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耀給自己立了一個flag,那就是在賈思齊的葬禮之前找到新的內閣成員并讓他上崗。但是直到賈思齊的葬禮舉辦,內閣成員選拔的考試都還沒有開始。
王曼衍和蘇耀都出席了賈思齊的葬禮。那天正下著大雨,王曼衍穿著黑色的套裝和西裝裙,從陵園大門走到賈思齊的墓前,小腿上濺得全是泥水。高北菱為她撐著傘,雨水嘩嘩從傘的邊緣流下去,浸濕了高北菱的肩膀。王曼衍想要把她往傘里再拉一拉,但那樣兩個人就會顯得太過親密——她不想讓別人感覺到她會和其他國王一樣,“和特參糾纏不清”。
但是,當有機會的時候,王曼衍依然會轉過頭,望著高北菱。高北菱的神情肅穆,王曼衍沒來由地涌上來一股心慌。她真的了解高北菱這個人嗎?賈思齊的死,真的跟她沒有關系嗎?
這種想法一閃而逝,隨后王曼衍忍不住嘲笑自己疑神疑鬼。
出席葬禮的人很多,盡管雨勢滂沱,到場的人士卻不乏政界顯要和商界巨鱷,還有不少扛著攝像機和話筒的記者,氣氛傷感而凝重。蘇耀在賈思齊的葬禮上做了簡要的致辭,大意是賈思齊作為內閣的成員之一,學識淵博,思想激進,為國家盡心盡力,工作兢兢業業之類,他的不幸離世,我們所有人都甚為哀傷,但為了王國事業的發展,必須節哀順變……蘇耀手中的演講稿完全被雨水打濕了,看起來他手掌中托著的不過是兩片軟綿綿的手帕。王曼衍突然發現,蘇耀鬢邊的白發竟然這么多了,至少哥哥還在位的時候,蘇耀頭發基本還都是黑的。
王曼衍沒有致辭,不過鑒于雨越下越大,在場的人應該還是滿意她不做演說的決定的。
她看著工人一鏟一鏟地將混了雨水的泥土覆在賈思齊的棺木上,泥漿在腳下蔓延,白色的玫瑰和雛菊花瓣在泥水中漂浮。葬禮結束后,王曼衍看到賈思齊的妻子正靠在一個老婦人的肩膀上哭泣。她的臉上并沒有什么表情,甚至稱不上有多么傷感。她轉過頭,望著高北菱在雨幕之中被黑色雨傘映襯顯得更加蒼白的面頰,輕聲說道:“我們走吧。”
剛出墓園,兩人就被一群被記者團團圍住。這些記者大多是地方電視臺和娛樂性媒體的,被禁止進入園內拍攝葬禮,所以守在墓園外希望能挖掘出一些值得報道的信息。無數的閃光燈在閃爍,話筒從四面八方戳來?;蕦m侍衛幫著王曼衍推開擁擠而來的人群,各式各樣的問題卻不受阻擋地涌了過來。
“陛下,您認為賈議員的不幸離世和您有關系嗎?”
“陛下,據傳言賈議員和您向來不和是真實的嗎?”
“陛下,您對最近的內閣會議上通過的XX提案有什么看法?”
“陛下,您是不是已經放棄對先王和前任特參的尋找工作了……”
好不容易突圍坐到了車上,高北菱顧不上擦一把臉上的雨水,連忙發動了汽車。車子一直開出去幾百米,確定那些記者跟不上來了,高北菱才松了一口氣。她從后視鏡中和后座上的王曼衍對視,兩個人同時笑了起來。
“趕緊回去換衣服,都淋濕了?!蓖趼苷f。
“好?!备弑绷廨p輕應了一句,專心地開車,車速卻不快,車輪刷刷地軋開水泊,和她以往非常剛猛的開車風格不太像。
“你怎么了?”王曼衍隨口問。
“關于新任的內閣成員……”高北菱輕輕地說,話到了末尾就低了下去。
王曼衍沒有說話,她望著車窗外,大雨洗刷著首都,路邊看起來頗有年頭的建筑見證了王國帝制全盛期的輝煌,如今卻顯出無可救藥的頹勢。
對新任內閣成員上心的不止高北菱一個人。賈思齊葬禮之后第三天,經過初篩、復篩,共用1076人參加了內閣成員的選拔考試??荚囍斑€發生了泄題事件,處理了一大批人,其中還有官居要職的人員,選拔考試不得不倉促延期并使用漏洞百出的備用卷。選拔成績終于出來的時候,王曼衍深刻懷疑蘇耀是否具備組織考試的才能。
本次通過考試選□□了45人,這45人的名單和簡歷很快被呈在王曼衍的辦公桌上。雖然說這45個人還要經過一輪又一輪的民主測評選拔、舉薦等選拔流程,才能最終挑出那一個天之驕子,但實際上,內閣已經對最終任命的人員有了一致的意見,45個人的排列順序正是這種意見的體現。排名第一的,可以說是內閣的內定成員,只待君主同意即可上崗。
王曼衍揉了揉太陽穴。這份名單中第一個候選人,赫然就是首都警署知名偵探、參與偵破過39起疑難或重大惡性案件、在犯罪心理畫像理論上頗有建樹、立下斐然功績、有力打擊首都犯罪行為的安婭同志。
王曼衍不希望安婭能夠成為新的內閣成員。她有種預感,安婭會是一個比賈思齊還要讓她頭大的角色。這種想法似乎有些愧對她們的鋼化塑料花友情,但事實確實如此。
下過雨之后,天氣馬上就熱了起來,皇宮的中央空調系統開始啟動。這皇宮中央空調的設計和安裝,著實是一項浩大的工程,大約拆除了數百噸舊天花板,并專門造出一間和皇宮建筑格格不入的房子來安置壓縮機,設計師當年用皇宮中央空調系統在國際上還獲了一個獎。但每年中央空調啟動的時候,都是一場可怕的災難,出風口會不停地往外噴濺泥水。
王曼衍早上剛來到辦公室,就發現辦公室桌面、柜子、地板上到處都是灰色的泥點,高北菱正埋頭打掃衛生。桌面上,45個內閣候選人名單上,安婭的名字剛好被一團濃墨重彩的污漬給糊住。
“蘇耀看好安婭。你覺得呢?”王曼衍對拖地的高北菱說。
“我認為安婭不適合成為內閣成員?!备弑绷庵逼鹧?,恭敬地回答。
這個觀點讓王曼衍很高興,她追問:“為什么?”
高北菱說:“安婭從事的是具體業務方面的工作,通常會更注意細節。內閣成員需要統籌全局,過分注重細節或者某一類團體,容易造成判斷偏差。雖然和安婭基本沒有共事過,但看起來她做事的風格比較情緒化和藝術化,這些都不適合作為決策人員?!?
王曼衍覺得高北菱說得很有道理,連連點頭,又歡天喜地地查看了一下名單上的其他人員,第二個候選人是個財閥,和內閣關系太近了,肯定存在利益輸送,王曼衍也不希望內閣成員會是他。
果然,高北菱評價道:“手里有過多資本的人不應該再有權利,否則會削弱您的權利,甚至形成政治獻金制度?!?
王曼衍繼續研究名單,高北菱欲言又止了很久,才囁嚅道:“其實……陛下,我想推薦一個人。”
“你說吧?!?
從賈思齊葬禮的那天開始,高北菱似乎就一直在尋找機會和她談信任內閣成員的事情,不過每次看起來都沒有勇氣說出口,除了這次。這種小心翼翼的態度讓王曼衍十分受用,比起直截了當找她拍桌子“cnm今兒我就要整這個,誰說都不好使!”,王曼衍無疑更喜歡對方謙卑一些。
高北菱說:“長敬的社會事務管理局副局長,黃曉輝。”
王曼衍在名單中找了一下黃曉輝,第十二名,是個比較尷尬的位置。
“他是你老鄉?”
“大學的時候曾經是校友,他一直是個精力非常旺盛,很有激情的人。在學校就是風云人物,后來在社會事務管理局,也是做得風生水起?!?
王曼衍考慮了一下,社會事務管理局是行政單位,盡管內閣中有專門負責社會事務的大臣,但這個單位并不隸屬于內閣,因此負責人一般來說都偏保守一些,起碼不會像賈思齊那樣敢大膽地提出設立參議院,逼君主讓權的要求。從簡歷來看,黃曉輝的升遷途徑和政績稱得上是中規中矩,和“風生水起”不太搭,不過至少沒有什么出格行為。
王曼衍對黃曉輝的身份和經歷暫時覺得滿意,但并沒有馬上就答應高北菱的要求。賈思齊葬禮之后的半個月,內閣和君主召開磋商會議,當蘇耀提出要選拔安婭成為新內閣大臣的時候,王曼衍動用了她的一票否決權。
她說:“開膛手杰克和賈思齊被害的案子還是懸案。安婭連這兩樁案子都破不了,內閣成員就算了吧。”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蘇耀卻沒表現出太過愕然,他推了推金絲邊的眼睛,看著名單上說道:“那我們來看看下一個候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