他的啓介先生好心解釋的。
“噢,是嗎。”
——不,這實在太不正常了。
勉力嚥下這話,池谷打了個哈哈,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
拓海撓撓頭,看他們臉色詭異卻什麼也不說,便也不再想這事,再次鞠躬作爲告別和感謝後,揣著熱乎乎的薪水走了。
至於禮物要買什麼,他早就瞄好了——跟店家事先就預定好的最新款筆記本電腦是給涼介的,再去名牌服裝店裡轉一圈,挑最新款的那套連帽休閒服和寬鬆長褲給啓介。
不光是作爲回禮,也是感念於他們一直以來的照顧,無奈他們生日還沒到,只好選這麼個……嗯,能光明正大地回贈的節日了。
拓海這一年多辛苦打工攢來的薪水就在這兩件東西上揮霍一空,他在付款時雖有一點點心疼,但更多的是滿足。
也沒有想過要動用從系統那裡積分轉換的錢,既然是送給最重視的朋友的禮物,他也想用最大的誠意去準備和對待。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拓海把兩個包裝好的大禮盒小心地放進後座,固定好,又在跨進86的駕駛室前,似有所感,匆匆地回頭望了眼那張燈結綵的商店街。
已經是黃昏了。以往被灰塵覆蓋的磚地被商家們塗得色彩斑斕,雨水充沛的春季,綠化帶鬱鬱蔥蔥,白色的小花綻放著勃勃生機。只見那最大的百貨商城外面高懸著一顆巨大的桃心,不知名字的流行樂在咋暖還寒的空氣中流淌著,霓虹閃耀,人聲鼎沸。
18年來還是首次會被這樣溫暖的節日氣氛所感染,拓海怔怔地看著,腦海裡想象他們收到禮物時可能會有的表情,心裡彷彿有陣暖流淌過,也抑制不住地脣角上揚。
“唔……該走啦。”
他駕輕就熟地發動了車,任那透明的玻璃阻隔掉外面的喧囂。
趕到高橋家的時候,拓海揹著一大一小兩個包,用鑰匙開了門,纔剛走進靜悄悄的玄關,就聽到涼介說話的聲音從樓上的書房傳來。
——“我知道了,謝謝。”
拓海躡手躡腳地開門進去時,涼介正戴著耳機,另一頭連著手機的插孔,眼睛則專注地看著電腦屏幕。
他的眼角餘光瞥到了站在房門處的拓海,立馬側頭看去,莞爾道:“難得你來得這麼早。”
這熟稔的口氣似乎也影響到了電話那頭的人,拓海聽不到對方說了什麼,只見涼介又淡淡地‘嗯’了幾句,說:“好,那到時再見吧,京一。”
也不顧那頭的‘喂喂喂’,毫不猶豫地切斷了通訊。
“還站那麼遠做什麼?”涼介重又往門的方向看去,不由失笑了:“拓海?”
拓海扛著個挺大的包,跟個上課遲到了的小學生似的忐忑地站在門口,埋頭盯著地面,也不挪步進來。
“涼介先生,”拓海抿著脣,把沉甸甸的電腦包遞過去,飛快地說:“這是白□□人節的回禮。”
“這是給我的?”
涼介有些訝異地微微睜大了眼,接過後也沒拆封,而是慎重地放到了辦公桌上,投往拓海的目光很柔和:“謝謝。”
“唔……那真是太好了。”拓海卻有點心不在焉,也沒品嚐到預計中的欣喜情愫:“那個,你剛剛是跟須藤京一在打電話嗎?”
“是。他特意來告知我們有關下個對手的資料,”涼介試圖判斷他反常的原因,問:“怎麼了?”
他以爲拓海還記得當初須藤發表的對86車型很不屑一顧的言論,所以纔不喜歡那位面硬心軟的帝皇隊隊長。
拓海又追問:“你跟他關係很好嗎?”
涼介如實解釋道:“不算。不過挺久以前就認識他了。”
“喔。”拓海悶悶地回答:“沒什麼。”
涼介看出他的情緒沒由來地低落著,偏偏不肯開口,便有點無奈又心軟地幫口是心非的拓海撥了撥垂到眼邊的額發,溫聲道:“不高興的事情寧願忍著,也不願意告訴我嗎?”
拓海矢口否認:“不是這樣的。”
涼介溫柔又堅定地繼續勸誘了幾句,拓海才猶猶豫豫地說:“那個……涼介先生稱呼松本修一技師爲松本,又叫史浩先生爲史浩,都是些客客氣氣的稱呼。”
這麼久的來往中,他也看得頗透徹了——
涼介先生一般都傾向於喚人的姓氏,而不是更親暱的名。
——按照這樣的推論,須藤在涼介心裡的地位豈不是比松本先生他們更高嗎?
——他們認識了那麼久,估計連他的份量都不如須藤的吧。
拓海越想越不舒服,也等不及涼介的回答了,擡起頭來看他:“那個……”看清眼前的情景後,他茫然:“誒?”
涼介偏了大半個上身,肩膀幾不可見地微微顫抖著,顯然正在忍笑。
拓海:“……涼介先生?”
“失禮了,”涼介強自壓下那溢於言表的濃濃笑意,“我再確定一下——你之前一直悶悶不樂,就是在煩惱這個?”
拓海一方面感到極其窘迫,耳朵根都在發著紅,另一方面又不知怎的鬆了口氣,犯著嘀咕:“所以我纔不想說……”就猜到說了會被笑話。
“你誤會了,拓海。”
涼介輕咳一聲,眉眼間又漾開了一抹顯而易見的笑弧,定了定神,才緩緩地——像是在特意掩飾著語調中不自然的部分——說:“那只是他對我第一次出言不遜的時候,啓介背地裡罵‘京一那老狗’罵順口了,我才無意間習慣了跟著叫的。”
拓海乾巴巴地應著:“噢。”
被這麼一解釋,他猛然間醒悟到剛纔的不悅來的莫名其妙,又很傻氣,自己的尷尬簡直掩飾不住了。
可要是起身走開,又等於承認他之前很在意……
拓海頓時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糾結了許久,只挪了挪屁股,相當進退兩難。
涼介也不解圍,穩穩地坐在這距離不到半個手臂的位置上,興致怏然地看著他。
最後解救了他的是涼介的手機鈴聲。
當涼介拿起手機時,錯過對方眼底那一抹遺憾的拓海發自內心地鬆了口氣。
涼介意味深長地盯著他看,直把拓海又打量得滿臉通紅了,忽然聽到了什麼,微微皺眉:“……嗯,你說啓介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