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落魚梁淺,天寒夢澤深。
夢中所見又如天上之云,抬頭可見,然探手不可得。
是以云夢之說虛幻如塵,飄渺神異,魑魅魍魎,仙魔鬼怪,諸如此類,或在其中。
此為心之云夢。
世間云夢之地較之心間方寸,看似更加開闊,實則也有局限,只不過較之人心的難以捉摸,世間云夢無疑要更容易接近許多。
古語之中,夢有多種釋義,其中一項乃“湖澤”之意,與漭相通,又因長江素來泥沙沉積,故世間云夢之地分為南北兩部分,長江以北成為沼澤地帶,謂之云夢澤,長江以南則始終保持著浩瀚的水面,稱之云夢湖,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文人雅士帝王將相到此湖上泛舟,既觀景也抒情。
云夢澤旁,乃是地勢低下的江漢平原,河道縱橫交錯,湖泊星羅棋布,三角之洲,九曲回腸,分明是因后天大量泥沙堆積所致,卻不亞于天然的鬼斧神工。
平原整體由西北向東南微傾,其內水網交織,垸堤縱橫,地表之下河流沖積物與湖泊淤積物不計其數,大多為細砂、粉砂及粘土之類,春秋之際常降低濕陰雨,易成澇漬。
雖說自燧皇的圖騰修煉體系傳至各族以來,便陸續涌現出了一大批身手不凡的煉氣士乃至神魔,即便他們生來不具備雙翼,但修行之后往往也有諸多飛行手段,若地表潮濕,重型機械糧草輜重等物品難以從陸地通過,將它們裝入煉氣士或神魔體內的秘境,以空運方式挪移,也不失為一種有效的手段。
然而江漢平原曾是云夢古族上萬年的棲息之地,云夢古族對于巫術毒術等在大多數人看來屬于旁門左道的方面又有著與生俱來的天賦,往往剛剛才學會走路的孩童,便是一名手法老道的巫醫。巫醫能以巫救人,卻也能以巫殺人,云夢古族的生性向來排外,故而遇到外族之人,他們大多都會痛下殺手,很好會生出什么憐憫之心,更別說什么救治外族之人。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曾強極一時的云夢古族終于漸漸地引發了眾怒,便是在伏羲氏前幾任地皇在位時的相對安定時期,也有不下百族對云夢古族發動大規模的戰爭。
面對著從四面八方涌來的強敵,云夢古族縱然自視甚高,也不敢有所保留,大戰之時各色巫兵頻頻祭煉,毒術更是層出不窮。
也就是自那時起,江漢平原乃至方圓數千里的地域,降雨之時都會有無比濃厚的毒霧伴隨生出,洞天境界之下的修士乃至凡人,根本無力抵擋,遭遇這等毒霧陰雨,除卻其他強者傾力相護,否則唯有一死,而即便是洞天境界上的修士,也會受到不小的影響,所能發揮出的實力至多只能相當全盛時期的五六成。
在這等情況下,行軍速度自然也會大幅度減緩,所以唯有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各方勢力才會自云夢澤過江漢平原行軍,換做平時,自然是能繞則繞,能避則避,唯恐被那毒霧陰雨波及。
即便云夢古族經過當年的諸多大戰,元氣大傷,已漸漸脫離了一流強族之列,甚至還被迫大舉遷徙,但這無形中的規矩仍是被保留了下來,沿用至今。
只是今日的情況相較于往昔似乎有很大的不同。
先是云夢澤上空陡然出現一股不融于此方天地的異樣元氣波動與道法氣
息,緊接著又有一陣威勢震天,足以比肩風雷鏗鏘之音的踏天馬蹄聲傳至江漢平原,到了最后,甚至連空中閃耀的日光都被遮蔽,宛若陰陽顛覆,黑夜驟臨。
等那張黑暗大網在極短的時間內便將整個江漢平原籠罩之后,一股雄渾到難以用詞語形容的魔道氣息終于以驚人的速度爆發開來,以云夢之地為中心,成羅盤之形擴散,激蕩天地!
與此同時,虛空中三大異象齊齊展露,皆呈暗黑之色。
黑馬。
黑甲。
黑槍。
馬上戰甲,甲中鐵槍。
諸多槍影以伏羲氏先天八卦圖陣之形排列,遽然間驚天魔光涌動,竟是自行將籠罩整個江漢平原的黑暗位面撕碎。
黑暗之后,即是強光。
卻不是大日之光。
夫云氣一道,上白下黃,白色如布匹,長數丈,或上黃下白,如旗狀,長二三丈,或長氣純如赤而委曲,一道如布匹,類彗而后曲,見則王者征伐四方,兵大起,九黎之君乃畫蚩尤之形于旗上,以厭邪魅,名曰“蚩尤旗”,其威力煌煌如天威,比之軒轅黃帝本命神兵軒轅劍有過之而無不及。
唰!
蚩尤旗舞,魔光大盛。
有三千鐵甲駕三千鐵馬,手持魔旗,自西向東,貫虹而去。
途經龍騰關,遇八千軒轅軍,破之!
途經鳳翔城,遇一萬神農甲,破之!
途經虎嘯寨,遇天妖氏、白虎氏等七大部族聯軍,共計五萬六千人,亦破之!
......
五日之內經大小戰事八十余場,三千鐵騎損傷不足百騎,逢戰皆勝!
直至一海拔不過數百丈的山丘上,這群兇悍鐵騎方才堪堪止步,勢如破竹之勢有所減緩。
但攔住他們去向的卻并非是裝備精良且數量更多的騎軍。
一人。
一劍。
僅此而已。
當瞧見這道只憑一劍便敢攔在一路踏著鮮血前行的數千騎軍時,所有身披黑甲手持黑槍的蚩尤軍士都是為之一愣,看向那執劍身影的目光中有著不加掩飾的輕蔑和嘲諷之意,只是他們眸中的嘲諷之意還未持續多久,便被濃濃的震驚之色取代。
來人一襲白衣,面容冷冽,手中長劍所折射出的光芒亦是森冷無比,連四周的空氣都是因這股冷流而凝固,凝固狀態下的空氣自然無風可起,所以即便這些蚩尤軍士所持的蚩尤旗上并無冰花附著,也依舊不再飄動,看上去宛如失去了靈性的死物,便連其中的雄渾魔道氣息也在趨于消散。
經此變故,在場的蚩尤軍士終于不在對眼前這個容貌年輕但實力卻絕不低微的男子抱有輕視,反而個個嚴陣以待,握緊槍身,只待跨下戰馬嘶鳴,猛然沖鋒!
相較于他們的舉動,白衣男子便顯得隨意無比,面對著兇名在外的九黎鐵騎,他甚至沒有睜眼,也沒有開口,只是緩緩橫劍于胸,做出劍式。
“來者何人?!”
九黎鐵騎
悍不畏死,勇猛無雙,論作戰能力與殺人之術,軍隊之中無人能出其右,他們沖鋒陷陣之時不喜廢話,每時每刻都在思考如何用最省力也最直接的方式將冰冷的槍頭送入敵人的體內,封存他們的熱血。
相應地,臨陣問話之時他們也很少多言,諸如“本將軍從來不殺無名之鬼”等氣勢十足但難免拖沓的言語從不會出自九黎鐵騎之口,哪怕是面對這個一人一劍便敢獨守于此的白衣男子,為首的鐵騎統領也只是問出了四個字而已。
只是有人問,卻不曾有人答。
白衣男子由始至終都是閉口不語,反倒是以他為中心激蕩四周的劍氣在不斷增強,與九黎鐵甲碰撞,發出金戈交鳴之聲。
面對著如此直接的挑釁,縱是戰力一般的軍隊,也得不由分說抽刀列陣,以勇猛著稱,戰力冠絕天下的九黎鐵騎又豈會忍氣吞聲?
轟!
果不其然,下一刻,萬馬奔雷之勢震懾九霄,但見那三千鐵騎分作百余列,每列騎軍周身皆縈繞著濃厚的血煞之氣與魔道氣息,這三千九黎鐵騎每向前掠進一分,此方山丘的山脈便崩毀一分,落石飛沙聲不絕于耳,照此情形,不消半柱香的時間,整座山丘便會被夷為平地。
然而那白衣男子卻仍舊不為所動,既不睜眼也不挪步,只等那沖鋒在最前面,數息之間便與他相隔不過數丈之遙,即將一槍向他周身要害刺出的十余名九黎鐵騎蓄力大喝后,他方才一劍橫斬而出,以凌厲劍氣切開身前地面,再以元氣貫穿碎石,形成一道有數人之高的土墻。
土墻剛剛成形,那十余名九黎鐵騎的槍鋒便是殺至,卻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所灌入的氣力還未來得及爆發便被傾瀉一空,盡數歸那土墻所有,被其以彼之道還之彼身,霎那間將十余名九黎鐵騎擊飛,尚在空中還未落地之時他們所著鐵甲便已盡碎,待得摔落至地時,早已是血肉模糊,生死不知。
瞧得此幕,其余九黎鐵騎心中震驚之意更甚,然而多年征戰教會他們的從來不是什么臨陣退縮,遇強則逃,而是一息尚存,便要戰至最后!
遙想當年九黎魔族剛剛興起之時,三百名普遍修為都處于中洞天層次的九黎鐵騎,在一位大洞天層次的都尉率領下,便硬生生于彈盡糧絕的境地將一尊神靈強者耗死!而今九黎魔族大興,連伏羲氏都不能將之奈何,雖盤踞第一重天,卻是有掃平八荒吞并宇內之雄心,如此情況下,堂堂三千鐵騎又豈能被一人一劍所擋?
為首統領振臂一呼,三千鐵甲齊齊施展道法神通,祭煉不下百面的蚩尤旗,魔光盛極之時,一頭巨型幽暗魔蟲從天而降,身負八翼十二眼,魔威滔天,將白衣男子牢牢鎖定。
感受到魔蟲氣息,白衣男子終是色變,但很快便是面露冷笑,道:“原來所謂的九黎鐵騎甲天下,也是仰仗外物所積攢出來的,也罷,既然你們如此想要進攻,那我便讓你們攻個夠!”
一語罷,他再出一劍。
竟是平地炸驚雷,高城破土出。
他白衣輕飄,踏云而上,旋即立于城樓之上,再不多言,意圖卻格外明顯。
他欲一人一劍守一城!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