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可以不進實驗室,他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離開醫學院,離開S大。他把這個決定告訴了父母,說自己不想學醫了,受到了父母的強烈反對。最後,他以死相逼,嚇壞了母親,這才同意了。只是,採取了一個折中的辦法,父親說,既然你不願意從醫,就去其他學院任教吧,我去找你們領導,憑你在醫學院的成績,換個學院不成問題。只是你就要從頭學起了。”
“江譯林接受了這個安排,那件事後,他爲了靜心,開始看一些道學書籍。因此,在選擇學院時,他考慮再三,選了與道學有聯繫的哲學系。他想要告別女屍,告別夏文濤,開始新生活。他連名字都改了,他強迫自己克服心理障礙,上課時與女學生正常交流,他不願讓人將他與醫學院的那個怪老師聯繫起來。”
“師兄,那個人就是你嗎?”小佳顫抖著問他。
他沒有說話,嘆了一口長氣。
“哼,江譯林,取前兩字的一半而爲‘澤’,取末字的一半是爲‘木’,澤木措,澤木有錯,名字倒是取得好。可是,你明知自己當年犯了錯,爲什麼如今還要一錯再錯?!”我大聲質問他。
“還不是因爲你!本來這事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可是,你先是發現了大涼亭的異樣,我冒著風險把夏文濤的頭挖了起來。你卻又與他的身體發生了接觸,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鬼魂在找你幫他,但我知道,這樣下去,你遲早會知道當年發生的事。我不允許這件事曝光出來,我只有殺了你!”他擡頭看著我,眼神裡分明有著責備之意。
原來是這樣,陰差陽錯的,我竟然與十一年前的一起命案有了聯繫。我把前後一些事情串聯起來,很多疑惑都解開了。
那個加我的“無頭”小孩,想必也是夏文濤的鬼魂所化,難怪去年他的資料是十歲,今年顯示的十一歲,這是從他死亡後開始算起的。
而平頂山那個夢,也是夏文濤埋在山上的頭,怨氣太重,把我的魂勾了去。只是,如果他真是想讓我幫他的話,爲什麼要把我含進嘴裡,那分明就是想吃了我的魂啊!
之後小朗說山上出現了一個大坑,就是澤木措偷偷去挖的。他挖走了夏文濤的頭,那之後我便再沒有做那個噩夢了。
在實驗室,夏文濤的身體幾次拉我,也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從而讓他的事情有機會被調查出來,讓當年的兇手繩之以法。
只是,“無頭”爲什麼要說我和他是同類呢,他是鬼,我怎麼可能是鬼,我要是鬼的話,早讓清風道長收了。就算清風不收,念空那麼討厭我,也不會放過我的。
“等等。”我說,“既然真的是涼亭的問題,爲什麼那天我們一起去山上,在涼亭附近轉了那麼久,羅盤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進哲學系第二年,上青城山學道,遇到了師父,他收了我做弟子。我學道十餘載,雖沒連師父十分之一的法術都沒學到,控制羅盤的本事還是有的。”說到這裡,他竟有了幾分得意之色。
“那麼,山腰上所謂的九九歸一的陰陣,也是騙我們的?”我問他。
“當然,如果不這樣,怎麼能消除你對涼亭的懷疑。”
“好一個聲東擊西,欲蓋彌彰,你不愧是玩陰謀的老手。”他的聰明才智,真的沒得說。
“要不是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我已經成功了。只要你一死,這件事永遠不會公之於衆。”他看著我說。
“你到現在還不知悔改麼?這已經是你身上的第二條人命了!”我大聲說。
小佳聽到他是真想殺了我,心痛中也有了氣憤,“澤師兄,身爲學道之人,你怎麼對得起師父的教誨,你這樣是會下地獄的!”
“哼,我殺了人,本來就要下地獄,我學道只是爲了淨化自己,讓自己活著的時候不用受心裡折磨。有人讓我活不了,我只有殺了他,殺一個是下地獄,殺兩個也是下地獄。反正都殺了一個,也不在乎多一個!”
“你這個人面獸心的魔鬼!”我怒視著他。
“魔鬼?這些都是你們自找的,如果說有魔鬼,那就是你們自己!文濤本是我最愛的學生,如果不是他偶然撞見了我的秘密,我會幫助他保送至最好的醫科大學讀研究生,我要把他培養成一個棟樑之才。可是,我知道他的性格,他一定會忍不住把這件事說出去,所以,他只有死。”
“而你,我也不想殺你。當你說到平頂山上的夢時,我就知道是文濤的戾氣找上了你,我只是恨他,這麼多年了,不去投胎,還想著讓別人知道這件事。我去山上挖出了他的頭,用黑檀木盒子封住了他的怨氣。”
“我苦心編造了一個九九歸一的陰陣之說,就是爲了消除你的疑慮,只要你不去碰觸當年的事,我就不會害你。那天,你打電話給我說了實驗室的怪事。如果說你發現平頂山的異樣是巧合的話,那實驗室的事就是天意了,你好像是專門要來解開當年的學生失蹤之謎,這是我無法容忍的。從那天起,我就有了殺你之心!”
我想起了一件事,上次去了平頂山之後,期末的時候我們去到澤木措家裡找他,發現念空已經很久沒去他家裡了,自己跑到廣場上去要錢。當時澤木措解釋說是因爲期末事情比較多,顧不過來。
現在看來,是他從平頂山把夏文濤的頭挖了回來,放在了家中。他一定是怕念空去到家裡發現了這個頭,所以那之後,便刻意沒有讓念空到過家裡。
爲了證實自己的猜測,我問他,“你所說的黑檀木盒子還在你家裡對吧?”
他擡起頭看著我,“你怎麼知道?”
“哼,你找了各種理由,不再讓念空進你家門,想必就是怕他發現這個人頭!”我直直地看著他,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
“對,師兄的法力比我高太多,雖然文濤的頭被我用可以困住魂魄的黑檀木盒子封住了,可是道法高的人是可以感受到房間裡的異樣的,我不想殺他,所以不能讓他發現!”他平靜地說。
“殺他?誰發現了你的秘密你就要殺誰嗎?”小佳聽到念空也差點被列爲澤木措的謀殺目標,有點激動地質問他。
“是!知道的人都得死!他們不死,我受不了世人的眼光,也不想呆在冰冷的牢獄,到時候死的就是我!人不爲已,天誅地滅!”他恨恨地說。
“人在做,天在看。澤木措,現在你這樣,就是你的報應!”我對他說。
“既然被抓住了,我就認命。人終究是逃不過天意,我沒什麼好說的。”他又恢復了平靜的模樣,眼神沒有一絲波瀾。
“你爲什麼願意把真相告訴我?”我問他。
“反正都被抓住了,不久我就會死去,告訴你們也沒什麼。我很喜歡這個小師妹,和她一起談論道學,可以讓我的心情很舒暢、很寧靜,她身上有一股祛除人邪念的力量,或許是她身上玉佩的原因吧。”
“你是她愛的人,不是萬不得已,我也不想殺你。現在我敗給了天意,我不奢求師父和師妹能原諒我,只是想把這一切都告訴你們。這些秘密,藏在心中十來年,對我自己也是一種折磨。我不想臨死的時候,心中還有這些負擔。”
“你就是一個自私的人,你爲了自己的秘密不被外人知道,殺了兩個人。現在,你要死了,把這些事說出來也是爲了拋掉心頭的負擔,讓自己的心輕鬆。你這一生都只爲自己而活!”
“你可以這樣說。”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等著法律的制裁吧!”丟下這句話,我就拉著小佳準備離開。
走到門口時,他遲疑地說,“師妹,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小佳停住了腳步,回頭看著他,沒有說話。
“等這案子結了,幫我把文濤的頭和身體放在一起火化了吧,它們都分開十一年了,唉……”要死了,他終於還是對自己最愛的學生有了一絲憐惜。
“嗯。”小佳輕聲答應了他,我們就離開了警務室。
剛走出警務室,迎面衝過來一個人,差點撞著小佳,我本來心情就不好,開口就罵,“沒長眼睛啊!”
那人回過頭來,卻是夏藍宣。
夏藍宣,夏文濤,我在心頭念著這兩個名字。
回想起夏藍宣在實驗室的一系列古怪行爲,我好像猜到了什麼,我問她,“夏藍宣,你與夏文濤是什麼關係?”
她一聽這個名字,表情一下變了,“你知道什麼?”
“你想知道的,我都知道了。”她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肯定不是來玩的,她必定也是爲了昨晚在實驗室發生的那件事來的。
她回頭看了一眼警務室,似乎在決定究竟是先進去還是先過來問我。
考慮了幾秒鐘,她還是向我和小佳走了過來。其實她這個選擇是正確的,她進去不一定能有機會見到澤木措,因爲她不是本案的當事人,又不是嫌疑人的家屬,警察不會讓她去見嫌疑人的。
退一步說,就算她真的見到了澤木措,澤木措也不見得會把他的秘密告訴給這樣一個陌生人,即便她與當年的夏文濤有著什麼關係。
我們一起到了警務室旁邊的一個小樹林裡,這個樹林與職工家屬區那個樹林完全不一樣。那個樹林處於長年無人管的境況,樹葉茂盛,雜草叢生,給人一種陰森的感覺,而這個小樹林,樹木間的間距比較大,陽光可以灑進來,地上的草也有工人定期修整,林間還有用石板鋪成的路,很適合學子休閒,情侶散步。
我們找了一個石桌,旁邊有幾個石凳,坐了下來。
“告訴我你的故事吧。”我先開口說話了。
“爲什麼要我先說?你究竟知道了什麼?”她氣勢很足地問我。
“就憑我知道十一年前突然失蹤的夏文濤,你也應該相信我知道的事情不少。”我很有信心地看著她。
果然,她一聽我這麼說,情緒有了很大波動。過了一會兒,她開始了講述。
“夏文濤是我的哥哥。”
聽她親口說了他們之間的關係,我還是有點驚訝。我之前就猜他們是兄妹關係,可是一想十一年前夏文濤上大學,也就20歲左右,十一年後,夏藍宣上了大學,也在20歲左右。如此說來,他們倆人的年齡相差十一年,在我們這個年代,相差十一年的兄妹還真不多見。
“我出生的時候,哥哥都十一歲了。媽媽是高齡產婦,生了我後身體很差,爸爸常年在外上班掙錢,所以,我的童年,幾乎都是哥哥陪著我一起長大的。他既要照顧我,還要陪我玩,在我心中,他就是我的天,甚至比父親還重要。”
“我四歲就上了幼兒園,哥哥在我們學校念初三,他每天把我送到班上,放學又來接我,把我送到家裡還要回學校上晚自習。”
“哥哥從初中開始就喜歡打籃球,下午的課外活動時間都會在學校的水泥地板上蹦啊跳啊,每當那個時候,他都會開心地笑。我喜歡站在旁邊看著他打籃球,每次他從我面前跑過,我都會大聲地喊著,哥哥,哥哥。而他就會轉過頭看著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