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的時候我狠狠地瞪了平頭男幾下,他也毫不示弱地回瞪我,如果眼神是把刀,我倆肯定都遍體鱗傷了。
出來後,我還氣乎乎的。小佳說,別生氣了,先去辦正事。他這句話讓我想起了自己身上可能有鬼的事,便再沒心思生氣。
我們快步向8號樓走去,得趁宿舍那個掃地大媽走之前把她找到,不然又得等晚飯後了。
這次,我感覺一定能從她那裡知道點什麼。
到8號樓,小佳還是在門口等我,我一個人進去找她。
我轉了一圈也沒見著她人,只得又跑去值班室問一問舍管,還好,這次是另外一個阿姨,我仍舊用了上次的藉口,說寢室有紙箱子想讓她上去收。
“她今天一天都沒有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舍管阿姨說。
“你有她電話嗎?”我問。
“她沒有電話。她這個人很怪,雖然我們都是8號樓的工作人員,但她幾乎不和我們說話,每天來到值班室報個到就出去掃垃圾,掃完了就走。不過,我在這裡上班這麼久了,今天是她第一次沒有過來。”
“是嗎?不會是有什麼事吧?”我隨口說了一句。
看來今天又沒戲了,我轉身就準備離開。
剛走幾步,就聽見阿姨在叫我“小兄弟,反正你沒事,就當當好人,去幫我看看她出了什麼事吧。她今天沒來報到,我問清楚了情況好給後勤部反映一下。你看,我這裡又走不開。”
“我又不知道她住哪裡。”我沒好氣地說,心想她還真會安排。
“她就住在你們實驗樓背後的空地上,學校給她搭了一個棚子,她把撿的好多垃圾都堆在那,你去了很好找。”
學校怎麼會給一個掃地的工人找住的地方?看來她還真有點特別。這樣想著我走出了8號樓,和小佳一起向實驗樓走去,我必須得儘快弄明白這件事,不能再拖了。
學校的實驗樓處在教學區的邊緣,與教學樓的距離有300米,獨獨的一幢孤零零地立在那裡,像是被遺棄的孩子。
我們大一的實驗課本來就少,加少時不時地逃幾次,我來這裡的次數加起來還沒五次。並且每次都從正門進去,還從來不知道背後有一個棚子。
我和小佳繞到背後,一眼就看見了它,棚子外面堆著各種垃圾,還離著二三十米遠就聞到一股酸臭味,小佳蹙著眉頭,用手捂住鼻子。
看著她這樣,我就說讓她就在這裡等我,她說沒事,要和我一起去。
我們便又向前走了十米,氣味越來越濃,酸臭味中間還夾雜著黴臭味,小佳再也受不了了,轉到一旁不停地乾嘔。
我一陣心疼,執意讓她退回去,她看著四處飛舞的蒼蠅,也感覺到自己確實沒法忍受了,便同意了。她讓我小心點,便往回走去。
我心想她也太緊張了吧,小心點?一個掃地的大媽,難不成還會害我啊。
我把衣袖捂在鼻子上呼吸,雖然不是很舒服,但經過這樣一層過濾,進入鼻腔的空氣味道要小了許多。
走到棚子跟前,我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棚子是用磚做的圍牆,四周全碼滿了,連窗戶都沒留一扇,上面搭了一層塑料板子,也是不透明的。
棚子正面是一扇木門,關著的。這種構造,即便是夏天烈日當空,棚內也是黑黢黢的吧。
我大著膽子走到木門面前,敲了敲門,沒人應聲。難道她不在裡面?
我再次敲門,這次力度有點大,卻把木門推開了一點,看來沒有鎖。
懷著忐忑的心情,我慢慢把門推開,木門發出特有的聲音,恍惚間,我想起了那晚在826宿舍推動陽臺那面生鏽的鐵門的情景,心裡不由“咯噔”一下。
門開了,裡面沒有燈光,我喊了一聲,“有人在嗎?”仍然沒有回聲。
我把門全部推開,藉著外面的光亮,看清了裡面的基本模樣,一張牀佔了一大片面積,牀前有一口電飯煲,角落裡有一口櫃子。
除此之處就是一捆捆綁好的紙板,想必是怕放在外面被雨淋溼了。
前面說了,省城的空氣不好,在冬天,天空總是蒙著一層霧,很少遇見豔陽天,那一天也不例外,雖然門全打開了,卻只能看個大概。
牀上好像是躺著一個人,想著我敲門和說話都沒人應我,一種不祥的感覺在心中冒出,難道掃地大媽死在了牀了?
想著人命關天,我也顧不得害怕了,走進屋子,向著那張牀走去。
地上也是些垃圾,我小心翼翼地走著,避開著那些垃圾,不想把鞋子弄得一股餿臭味。身後傳來“吱呀”一聲,嚇了一跳,趕緊轉過身,卻看見門慢慢地關上了。
“小佳,是你嗎?”我以爲是小佳過來了,然而,沒人回答我。
我想起小佳過來了應該是一起進來纔是,怎麼會在外面把門給我拉上呢?
莫不是掃地大媽直真的死了,關門是她的鬼魂在做怪?
黑暗中,想到這一點,我感到自己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正當我準備衝出去時,燈亮了。
我擡頭望著屋頂的燈泡,這是什麼燈啊,連蠟燭的光亮都比不上,最多隻有五W吧。
這時,背後傳來一陣聲響,好像是有人坐牀上坐了起來,我心想,原來她沒死啊,看來燈是她打開的,門應該是風吹的吧。
這樣想著,我就沒那麼怕了,準備回過頭來問一問她知道些什麼事情。
“小敏,你回來了?”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
聽到這句話,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跑。然而,無論我怎樣用力,雙腳卻絲毫不動,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我這是怎麼了?我心中無比恐慌。
這個時候,我感覺自己的身體慢慢向後轉了過去,隨著轉動的角度越來越大,我看到了一張蒼白的臉,花白的頭髮篷亂著,眼神無光。
沒想到只是一天未見,她卻像是一下老了好幾歲。
她一直看著我,漸漸地,我看見她本來毫無生氣的眼睛中竟然慢慢有了神采,到後來竟然像是充滿著喜悅。
這時,她再次說話了,“兒子,你真的回來了。”聲音還是那麼沙啞,看來她嗓子出了什麼問題。
我依然在努力著邁動雙腿,我只想跑出去,然而,一切都是徒勞的,我就那麼直直地站在那裡,絲毫不能動彈。
此時的我的身體好像並不屬於我,只是我的靈魂寄居在裡面。
我就那麼看著她慢慢從牀上掙扎著坐起來,再下牀朝我走了過來。看得出她身子很虛弱,步子邁得很小很小,兩三米的距離,她卻足足走了一分鐘。
看著她滿臉的皺紋與蹣跚的步伐,有那麼一瞬間,我心裡沒有害怕,沒有恐懼,而是涌出了一陣莫大的憐憫與悲哀之情。
她不是學校的掃地工人,也與嚴利敏沒有絲毫關係,她就是一個普通的母親,一個苦苦盼著兒子歸來的母親。
她終於走到了我的面前,先是拉起了我的手,然後擡頭看著我。
我知道,她在細細地打量著我,她的眼睛含著淚花,然而她的眼神卻是那麼的溫柔,就像母親看著自己的孩子一樣。
然後,她把手放到了我的臉上,輕輕地撫摸著,稍許,說道“小敏,這些年你過得不好嗎,瘦了好多。”
此時此刻,我已不想去思考她口中的小敏是否真的就是上吊自殺的嚴利敏,我也不再試圖去邁動雙腿往外跑了。
我就那麼靜靜地站在那,讓她看,讓她把手放在臉上。
即便真是鬼上身,我也認了,那一刻,我只想滿足一個母親對兒子的思念之情。
我感到自己雙腿在彎曲,我慢慢低了下去,當我反應過來時,雙膝已經跪在了地上,跪在了她的面前。
她情緒很激動,抱著我哭了起來,她的嗓子壞了,一聲聲沙啞的哭聲通過耳膜敲擊著我的心臟。
我突然想起了我的母親,想起每次回家她都忙前忙後給我做最愛吃的菜,想起小時候她每晚都會過來偷偷親我臉蛋,其實每次都把我弄醒了,我卻總閉著眼睛,享受著她的疼愛。
淚水從眼角溢了出來,我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她的,或者,是嚴利敏的。
突然傳來一陣“撞擊”聲,屋內一下明亮了不少,我反應了過來,好像是門被打開了。
“南磊,你在做什麼?”小佳大聲喊了一句。
接著我感到她走了過來,把我和掃地大媽分開了,再扶著我站起來。
在起身的過程中,我發現自己可以動了,忙著又甩了甩手,動了兩下腳,都沒問題。
這時我注意到大媽還徵徵地看著我,臉上的皺紋縫裡都是淚水,只是,她的眼神似乎又恢復了到了先前的樣子,毫無生氣可言。
小佳想開口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我示意她先別說話,走上前去,攙扶著大媽走回到牀邊,讓她坐在了牀上。
當我回過頭來時,看到小佳一臉的不解,我知道她心中的疑惑,什麼也沒說,拉著她走了出來。
我把剛纔進屋後發生的一切告訴了小佳,她先是一副擔心的神情,聽到後來竟然伏在我肩上低聲抽泣了起來。
這也難怪,連我這樣一個大男人都感到心酸,何況是女孩子了。
“她好可憐。”小佳說道。我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她。
等小佳平復了下來,我說“咱們進去吧,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就是嚴利敏的母親,我想她會告訴我們一些事情的。”
再次進到屋裡,我心裡的害怕少了許多,而這次,門也沒有在我們背後詭異地關上。
她還保持著剛纔那個姿勢,像是還沒有回過神來。
我實在不忍心去刺激她,但是想著此行的目的,我逼著自己硬下心腸問道,“大媽,你的兒子是叫嚴利敏嗎?”
她慢慢轉過頭看著我,“你是誰?”
“我叫南磊,住在8號樓,就是你每天打掃衛生那個樓裡。”我介紹道。
她好像對我說的並不感興趣,沒有說話,也沒有再看我。
小佳在旁邊說,“大媽,南磊現在住在826寢室,就是你兒子當年住那一間。”
這句話似乎引起了她的興趣。
我走了過去,坐在她的旁邊,慢慢講述了我住進826後發生的一些事情。她聽見我把嚴利敏死時的樣子以及生日都描述得絲毫不差,相信了我說的話。
“大媽,小敏至今還呆在我們寢室不入輪迴,好像是還有些什麼放不下,但是他又無法給我投夢。所以我想從你這瞭解一下當年他自殺的具體情況,幫助他了了心願,重入輪迴,這也是你想看到的吧。”
聽見我說到嚴利敏的魂魄還在826裡,她喃喃地說“小敏?我的小敏,你死得冤哪。”
她這句話印證了我之前的猜測,難道嚴利敏的自殺果然另有隱情?
我想先問清楚一件事情,便看著她說,“大媽,剛纔我進來,你是把我當成小敏了麼?”
“剛剛,剛剛進來的就是小敏啊,和他死的時候一模一樣,還是穿著那套藏青色西裝。那還是他考上大學時我給他買的,當時他別提有多高興了,睡覺都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