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有很重要的事要辦,長生雖然身體無礙也必須一直躺在床上靜養,還要天天讓太醫來把脈調養。
她想親自給娘親送行,想找周嬤嬤和菊香敘舊,想去看謝家別宅和正在修繕的德孝公主府,更想去進宮去看姝兒卻統統不行。小不忍則亂大謀,她必須忍著,最多只能在屋里下床走走,再急也不能出屋子,等這件事成了,想做什么都行,幸好所有的事都有母妃和明凈張羅,也沒有什么不放心的。
更難受的是她和安玉正式冊封后,家里天天都有很多女客上門,無論眾宗親和王公大臣心里有多么不服,卻也都依例派家中女眷紛紛上門道賀,謝明珠的婆母裴老夫人也帶著長媳來道賀。
長生按照與母妃的約定,只見了裴家婆媳二人,其他人則托言坐胎不穩需臥床靜養不便見客為名,皆由母妃出面招待。安玉按照她們的囑咐托言傷勢大好可以見客,用白絲帶傷纏了頭上的傷口,躺在床上見了一些素日來往密切的親眷。
幾天下來雖然累得夠嗆,賀禮卻也收了一大堆,都是些錦緞脂粉釵環等女眷用品,紀王氏只留下一小部分,把大半分給了呂側妃和安玉,為示安慰,派人采買了男子用物送給安平安和兩個庶子。
周王氏臨行前一天,又帶金花來看了長生,長生很想親自去送行還是忍住了,囑咐明凈細細備下厚禮,安排下舒適的車馬和能干聽話的隨從把娘親送回家,雖然有些不舍,卻也暫時了結了一樁心事,因為接下來要做的事還很多。
周王氏走后沒幾天,京中忽然傳出紛紛流言,說是淮安王貴為宗親和寵臣,卻無視禮法寵妾滅妻,縱庶欺嫡,整個王府行事全無章法。
他縱容庶幼子肆意妄為意圖謀害嫡母紀王妃,幸好德孝公主護住王妃,自己卻被推倒,她已有身孕摔得差點小產,可憐德孝公主冊封后還未去宗廟告祭先祖,就差點一尸兩命。還說淮安王庶女安玉只所以冊封縣主,是因為她被庶幼子逼得撞柱自盡差點送了命,如今傷重奄奄一息,淮安王為了堵住她生母的嘴,才去為她討封的。
還說前幾天朝中宗婦貴女們去淮安王府祝賀德孝公主和安玉縣主冊封,德孝公主因為被推倒坐胎不穩,一直臥床靜養不見客,而安玉縣主雖能見客,卻虛弱無比地躺在床上,額頭上因受了傷還綁著絲帶。還有人見到太醫天天地淮安王府出入,而王府天天派人拿著藥方抓藥,一付是安胎藥,一付是治外傷的藥。
淮安王兩朝皆是寵臣,在宗親中已是極致富貴不說,家中三個女兒都有冊封,他是郡王不是親王,按制,郡王嫡女只能封縣主,庶女根本沒有資格冊封,放眼整個皇族皆是如此,郡王府的庶女全都連個縣主也撈不上。
可是他的庶女安陽卻早就封了郡主,本就有人憤憤不平了,如今德孝公主這個剛剛認祖歸宗的嫡長女,按制最多封縣主卻也封了公主,她好歹對皇上有救命之恩還說得過去,如今,就連淮安王唯一一個剩下的庶女都封了縣主。
人心恨不公遠勝過恨窮困,何況這也太過不公了,牽扯切身利益,宗親和朝臣中很多人,特別是與淮安王不和的人,已經極為嫉恨不滿了,天天巴不得淮安王府出點事,所以逮住這點風,一個個使勁地煽風點火,言之鑿鑿眾口鑠金,仿佛一個個親眼目睹似的,謠言很快愈演愈烈。
只是這些謠言中,無人提及金側妃自降為粗使婆子之事,更沒有半點對安陽不利,因為長生和明凈看在明澈和姝兒的面上,還有她曾在抄家之時買下四個丫頭的恩情上放過了她。
淮安王也聽到了一些,甚是惱怒,開始以為是家奴泄露出去的,本欲一一拷問,還是紀王妃提及前幾天朝中貴婦女眷來賀喜之事,他又覺得可能是朝中政見不同或者與他不和睦之人窺出蛛絲馬跡后造的謠,就到處追查是誰所為,可是到此時謠言紛紛人人皆傳,已經無法追究誰是始作俑者了。
他怒過之后查不到人,又心里有愧,因為那些事雖然添油加醋,卻并非空穴來風,甚至有七八成都是真的,索性不再查了,每日只在與他交好的官員宗親中走動,以期能壓下一些謠言。可是他又能壓下什么?因為這些事基本上就是真的,他就是去了也沒法解釋,期期艾艾和半遮半掩的樣子反讓人更加心生疑慮,很快,平時與他關系不錯的人也相信謠言是真的。
平時官員和宗親家里稍有不好風評就有御史和言官們上書彈劾的,開始還忌憚他是皇上最敬重的叔父,一個個裝聾作啞,到后來再也坐不住了,謠言如此之盛,肯定會傳進宮,再不彈劾若皇上主動問起,可是要治失職之罪,趕緊一個個又爭相上書彈劾淮安王寵妾滅妻縱庶欺嫡不善治家之罪。齊家治國平天下,家風不好,可是要降級甚至免職的大事,還會在朝中抬不起頭來。
見御史和言官帶頭了,各懷心思的眾官員和宗親全都一涌而上,或當面或上書紛紛彈劾淮安王,頗有墻倒眾人推之勢。
李世民如何能不知道叔父淮安王家中是一筆糊涂帳,卻一直裝聾作啞不理會,只要他在朝中大事和立世子這件事上不糊涂就行,所以才會痛快地答應了安玉封縣主之事。人無完人,何況叔父還對他恩重如山,若是處處做的無懈可擊他還不放心呢,比如謝明澈就是,為人處事看起來太過完美,反而隱藏著不可原諒的缺憾。
謠言剛起時,就有心腹太監報給了他,查證基本如實后,他也有些怪叔父在家事太糊涂,卻不好出面責備,就依舊裝作不知。可是后來謠言愈演愈烈,御史言官和朝臣紛紛彈劾,他不過問已經不行了。
無奈以查清再論為托辭,急急去后宮找長孫皇后商議。長孫皇后與紀王妃交好,當然深知淮安王府后宅之后,只是如何處置卻犯了難。處置輕了堵不住悠悠眾口,還會讓淮安王在家事上繼續糊涂下去,處置重了她和李世民都不愿意,畢竟淮安王恩重如山,而且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淮安王受處置,肯定要殃及紀王妃和長生,這是長孫皇后最不愿意的。
兩難之時覺得還是找紀王妃商議一下再說。就體貼地說:“這件事確實很讓皇上為難,不如臣妾微服去王府查看究竟,弄清事實再做論斷,這樣一來皇上就可以謠言尚未證實先拖著。”
李世民想了想也只好如此,就全權托付給長孫皇后。半下午,長孫皇后只帶了貼身宮女云青坐一頂毫不起眼的暖轎來到淮安王府,只是抬轎的四個人全是頂級的高手,云青拿出李氏皇族才有的玉佩,胡亂報了個宗親之名一行人就進了府。
紀王妃只聽說有女客來訪,吩咐長生躺好自己迎出來,卻欣然是當朝皇后,倒吃了一驚,趕緊就行大禮,也很快猜到她為何而來。她做秦王妃時,因為秦王也淮安王交好,倒常常過府走動,如今出宮一趟卻是不易,看來是奉皇上之命。
長孫皇后拉住她不許行禮,打量一下說:“這里不是嬸母的居處呀?莫非長生妹妹在此暫住?”
紀王妃眉頭不展嘆氣說:“皇后娘娘猜的對,就是長生在此暫住,娘娘鳳駕親臨,長生卻要失禮了,初冬寒冷,娘娘進去說話吧。”
“本宮如今出來一趟不易,叔王在嗎?不如把兩位側妃和安玉縣主也傳過來讓本宮見見吧。”
紀王妃遲疑了一下低聲說:“你叔王早上就出宮去了,回來就晚了,金氏算了不見了,安玉頭上有傷見不得風,怕是要失禮了,我派人傳呂氏過來就行,我們先進去吧。”
“那就不傳呂側妃了,等會嬸母陪本宮過去看看縣主的傷勢。”長孫皇后壓住心頭的疑惑點頭進去,卻被紀王妃一直領到內室,長生正在床上躺著,見到長孫皇后就要下床行禮,被紀王妃按住:“你皇嫂不是外人,你腹中胎兒要緊,不可亂動。”
長孫皇后也按住長生不許動,直接就問:“妹妹如何了?安玉又是怎么受得傷?難道謠言竟是真的?”
紀王妃嘆息一聲撲通跪下:“本是家丑不可外揚,皇后娘娘今日代皇上來查,妾身不敢欺君!”
然后一五一十說了當日之事,說著呂側妃也到了,紀王妃吩咐她據實稟報不可欺君,呂側妃跪倒哭訴,又非拉著長孫皇后去看了安玉的慘樣。
長孫皇后坐在長生床前驚怒交加:“原來謠言居然屬實,叔王在家事上果真糊涂至極!幸虧妹妹身子骨結實,要不然這一胎可不保了!如今御史言官朝臣紛紛彈劾,皇上有心偏袒卻又怕堵不住悠悠眾口,正在百般為難,所以本宮才走這一遭到,嬸母和妹妹有何妙計為君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