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七月就到了期末復習的時候, 大家在學習上投入的精力大起來,對云沐的關注度漸小。班里的女生仍舊避她如病毒,偶爾目光洗禮或指桑罵槐。倒是男生會和她說幾句話, 只是每每此時就會被別的女生高聲叫走, 她也會被狠狠的瞪幾眼。
云沐對此習以為常, 每天上課的時候仍舊坐在前排認真聽講或是復習。她知道人的劣根性, 越是這樣的八卦流言越能引起注意, 一傳十十傳百,傳來傳去越來越不成樣子。她甚至聽到有人說看見一個老男人開著高級轎車送她回來,在學校門口坐在車里熱吻, 什么干爹,什么一個月給她多少錢等等, 說的有鼻子有眼就好像他們親眼看見的一樣。
她初聽到的時候也憤怒, 可后來聽到的版本越多就覺得可笑起來。這些人除了人云亦云之外, 再沒有什么別的本事了。
她也知道,自己越是這副云淡風輕事不關己的樣子, 絕大部分的女生就會越覺得討厭她。可是讓她自憐自哀,做出一副痛苦的樣子博取同情她也做不到。她也不屑于去和這些人解釋,對于這種事不理會大概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的態度了。
忙完了建黨節宣傳,文宣部開始了下屆各干部的選舉。云沐這一天到了辦公室,雖然她之前除了不得不來辦公室都是避著這些人的, 但她想還是有始有終的好。
大家都在, 云沐站在一邊看著這些她曾經以為興趣相投的人心里實在覺得可笑。很多人就是這樣, 只相信耳朵聽見的, 而不愿意用眼睛去發現事實。
她無視大家各色打量的目光, 肩背筆直帶著淡笑走到了部長面前,她還是挺喜歡這個學姐的, 畢竟在流言四起之后她看她的目光其實并沒多少變化。
云沐低下頭,對著她微微鞠躬。“學姐,謝謝你這一年來的照顧,我要退出文宣部了,祝您以后學業順利。”
她看著云沐,并沒有挽留,只是笑著說“謝謝,也祝你學業順利。”她是沒用有色眼光看她,但是她還是在很大程度上相信這個流言的,只是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活道路,而面對自己選擇的結果,云沐這種態度,她是欣賞的。
云沐笑著點頭,轉身步履輕盈的離開了。這一刻她突然覺得這些人很幼稚很無知,那個最先散布流言的人更是可悲。雖然多多少少會影響她的生活,只要她不在意,再多的流言又能怎樣?
云沐離開了,文宣部的選舉也開始了。原本云沐是部長的有力競爭之一,只是后來流言四起她也就基本被排除在外了,現在她離開了,也更加沒人在意。
選舉是文宣部內部事情,方式為無記名投票,最終政法學院的金麟以絕對性得票數取得了部長的位置,成為了文宣部近五屆以來唯一的男部長。
唱票的過程中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插曲,有一張票上寫著云沐的名字,因為是無記名投票,大家議論了一番之后在部長的組織下又開始選舉其他干部,而這件事也很快就被眾人忘記了,云沐更是不得而知。
因為還有兩周的時間就正式放假了,耿介在聊天的時候問她假期有什么安排。
云沐想了想,在電腦上噼里啪啦的打字。“沒什么安排,還是回家在家里的茶館幫忙吧。”
“沒想過找一份兼職么?和你的專業對的上的,對以后的學習和將來找工作都有幫助。”
云沐看著屏幕上耿介發過來的消息,搖搖頭,回復到。“我也想過,只是我這個專業實在不好找,而且我才大一,更難找到。”
耿介是在書房坐著的,他這件事想了好幾天,最后還是覺得應該這么做。雖然說假期讓她回不去家有些自私,但自從云沐出現之后他以往覺得還不錯的一個人的生活變得不可忍耐起來。
“不然我幫你找一個吧?”
云沐看見這句話,挑了挑眉毛,大概猜到了耿介的意思。“在首都?”
“是的。”耿介看著電腦上的三個字,有些被看破心思的窘迫,好在她并不在面前。
云沐的確猜到了他的心思,他這么做恐怕是‘假公濟私’的成分占得更多。但是她也想多陪陪他,畢竟注定了他要早一步離開。
“好啊,到時候正好住在你那里。”她敲下這行字,可以想象的出耿介臉上的笑容來。
耿介的確舒心的笑了,想著未來的一個多月的時間里都有她的陪伴,他怎么會不開心。
云沐給家里打了電話,說了假期要找兼職,不回家的事情。阮清一疊聲的不同意,理由無非是‘一個女孩子自己在外面多不安全’‘到時候你住哪兒?怎么吃飯?自己怎么照顧自己?’‘萬一遇到壞人怎么辦?’‘媽媽不放心,家里又不缺錢不需要做兼職。’甚至最后阮清已經語氣里帶著哭音說“沐沐,回家吧,媽媽給你的工資多些好不好,還是你有什么想要買的東西?”
云沐有些哭笑不得,剛想跟母親解釋她并不是為了錢要做兼職的事情,電話就被爸爸接了過去。
“爸爸,勸勸我媽。我做兼職只是想提前熟悉我這個專業未來的可做的工作,又能鍛煉自己,沒什么不好的啊。”
“我知道,爸爸支持你。”云從安溫和的對女兒說,不理會一邊妻子怒目相視和在自己腰上擰著的手。
“謝謝爸爸。”云沐知道,父親是一定會同意的,畢竟父親最大的的期望并不是自己考多好的大學有多好的成績,而是自己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和獨立。
云從安雖然是答應,但心里也是擔心的。“你打算做哪一類的兼職?在哪里找?”
“哪一類的還沒想好,離放假還有一段時間可以慢慢考慮,地點嘛,應該會去首都。”她對父親說了絕大部分的實話,并不想太多的欺騙家人。
“那好,你找好了之后再打個電話來家里告訴我們一下。”云從安說完這句話之后又囑咐了云沐照顧自己之類的話,掛斷了電話。
阮清坐在一邊的沙發上和丈夫生悶氣,兒子輝輝在地板上正玩兒積木。
云從安笑著拉了拉妻子的手,“沐沐長大了,你不能總把她拘在家里,她需要見識外面的世界。”
阮清終究沒甩開丈夫的手,只是埋怨的看著他。“當初報那么遠的學校,你們父女商量的我沒反對,想著離開家半年終究還是有寒暑假回來的。現在倒好,暑假也不回來了,你不想女兒,我還想呢。”
“我也想女兒,可是兒女大了總是得離開父母的,將來沐沐還要工作更要嫁人,都是會離開我們的。就是輝輝也會這樣的,你得放的開些。”
阮清不說話了,心里雖然明白,但做母親的無論孩子多大了總歸是不放心的。
云沐并不知道家里父母因為她而引發出的那一番談話,因為她自己也有一場麻煩的談話在等著她。
她剛吃完午飯還沒從食堂走出來,就接到了輔導員的電話,讓她到辦公室去一趟。她沒多想,讓冬青幫她把書帶回去之后就去了辦公室。
云沐的輔導員姓李,是個三十多歲的女老師,模樣一般,為人比較親切。她敲了門,聽見里面李老師的溫和的聲音說請進。
“老師您找我?”她帶著笑進去,看見輔導員正坐在辦公桌后面看著她。
“坐下。”李老師笑著指了指辦公桌前的椅子,起身給她用紙杯倒了水。“最近復習的怎么樣?”
“謝謝您”云沐起身道了謝,坐下后才回答。“上課的時候都有做筆記,復習的還不錯。”
“教你們的好幾個老師都和我說過,說你學習態度很端正,比大家都認真。”李老師坐下,笑著看她,眼鏡后面的眼睛因為鏡片的反光看不大真切。
“我喜歡這個專業,而且人比較笨,只能多努力些。”云沐握著紙杯,心里猜測著輔導員找她過來不可能只是說這幾句無關緊要的話題。
“你們王老師可和我說過,整個年級的論文,屬你寫的最好。”她笑笑,接著說。“王教授教了這么多年學生,讓他稱贊的可不多。”
她說著,拉開抽屜,拿了幾張釘在一起的紙出來遞給云沐。“不過,你們這個年紀對學習認真是對的,至于別的事,可以盡量的少考慮少費些心思。”
云沐低頭看,是自己之前交上來的入黨申請書,她拿起來裝在包里,有些預感到今天談話的主要目的是什么了。“我知道了,謝謝老師。如果您沒別的事情,我就先離開了。”
“云沐同學,最近我聽說了很多關于你的事情啊。”李老師雙手交疊放在桌子上,目光注視著她。
云沐深吸了口,平靜的說。“老師,謠言止于智者。”
李老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輕聲說。“可也有一句話叫做無風不起浪。”
云沐笑了,笑著站起來,看著她道。“我沒做過的事情,就是沒做過。無論多少人說,我都是沒做過。既然行得正,我也就不怕這些流言蜚語,我也希望老師您能夠明辨,如果不能我也不希望老師您再因為強加在我身上的事情找我談話。”
她說完,笑著拿起包出去了。云沐并不覺得生氣,只是覺得可笑。沒想到,她的輔導員竟然也相信。
她走出辦公樓,路過靜湖的時候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現在已經難得有人在路上和她打招呼了。她看過去,是文宣部的部員,她知道他叫金麟,但是并沒有過多的接觸。
“有事么?”她還是停下來了,笑著問。
“ 云沐,你還想回到文宣部做事情么?”他是個瘦高的男生,但是看起來并不瘦弱。長短適中的頭發,帶著眼鏡,大概因為是學法律的緣故,人看起來比較嚴肅。
云沐倒是有些驚訝于他為什么這么問,但是并沒太多的表示,只是笑了笑。“不了,謝謝。”
金麟點了點頭,看著她聲音并不大但是很肯定的說“我相信你。”
他沒說他相信什么,但是兩個人都明白那里面的意思,云沐有些意外,但還是說了句“謝謝”揮揮手,轉身往宿舍走。
金麟站在原地看著她離開,嘴角漸漸有了點笑意。他看著她挺直的肩背,眼里滿是欣賞和贊嘆。
云沐回了宿舍,只有肖莉一個人在,難得的今天并沒有對她視而不見反而是面色復雜的看了她好一會兒。
“有什么事情么?”云沐被她看得久了,只能開口。
“你,不在乎那些流言么?”肖莉張了張嘴,終究還是開了口。
云沐笑了笑“開始的時候在乎,后來就不在乎了。”
肖莉的臉色還是那么復雜,又問她。“你不想知道是誰散步的么?”
云沐搖頭“是誰都沒有關系了,總之是再不相關的人,沒必要非知道不可。”
肖莉的臉色難看起來,沒再說什么,只是愣愣的看了云沐一會兒就離開了。
云沐并沒有去多想些什么,第二天仍舊照常去上課。王老師把上次收的論文發下來,上面會有他的修改和批注。云沐翻開看了看,不覺的笑起來,覺得這所學校里還是有屬于她的溫暖的。
她論文的最后一頁,王老師用紅色的筆寫著一行字:他強由他強,清風拂山岡。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他自狠來他自惡,我自一口真氣足。